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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有点头疼,高似着了魔一样,真把赵栩当成了亲生儿子,反而成了他眼前的爆竹,不看着不行。赵栩这厮利用起高似的舔犊之情倒没一丝惭愧内疚,骂他时就一副振振有词大义凛然的鬼样子。王玞聪明两世,怎会看上这厮的,简直是——
好色!以前迷恋苏瞻,现在喜欢赵栩,就知道看脸……
阮玉郎把这两个字钉死在九娘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到廊下阮婆婆跟前蹲下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后就让九娘照顾你,你今晚多喝一碗汤可好?要是以后我同九娘有了孩子,还得麻烦你帮着照料呢。”
赵元永瞠目结舌,走了几步,看到阴影里父亲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却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赶紧又转头去看九娘和赵栩。
赵栩心里把阮玉郎千刀万剐,却只牵着九娘的手轻声道:“他那么可怜,便让他做一做白日梦,骗骗老人家,兴许心里好受一些,你且不要在意。”
阮玉郎也不在意:“大郎,你来陪着婆婆。”口舌之利,任他逞上几句,过了今夜,有没有舌头,就要看赵棣的兄弟之情有多深了。
***
一人高的大浴桶中热气腾腾,阮眉娘隔着竹帘半晌看不到九娘露出头来,看看漏刻,已经洗了小半个时辰。她朝帘子边的燕素点了点头。燕素被阮玉郎先前一句“以主母之礼相待”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九娘不允许她进去相陪,她竟也没敢进去。看见阮氏的暗示,赶紧侧身福了一福:“娘子?娘子?奴进来服侍你了。”
哗啦啦一阵水响,九娘从水中伸出头来:“不用,我没事。”说完鼻子一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阮眉娘叹了口气:“洗完就让燕素伺候你出来,指头都该起皱了。他们在外头等你呢。”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赵栩的声音:“阿妧,你是不是受凉了?我让他们已经熬了姜汤,放了许多赤糖,你出来趁热喝上一碗。”
九娘被熏得红彤彤的小脸更红了,她扬声道:“好的,多谢六哥。”
阮玉郎原本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由莺素在熏头发,听到两人这般郎情妾意的,哼了一声,懒懒地坐了起来,抽出紫竹箫,想了想,吹奏起来。
九娘骤闻箫声,似曾相识,不由得靠在浴桶边上聆听了片刻,想起三年前的中秋,汴河边上放水灯,也曾听过此曲《楚汉》,赵栩和陈太初兴致到处还在岸边舞剑。如今真是四面楚歌,今夜宫中还不知怎么天翻地覆呢。此处应该是阮玉郎经营了不少年的巢|穴之一,四个人的沐浴,热水、浴桶、一应物事,极快就都准备妥当,他在这里的人手不会少,想逃出去很难,听他的语气,似乎要把自己留下来。想到廊下萎靡不振的阮婆婆,九娘再次沉入水底,睁大了眼睛,除了自己处处瘀青的腿和水,什么也没有。
姨母,爹娘都已去了,阿玞也已死了。阿妧只能对不住您。
她振作起精神,伸出手拍了一下水面,从水中站了起来。
一曲方毕,阮眉娘面色古怪地出来,也不和阮玉郎说话,就顺着庑廊走了。
燕素打开门:“郎君,娘子请郎君里面说话。”
阮玉郎搁下紫竹箫,摇头道:“这只小狐狸,又动坏心思。”他站起身,对高似道:“无论赵栩现在说什么,你总要等过了今夜再做决定。别忘了,能帮你把人安然接出来的只有我。”
一身青衣的高似闻言点了点头。
赵栩将手边一碗姜汤递给阮玉郎:“这个你带进去。”
阮玉郎垂眸看着姜汤中映出赵栩半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虽然他后来只见过生母几次,看起来赵栩倒比自己更像她。
“你倒放心?”他接过姜汤,斜睨了赵栩一眼。
“不放心,”赵栩坦然道:“但既然是阿妧要同你说话,我守着就是。”
阮玉郎失笑道:“你这嘴还真甜。”
赵栩眨眨眼,对阿妧?必须的。对别人?不可能。
阮玉郎进了房,轻掩上门,却不入内,斜斜靠着门,晃了晃手中的姜汤,看见自己潋滟的眼神在碗中荡漾,才抬眼朝竹帘后面西窗下的袅娜人影柔声唤道:“小狐狸乖乖,你调虎离山入房来,不怕我一口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几天高能,今天过度一下。前方继续高能。
第215章
九娘推开西窗; 太阳从廊下跳进来; 在她新换的藕荷色芙蓉山茶栀子花纹样的绉纱长裙上洒了三寸日光。她低头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灰尘; 侧耳就能听到外头赵栩和高似说话的声音。
赵栩见这边窗子一开; 便同高似走过来; 隔窗对她点点头; 倚着廊柱站定了。
听见阮玉郎推门进来; 语带调笑; 九娘转头扬声道:“你又算什么老虎了?最多是只老狐狸罢了。”
阮玉郎浅笑盈盈; 掀开竹帘,把姜汤放到罗汉榻的案几上,自己侧身坐到榻上; 看了眼窗外赵栩的身影:“那正好; 我是老狐狸,你是小狐狸。你我凑做一堆,生下一窝小小狐狸。”
九娘冷冷地道:“谁是小狐狸?你该和孙殿丞家才正好凑做一堆。”
阮玉郎侧头思忖了一下,大笑起来。高头街的孙殿丞药铺专治狐臭,汴京城里很是有名。她这是拐着弯骂自己呢。他张开双臂; 举高了一嗅,招手道:“是可忍; 孰不可忍; 以后过日子; 你要嫌弃我老,嫌弃我丑,我俩倒也能凑合着过下去。你嫌弃我臭却很难相处下去; 来,你闻闻我到底是香还是臭?”
九娘大眼眨巴了好几下,这是那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阮玉郎?似乎厚颜无耻该排在第一才是。她摇头道:“人老或貌丑,我倒不在意,可心歪了,骨血臭了,那血腥味却是熏什么香也改不了的。”
阮玉郎叹道:“你白活了两世,还没做回你自己?这儒家真是害人不浅。成日被这些大道理捆着,活得累不累?”他眯起眼看向西窗下短了几分的日光,想起那个赤脚涉水穿越田野的少女,那个倔强狠戾无惧无畏的少女,下手杀人也不眨眼的她,竟然变成了循规蹈矩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的苏家妇,老天从来都无眼,因果何时会有报?
九娘淡然道:“你以为的那个我,未必就是真正的我,也许只是我的一部分。而我每时每刻的一言一行,也都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有何真假虚实之分?你上台唱戏时,难道没有一分是真正的阮玉郎?那位青提夫人,若不是有你的魂在里头,何以能那般令人如痴如醉?”
“说得也有些道理,那么,我可醉倒了阿玞你?”阮玉郎笑着转回眼,伸了伸腿,挪了挪背后的隐枕,靠得更舒服些,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九娘身上游走,见她秀发松松系了根发带,显得小脸颜盛色茂,景矅光起。燕素她们平时穿的普通窄袖长裙,在她身上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却和他印象里修长削瘦如秋菊的王玞相去甚远。
阮玉郎目光掠过她胸口,在她细可一握的腰间转了几转,心中一荡,低吟道:“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他倒也曾解过玉佩以要之。
九娘第一次被人当面称赞自己的容色,见他目光灼灼似贼,神情满是赞美却不轻浮,索性上前几步,端起姜汤,走到桌边坐下,慢慢喝了起来。不知赵栩能不能说服高似今夜带着他一起入宫。只要阮玉郎不在,她就有几分把握靠着阮婆婆和赵元永能逃离此地。姜汤温热,想到赵栩身陷这么危险的境地,还处处想着自己,九娘眼睫轻颤,连着喝了好几口。
阮玉郎微笑着端详九娘,不为了令她折服,也不为了令赵栩生不如死。这世间美貌女子太多,聪明的却少,有趣的就更少,敢杀人不眨眼的少之又少。要四者兼具,百万人中也未必挑得出一个来。他平生不好女色,对美貌的女子尤其厌恶,最爱看她们痛不欲生深受折辱的凄惨模样,看着眼前娇花,真生出了要把她放在自己手心里的念头。
“我自从到了曹氏手里,就再没见过我生母阮氏。”阮玉郎柔声道。
九娘放下碗,凝神看向他。两人对战,攻心为上,她心中暗自警惕。
阮玉郎笑道:“你若怕我,离我那么远,又怎么说服我带赵栩入宫,留你在这里好趁机逃走?来,你尽力一试,看看能否打动我铁石心肠。”
九娘一惊,不由得暗叹一声,说阮玉郎是自己平生劲敌,实在是抬举了她自己。若不是他和前世的自己有些夙缘,她哪里能和他较劲。她起身走到罗汉榻边侧身坐了,果然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暗香,似冷凝梅香又有点像清冽竹香,很好闻。
“臭不臭?”阮玉郎一肘撑在案几上,挑起一边眉毛,侧目看着她,神情多了三分孩子气,似乎斤斤计较她方才的话,又带着些小天真的炫耀,一人千面,精彩纷呈,看起来竟然和赵栩耍无赖的模样十分相似,九娘忽地惊觉他二人面貌有七分相像。阮氏和陈氏这两位后蜀皇室血脉,所继承的美貌力量太过强大,算来陈青兄妹,元初和赵栩,阮玉郎,甚至大伯孟在,五官都颇为肖似,只因气韵各自大不同,并不招摇。
九娘对着他这般神情,竟生不起厌恶之心。她眨眨眼失笑道:“你最香,你最美,可满意了?”
阮玉郎秋波一送,低声问:“我比不过赵栩么?”
九娘认真地点点头:“比不过,我也比不过他。”又补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赞美:“我从未见过比六郎更美的人。”
两人相距不过一张案几,对视了一瞬,都笑了起来。旗鼓相当,谁也不输。
西窗外廊下闲闲坐着的赵栩听得清楚,转头朝着窗口得意地喊道:“阿妧,你这样的大实话记得多说几句,我听着欢喜,连伤口都不疼了。”
九娘爽脆地应了一声好。
高似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里头真的是王玞转世?莫不是骗了他?这等肉麻恶心的话,他此生从未听过。赵栩这般厚脸皮,可和陈素和自己丝毫不像。
赵栩却开门见山道:“你若不想害死我娘,今夜需带着我入宫才行。”
高似压地声音道:“你放心,我必定能救了你娘和阿予出来。你留在这里等着我。”
赵栩忽然有些可怜这个最可恨之人,他摇头道:“你不懂我娘。”
高似一呆。
***
阮玉郎伸手拎起案上青玉盘里的一颗红樱桃给九娘:“阿玞你这么有趣,让我爱得很,说不定心一软就依了你。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不妙不妙。来来来,你要怎么乱我心?我看还是色…诱更有用些。”
色…诱阮玉郎?九娘差点笑出声来。她接过樱桃,含在嘴里,脸颊上嘟起一块。阮玉郎看着更觉有趣,伸出手指去点,九娘沉下脸,手中银签子连点。他避开银签子要再去戳那小鼓包,九娘早已用手遮住半边脸,银签子刺得飞快,横眉道:“我看你已经乱得厉害,还是趁早放我们走才对。”
阮玉郎收了手,托腮看着她,笑得如桃李盛开。
九娘转开眼,色…诱?究竟谁在色…诱谁?真是见鬼。她低头把樱桃核吐在手中,放入一旁的白玉小碗里,转念问道:“对了,说起你娘,凭你的身手,想要见她并不难。瑶华宫在禁宫外头,只有娘娘派人盯着。你为何不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