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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问道:“都得晒干了才好?”
大师兄道:“寻常庄户人家若采着了,多半干制了来售卖,鲜的少见。若是酒楼里得着了,多半当日做加菜,给老客报信请尝,热闹热闹。”
看灵素愣神,大师兄接着道:“这些菌子撕小块,直接用素油慢火熬出菌油来也是绝品,真是有银子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灵素听了眼睛不由得一眯,又说了几句当令食材的闲话。正好送来酒楼的各样鲜材下头已经都收拾得了,来请大师兄过去瞧了,好定今日的菜牌,大师兄便先去了。这三凤楼的规矩,每天都是看了采买到的食材,再定这一日的菜色,才好挂出菜牌去。若是没得合用的食材,做不得相应的菜了,便撤下菜牌,绝不以次充好。
大师兄同掌柜的和管事定好了菜牌,回头见灵素已经走了,只当做成买卖了。下晌想起来,便对管事道:“方才收的菌子或者先晒着再说?等暑月里挑幡儿珍菌神仙鸡,想必极好。”
管事的没听懂:“方才的菌子?方才……没见什么菌子啊……”
大师兄刚要说话,一念转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笑道:“没有么?想是我听岔了。”
管事的笑道:“大师傅整日想的都是好食材做好菜,听什么都往食材上拐!”
大师兄一笑过了。
又回大灶细看一回,果然没有灵素那篮菌子的影子。若是楼里收了这样的食材,怎么也不可能不过自己的眼。如今看来,这家伙是没把那篮子菌子卖给三凤楼。这是打算卖给谁去?德裕楼?丰沁园?至美斋?还是西月楼……一时不免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来……买卖往来,自然价高者得,倒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世上能对银子不动心的人可少见得很呐……
大师兄这一日心里都有些发沉。灵素的身世他那日在鲁夫子家里也听到了,加上又挨上那么一个婆家,想必小夫妻生活不易。这得了稀罕东西想要多卖些银钱的心思,也算情有可原。只是这里头还挂着师父,自己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师父那里,若是知道先那样叮嘱过她,她还这么行事,未免有些心寒。
罢了罢了,还是等她下回来了,自己好好问问她。那几家出得起价儿,难道三凤楼就出不起?既是买卖,那就就事论事。叫掌柜的一处说开了,反而便当。说起来也是自己不好,这买卖牵扯了人情,反而叫人觉着麻烦了,或者故意避过也是有的。
如此想着,却又担心灵素把这经了自己眼的东西卖给了旁人,或者短时间内不太会再往三凤楼来。这就麻烦了,到时候哪家得了东西的一吆喝,师父若知道了,未免又难过一回。
却是他想多了,第二天灵素就又挎着个篮子来楼里了。
大师兄一听说她来了,赶紧过去,叫到一旁,长叹了一声问她:“昨儿那菌子……你没卖给这边酒楼?”
灵素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有些心虚。
大师兄瞧她这样儿,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的场景,心叹一声,又道:“往后得了好东西,价钱的事儿可以来回商议。别家给得多了,这边楼里未必就不敢加价,你也不用担心因着我在这里,就压你的价儿……”
灵素一行听一行点头,虽然听不大明白,不过知道自家师兄没生气,那可太好了。赶紧把篮子一掀,从里头捞出两个荷叶封口的小瓷罐来递给大师兄道:“师兄,这个给你,这个你帮我给师父啊。我不晓得他在哪里。”
大师兄皱眉,忽然闻着一股子香气,小眼睛就眯了起来,灵素在一边道:“我昨儿听了师兄的话,赶紧回去收拾出来,熬了几罐……嗯,我自己留了点,这两罐给师父和师兄。”
大师兄平着声儿道:“你、把、菌、子、熬、油、了?”
灵素点点头:“嗯呐,师兄不是说这是有银子都买不着的好东西?那当然不能卖了!咱们还是自己吃了吧,您说呢?这卖了换了银子,回头也买不着啦!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了比较划算,您说呢?您替我看看我这熬得火头对不对,中间那一阵子我也没太压着火儿,怕不出香味儿。中不溜的火那么一催,香气就出来了!师父说天热了要吃面,就给师父和师兄留着拌面吃吧……”
她顾自在那里絮絮叨叨,大师兄心里疑惑着,从前过来遇着太多因财移志的情形,痛心之余也有些怜悯,如今可算遇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主儿了,可怎么瞧着这么招人恨呢?!
灵素送完了菌油,又从篮子里拿鲜菌子叫她大师兄认,大师兄深吸了口气,忽然对外头道:“请掌柜的来一下。”
灵素一听说叫掌柜的来,看着她师兄道:“大师兄!这……”
大师兄凉凉看了她一眼:“怎么的?这回还不够你吃的?!败家玩意儿!”
掌柜的一来,看了那几小筐菌子,乐得见牙不见眼,赶紧给灵素作揖:“小师傅,可谢谢你啦!真是照顾我们买卖!你放心,这价儿绝对不会亏了您的!回头还有这样的,您尽管拿来楼里……”
直接拿了秤来在这屋里称了,付了灵素两个银锭子,又对大师兄道:“大师傅,您看这菌子一会儿您直接拿去灶上?还是先拿去二厨干制了。”
大师兄道:“先拿去二厨吧,等暑里打个清暑养生汤的幡儿,这些都称得上‘珍菌’了。”
灵素在边上乱插嘴:“天热了要喝汤啊?”
掌柜的忙笑道:“德源县讲究暑天清补,头伏金鸡二伏鳖,这都有讲儿的。”
灵素哦了一声,等掌柜的一走,她又对大师兄道:“师兄,我那里有些市面上没得卖的花斑鸡,味儿可好,等开始喝汤了我再去捉来孝敬师父和师兄。鳖也有,到时候一块儿炖汤喝……”
大师兄顾自往外走,一声不吭,头也不回。
作者有话要说:
粉上大师兄的,大师兄来了
第93章 含笑
又说方伯丰在外头几日,偏逢雨水多的时候儿,一时雨一时晴的,当真吃苦头。幸好灵素给他预备得齐全,贴身的换洗衣裳准备了两身,到了落脚的地方,他也得把淋湿了的衣裳换掉。最要紧是里头还有两双鞋,一双是外头过了蜡的,套上屐子很能撑一阵子。还有五六双袜子,三双布的,两双薄毡的,这是怕这时候一下雨,凉热不定。
这日总算把活儿都做得差不多了,三个人预备在村里吃顿饭,就坐了船回县里去。
因是从里往外走的,渐渐热闹起来。这会儿待的这个村,村头有两个小食摊,一边临河,一边临官道,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各自要了吃食,老司长要了一碗面,黄大少一碗面不够,又加了两个包子一个糖糕。方伯丰要了一碗菜丝汤面,一个蒸饼,然后从藤箧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油篓子来。竹篾编的篓子,里外糊着绵纸,带着一个盖儿。方伯丰把盖子打开,从桌上取了个空碗,把里头的路菜往碗里一倒,一阵油香。
方伯丰先让老司长和黄大少,两人都夹了一筷子,他自己才开始吃。这是最后一罐了,火腿蒸熟切丝,拌上炸干起泡的豆干丝,点上一些豆豉粒儿,咸香油润,经日不坏。前两日还有风鸡脯子拌老油咸菜尖儿,虾子拌青豆干等等菜色。
老司长细细嚼着吃了,笑道:“伯丰,你可得当心,别叫你媳妇给惯坏了!这一路上,瞧这□□样样预备的,她是丁点儿苦都不想叫你受着!这哪儿成?!这年轻的时候,多捱点忍点熬一熬,去去娇气,那是好事儿!磨性子,叫人能沉下来。尤其干咱们这活儿的。甭管你是主事也好,司长也罢,连主簿还得往深山里去呢。把你给惯娇气了,往后可怎么好!”
方伯丰耳朵尖都红了,只好笑。
老司长打趣完了方伯丰,又说黄大少:“你呀,往后就都跟着我们出来跑跑,比没事儿到处请人吃饭强!”
如此说笑着吃完了饭,三人在渡口等着了一条往县里去的船,坐上船顺水而行。
因这船不是到遇仙湖就回转的,省得他们雇车等官船了,一路就到了长乐坊的鲜鱼口。黄大少还想请他两个吃饭,叫老司长骂了:“你这二愣子!人家有媳妇的,这一走小夫妻一别三四天,赶紧要回去呢!你这捣什么乱!”
方伯丰大窘,黄大少便道:“那、那您没什么事儿吧?我请您老人家去德裕楼吃烧鸭子。”
老司长大笑:“走你!我们老夫老妻的就不惦记了?!去去去,你自个儿爱吃什么吃什么去吧!记着,别没事儿瞎请人吃饭。你到如今挣过几个钱?都是你爹娘赚的!且那些老拱你叫你请这请那的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同他们远着点儿!”
黄大少乖乖点头,都领了教训。
如此三人在岸上别过,便各自归家。
方伯丰稳着心思,可这走起来上半身不由自主就要往前倾,觉出来了赶紧往后掰一掰,到底不成。如此几回,绕过三水桥便索性疾走起来。
眼看到了家门,正要推,门开了,灵素在那儿站着:“我一听脚步声儿就晓得你回来了。”
方伯丰拉住她的手,俩人进了院子掩上院门,灵素打量方伯丰:“黑了这许多!怎么好像还瘦了似的?这才几天!我去找过你,没找见!你们往哪儿去了?下回还得想个法子才好……累坏了吧?这两日还老下雨,有没有被淋到?先热水泡个澡吧!肯定没吃好,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方伯丰听她絮叨着,忽然想起老司长说的那句“一点苦都不想你受”,忍不住笑起来,一把把灵素搂怀里了,低头亲了亲她脑瓜顶。
就听灵素老神在在地嘀咕道:“你也想我了吧?”
这个也字又把方伯丰逗乐了。放下了肩上背着的藤箧,从里头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给灵素道:“给你。”
灵素打开来一瞧,里头是几朵淡黄|色的花儿,扑鼻一股甜香。
方伯丰道:“有户村里人家种了一棵这个树,叫含笑,我问人家讨了几朵。”
至于他如何特意找由头避开了那两个,穿了半个村子偷偷绕回去这样的话,自然是不会说的。
灵素很是高兴:“哎呀,这花儿可真香!闻着有股子蜜甜味儿,好像很好吃似的……”
方伯丰大乐,又道:“你若喜欢,往后找到苗木咱们也种一棵。”
灵素两手捧着那布包闻了又闻,方伯丰笑道:“上回你说起以前在家时种香花的事儿,那日看见这个,我就想着你或者会喜欢。”
灵素心说我那香花可不容易得的,上回为了答谢桃花儿掐了一朵,把大长老差点没心疼死……
俩人说着话一起到灶间做饭,又端出来一块儿吃了。不过三四天没见着,也不晓得哪里那许多话说的。一个把自己捡的菌子一样样说过来,说高兴了还从后头现“找”两朵出来给方伯丰看。又说怎么熬的菌油,怎么叫大师兄“暗算”了害自己又挣了几两银子。山上的菜又如何,后山的鸟又如何,尤其还有孵出了小鸡这样的大事……
另一个则恨不得把自己这些日子走过的每一个村,查过的每一条河都说一遍,还有遇着的糟糕天气和自家娘子做的“万全准备”,当然也不能忘了老司长开玩笑时候说的话。——若是告诉一年前的方伯丰,有一天他会这么跟人说话,说这样的话,只怕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的。
还说起一件小意外,他们查一条断头河水深的时候,方伯丰没留神脚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