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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茫茫,断云远,一叶扁舟轻帆卷,往东面隋堤烟柳而去。
一辆马车早就候着,莺素挑开车帘。车厢里极宽大,兰香幽幽。一旁的架子上,几件干衣早就备好,案几上放着几色素点心。cncnz为您整理制作
赵栩伸手拎起一件淡雪青色的宽袖褙子,将九娘紧紧裹了,看向阮玉郎:“茶呢?可有热的?”
阮玉郎脱下身上道袍,丢进车厢角落的一个大木桶中。莺素取过旁边的药箱:“郎君,容奴为您包扎伤口。”
阮玉郎抬起眼:“你替客人们倒茶罢。”他唇角勾起,笑道:“九娘,我背上两处伤都是拜你所赐,还不过来替我包扎?”说话间已解开身上中衣。
赵栩却没发火,哈哈笑道:“簪子是我送给她的,剑伤也是我刺的,我来。”
九娘眉一挑就要反唇相讥,却听阮玉郎柔声道:“你好好听话,今夜孟六娘就不会有事。”
高似身手按住了赵栩:“六郎,你胸腹间伤口不小,我先替你上药吧。”他小心翼翼地,犹豫着要不要去脱赵栩身上湿乎乎皱巴巴的凉衫。
九娘反手握了握赵栩,将簪子塞入他手中:“好,我来。”她看向高似:“还请你照顾六郎。”
马车行得不快,却极罕见地异常平稳。莺素替他们四人倒了热茶,将药箱打开。
阮玉郎胸前袒露出的肌肤泛着玉色,湿透的乌黑长发披散其上,几十条水痕顺势落入他腹间。九娘不去看他,跪坐到他身后,捞起他的长发,绞出一滩水,落在莺素举起的干帕子上。她把手中长发绕了几圈,结成一个发髻。
莺素递给她一根紫竹簪。九娘接过来插入阮玉郎发髻之中。
“这根簪子和你身上的褙子是一套。”阮玉郎闲闲地说道:“你向来喜爱这些浅颜色,这褙子的颜色叫紫花泡桐,四川可有这树?在青神的时候你为何最爱飞来凤花?”
高似和赵栩都猛然抬头看向阮玉郎。
青神?飞来凤花!高似只觉得被雷电劈了一下,指尖发麻。
赵栩皱起眉头,阮玉郎知道荣国夫人魂灵跟着阿妧的事!他立刻想起了阮婆婆和赵元永。阮玉郎这是把阿妧全然当成了荣国夫人?他看向高似,若有所思。以阿妧的智谋,若能借荣国夫人的往事好好利用高似,激怒阮玉郎,他们胜算更大。
九娘神情自如,将阮玉郎身上半开的中衣除下,见他雪白背上却刺了一只狰狞的毒蛇,正朝着她吐着信子,倒吓了一跳。她接过莺素手中的湿帕子,去擦拭那两处伤口,干脆利落地答道:“花非花,雾非雾。随你怎么说。你又不是念旧的人,装成这般模样又是为何?”
看这毒蛇的模样,该是儿时就刺上去的,自然不可能是阮玉郎自己所刺,想到他幼时经历,九娘手中又轻了几分,手中帕子忍不住盖住了那令人作呕的文身。
阮玉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然道:“被那文身吓到了?那畜生最爱在小童身上刺绣,越是哭他就刺得越多,越是兴奋,不免还要多行几回那腌攒事,一个月里总有三四个活生生被折磨死了。”觉察到九娘手上一颤,他垂眸道:“若是不哭不求饶,不过是受一回罪,多挨几鞭子。可惜我那时候太小,杀他的时候杀得太快了。阿玞,你当年杀王家的畜生,我还赞你来着,你可还记得?”
明明知道阮玉郎也在行攻心之术,九娘替他敷上药粉,还是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想他虽是阮玉真所出,母子俩却是元禧太子深爱之人,他作为大赵东宫唯一的孩子,自小深受宠爱,却阴差阳错落到那般境地。若是阿昉——九娘打了个寒颤,她想也不敢想,恐怕她也会像阮玉郎这般要覆灭世间毁灭一切。
高似忽然蹭地站了起来,一头撞在车顶,不可思议地喊道:“九娘——?九娘!阿玞妹子!”说不出的歉疚,震惊骇然,手上的伤药抖落了赵栩满怀。
高似称荣国夫人为阿玞妹子?!赵栩留意到阮玉郎嘴角极细微地一抽。
九娘抬起头和赵栩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看着高似叹道:“高大哥,阮玉郎使人砸了鹿家包子铺,打伤了鹿娘子,你竟然不管?”她语气骤变,带着苍凉和失望,一口川音。
那“大哥”两个字听起来好似“大锅”,却是以前在苏家,她托高似买鳝鱼包子时的戏称。
赵栩见高似面上神情诡异至极,阮玉郎却微微皱了皱眉,更是踏实,他垂首摸了一把药粉,敷在自己伤口上头。
高似颓然跌坐,双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或者,我该称你耶律大哥?”九娘替阮玉郎缠上纱布,换成汴京官话,淡然道:“你隐姓埋名,藏身在苏家,我有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帮着阮玉郎,帮着王璎害死我?”
高似急急摇头道:“九娘!我没有——当真没有!你要信我!我怎么会害你——!”
九娘侧身将纱布打了结,看向阮玉郎:“那便是你了?你救我一回,杀我一回,如今又对我说那些话让我可怜你,是何用意?”
阮玉郎看着她,笑道:“我自己救的人,从来不杀。你自己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若是怪我让你好受些,我倒不在意。”
九娘接过小银剪,将多余的纱布剪了,抬头看着阮玉郎:“那是太皇太后把我当成了你妹妹赵毓下了手?而你乐见其成,是因为我撞见了永安陵的床弩?”
阮玉郎略动了动背,懒懒地道:“你的病,的确是高氏所为。我令你的病小有反复,不过是想略施惩戒,让你改一改爱管闲事的坏毛病。只可惜晚诗晚词错估了你的底子——”
九娘眼神澄清,嘴角微翘:“晚诗晚词的心倒是肉长的,一直待我甚好。你若推到她们身上能好受些,我也不在意。只是二房有什么能耐往宫中告密?又怎会知道太皇太后的心头刺?你当年来青神,取走那卷宗时,不就已经收买了二房?”
高似一惊,怔怔地出了神,细细回忆起往年事来。
阮玉郎眯起眼,女人太过聪明,真是麻烦啊。他眼风扫过赵栩,见那少年郎好像充耳不闻,正专心给自己包扎伤口,对赵栩的杀意更浓。
九娘嗤笑道:“阮玉郎,你还有敢做不敢认的时候?因为我爹爹心灰意冷不愿再辅助你祸乱天下,你就想利用二房,好随时对我爹娘略施惩戒。”她加重了略施惩戒四个字,柔声道:“你固然命运多舛,却喜欢天下人陪着你苦。你为何硬要把自己变成害了你的那一类人?你现在所为,和曹皇后,和那虐待你的人,又有什么差别?”
阮玉郎抿唇凝视着九娘,沉声道:“二房早就随了我不假,告密却不是我授意——”察觉自己语气中带了三分怒意,他不由得苦笑起来,他为何要解释这个!他竟然想辩解什么!
不知不觉间,竟然被她抢占了先机,带歪了话题,弄不好高似还要被她带偏了心。王玞,不愧是他曾经看中的女子!
阮玉郎忽然大笑起来:“阿玞,你真是聪慧。不过你要想激怒我却是不能,不如等日后嫁了我,咱们床头再好好算这笔糊涂账,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便是。”他看向赵栩:“待我和阿玞再续前缘,你当按辈分该叫她大伯娘才是。”
“是你侄媳妇,堂侄媳妇。”赵栩抬起头,双目如电:“荣国夫人早已入土为安,你若有心悔过,不如去眉州结庐守坟,也给你害死的那些人念念经。赵元永非你亲生。我和阿妧有意替元禧太子留下血脉。我不杀你。”
阮玉郎脸上还带着笑,袖中双掌却蓄势待发。
赵栩斜睨着阮玉郎:“你半截身子已在土中,无父无母,无妻室无子女,图谋天下几十年还一事未成。要靠西夏梁氏,要仰仗荣国夫人旧识,要利用你生母,甚至不惜利用你自己。不过得了一些不义之财,杀了几个信任你假面目的人,你害死的尽是无辜之人。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我不杀你,天也会收你。”
阮玉郎笑意犹在,瞳孔收缩,藏在袖中的手掌青筋毕露,蓄力待发,看到高似微微拱起的身子和警惕防备的神情,他极力克制着,缓缓转头看了看九娘,按捺下了杀意。再抬起头,像是听到什么最可笑的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荣国夫人?你是说九娘?既然知道她那芯子就是荣国夫人,还想要娶她?这可是个夺人魂魄的妖精啊。”阮玉郎看向赵栩笑道。
赵栩看了眼放松下来的高似,暗呼可惜。他忽然看着九娘笑了开来,车厢中顿时熠熠生辉。
“你不懂,我赵六最爱妖精,巴不得她夺我魂魄占为己有永不放手。”赵栩笑道:“阿妧,你可要把我三魂七魄收收好。”
他转向阮玉郎:“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年纪、辈分?要知道开封府的官吏背后唤我祖宗,也有那怕我的唤我六殿阎罗。你看,我可不就得配她才行?你只认得她是王九娘,可我不管她是王九娘还是孟九娘,只认眼前她这个人。你想要我同她离心,不过白费力气而已。”他扬眉轻笑道:“以前你赢,是因为我们太年轻,知道得太少。今后你输,是因为你老了,知道得太多。”
高似看着赵栩,心中五味杂陈,不作何反应才好。
九娘眼中涩涩,鼻子发酸,她对高似轻声说道:“高似,有些错,不见得要用更大的错才能弥补。你可知道,阮玉郎利用你的往事,害得六郎的娘亲险些丧生?难道你要亲手害死她才肯罢休?你想一想苏瞻这些年的日子——”
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九娘往前一冲,被阮玉郎拉住。
“爹爹——!爹爹!”一个少年掀起了车帘,大惊失色:“你们怎么——?!”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天色湛蓝,碧空如洗,只有地面的积水显示着风雨曾经肆虐过。
***
陈青带着人沿着汴河一路向东南,不断打听。有人疑惑地提起见过小船乌篷全掀开来后,还有人在船头说话,又有人指着隋堤杨柳的方向言之凿凿。
到了隋堤,那乌篷尽碎的小船静静泊在岸边,船舷已经贴近水面,陈青一跃而上,踏入船舱,积水漫至小腿肚。他在船头船尾仔细查看,在船头甲板上发现了一个极不显眼的“东”字。
“东?——东水门?”章叔夜抬头问陈青。
“他们在东水门就下了船!”陈青喝道:“去东水门附近查探!快派人通知开封府和大理寺!”
一众人回到东水门,大雨方停,岸边车辙痕迹全无。陈青和章叔夜沿着东水门堤岸仔细搜索,堤岸上泥泞不堪,草乱叶散。
“郎君,这个可是?”章叔夜从一个水洼里取出一片白色凉衫的下摆。陈青仔细一看,确认是赵栩今日所穿的那件,这一小片细长布料明显是被剑割破的,却不甚整齐,肯定不是阮玉郎高似或六郎所为,八成是九娘下的手。
章叔夜也稍微舒了一口气:“他二人应该暂时无恙。”
陈青吩咐道:“从此地,分东、西、南三路打听,半个时辰内,有无等在这里,再往城外去的牛车或马车!”那接应的人必定是得了阮玉郎烟火的通知。
“郎君——!郎君!”远远奔来两个陈家的部曲。
陈青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显:“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