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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线,他点燃一根烟,迎风抽着,神色沉凝。
少顷,见他指间的烟卷即将到头,栗青把茶几上的烟灰缸递过来。
傅令元转过身,恰好掐灭烟头的星火。
栗青斟酌着问:“老大,以阮姐现在的身份。我们可能不好直接见到面。能约到林璞,恐怕是最大的极限了。”
“不,她一定会来。”傅令元口吻确信,就像方才告知陆振华能搞定时那般。
走向沙发,他拎起外套穿上,伸手向栗青:“车钥匙。”
“老大你要出门?”
“嗯。”傅令元愉悦地斜勾一下唇角,“买点东西。”
…………
隔天是周末,非工作日。
或许新房间的气场与她更合,又或许抄写经文有助于睡眠,阮舒难得地一夜无梦至自然醒。
她没出门,闲来无事,头一回有心思在庄宅里四处转悠。
隋润芝虽不在,印记却还留着。毕竟宅子里的所有,几十年来几乎全由她一个人打理。
在后花园见园丁在修剪花圃,阮舒建议将原先千篇一律的形状改掉。
园丁听言怔忡:“可是姑奶奶,这是大奶奶先前——”
“大奶奶怎么了?”阮舒打断他,眼波无澜,问得平静。
陪在她身后的荣一则呵斥:“大奶奶都还得听姑奶奶的,你在拿大奶奶压姑奶奶?”
“不是不是!不敢不敢!”园丁一半胆被荣一的凶神恶煞给吓到,另外一半胆被荣一的话给惊到,急忙照办阮舒的要求。
阮舒玩上瘾了,开始每到一处,都一番指手划脚,小到一个花瓶是否碍了她的眼,大到嫌弃仆人们的白色制服过于素净,像酒店服务生,要求管家重新订制、更换。
仆人们因此而嗅到一股气息:姑奶奶多半是要将掌家的权力从大奶奶手里收回了。
经过小祠堂时,阮舒驻足了。
凝滞片刻,最终拐进去。
除了冠姓礼那日来过一次,未曾再踏入。
历代家主的牌位尚在,其余和庄满仓相关的亲属的牌位早在她入主庄宅时便已撤走。如今,换成了孤零零的一个庄佩妤……
彼时庄荒年询问她是否需要将庄佩妤的遗骨从海城迁回来,她拒绝了。但庄荒年仍然弄了个可供祭奠的庄佩妤的牌位。
弄完的当天,庄荒年支会过她。
她没去搭理,但庄家的仆人不敢懈怠,未曾少过庄佩妤的半点贡品和香火。
站在牌位前。阮舒挺长一阵子没动弹。
荣一误解了她的反应,于她身后低声建议:“大小姐,等往后重回海城,把二夫人移回陈家来吧。”
“移回陈家?移回陈家哪里?”阮舒嗓音骤冷,犀利质问,“陈玺身边有位置留给她?以什么名义移?小老婆?”
荣一噎住。
阮舒收了情绪,肃声纠正:“我可以当你的大小姐,但她不是你的二夫人。她和陈家没关系。”
“是我错了,大小姐。”荣一道歉。
阮舒的眼风扫过桌案旁侧的香,再收回,最终没有去拿,直接转身出了门。
回到大厅,仆人们已如她所愿将她挑剔过的陈设更换掉。
庄荒年正刚从外头回来,见状笑笑:“姑奶奶好兴致,亲自调教家里的仆人。”
“不偶尔刷下存在感,他们都要以为大侄子媳妇儿才是女主人。”悠悠说着,阮舒行向餐厅。
庄荒年跟随在后:“姑姑说笑了。姑姑是庄家的家主,谁也不敢拎不清楚。”继而就势提及。“我刚从医院探视完大嫂和润东兄,还有隋家小姨子。”
“噢?”阮舒于餐桌前落座。
“隋家小姨子昨天在我们这儿磕坏了好几颗牙,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润东兄的危险期已度过,人还没醒就是了。”
“所以呢?”阮舒轻飘飘掀眼皮子,态度非常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庄荒年奔向主题:“想问问姑姑,对大嫂以后的安排,有没有意见?”
“我的意见之前不是清清楚楚说过了?”阮舒的筷子夹着西兰花,重申,“不要再让我看到隋家的人。”
“嗯,我记得的,姑姑。隋家那边的想法是,把大嫂接回去。”
“‘隋家那边的想法’,是指谁的想法?隋欣?”
“嗯,隋欣。”
“隋欣现在能做起他们隋家的主了?”
“隋家的情况,姑姑不是都瞧见了?”庄荒年轻叹,“也只剩隋欣能够拿主意了。她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没有像隋家小姨子那样。和我们无理取闹。”
阮舒眨眨眼:“二侄子和隋欣的父亲以前是同事吧?”
“不止是同事,更是好友。”庄荒年好像并不介意和她谈论此事,“大哥和大嫂,就是因为我和隋欣的父亲,才认识的。”
“原来二侄子是大侄子和大侄子媳妇儿的媒人。”阮舒细长的眼角轻挑。
“媒人不敢当。终归还是大哥和大嫂两人自行看对眼的。”庄荒年笑笑,回归正题,“姑姑意下如何?让隋欣把大嫂带回隋家去尽孝道。”
“随便。只要别动不动来烦我就行。”阮舒无所谓的样子。
“好,那我就去办。”庄荒年点点头,“往后每个月固定给大嫂一笔生活费。”
午饭快结束的时候,仆人前来通报:“姑奶奶,梁先生来了。”
梁道森的未婚夫身份,在那晚她被隋润东下药之后,之于庄家的仆人而言就不再陌生了。
阮舒应声一狭眸——闻野又是不提前预告,就擅自出现。
庄荒年很高兴:“原来姑姑约了阿森啊,我就说今天周末,天气又好,姑姑怎么可能不出门约会?”
阮舒从餐厅行往客厅,“梁道森”刚被请进门。
他今天没穿西装。深色的呢大衣里是羊毛呢搭配牛仔衬衣,下身是九分裤和孟克鞋,玳瑁纹的眼镜给他添加分儒雅的书生气。
褪去西装的他,更加“小年轻”。
比林璞看上去都要再小点。
阮舒早觉得,光就外表而言,和梁道森走在一起,完全像是她老牛吃嫩草——当然,这种错觉往往维持不超过一秒钟,毕竟内里他是自恋狂闻野。
摘下头上的绅士帽。“梁道森”冲她笑笑,温和相询:“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阮舒:“……”原谅她,无法配合闻野如此逼的装模作样……
庄荒年的出现间接地帮她“解了围”:“阿森啊,你不是来早了,是来晚了,而是应该早点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
“不用客气了庄二叔。”“梁道森”彬彬有礼,“她今天有点事情要办,我陪她去,顺便晚上在外面吃饭。”
“噢噢噢,好好好。你很贴心。”庄荒年笑眯眯,此时的样子完全不像她的二侄子,而像她的父亲,在以看女婿的眼光看梁道森。
阮舒可受不了这样的画面,扭头便往楼梯走:“我去换衣服。”
化妆的时候,从抽屉里无意间翻出了唐显扬的名片。
目光凝片刻,她把名片上电话号码存到手机里。
等她再下楼来,庄荒年和“梁道森”还坐在客厅聊着天。
她正听到庄荒年询问“梁道森”去庄家的公司工作的意愿。
见她出现。庄荒年扭头便问:“姑姑,时机合适的时候,给阿森在公司里安排一个职位,怎样?”
“二侄子你的心操得太多了。”阮舒皮笑肉不笑。
庄荒年忽略她的轻嘲,兀自道:“阿森是姑姑你的未婚夫,迟早是要进公司帮你的,他有个恰当的职务,往后在公司里能够更帮得到你。”
“既然是‘迟早’,那就迟一点。”说罢。阮舒颐指气使似的朝梁道森勾勾下巴,“不走吗?”
“梁道森”起身向庄荒年道别:“庄二叔,我们先出门了。”
“嗯嗯。玩得尽兴。”庄荒年挥挥手。
…………
车子开出庄宅很长一段距离,阮舒的手臂被戳了一下。
“哑巴了今天?一句话都没听你说?”
阮舒落在窗外的视线不移:“没什么可说的。”
“呵,如今连我要带你去哪里,都不好奇了?”
“不是去‘约会’么?”阮舒拿他给庄荒年的借口堵他。
闻野侧头,瞍一眼她平静的侧颜:“下午又能看到你前夫了。心情如何?”
“无聊。”阮舒淡淡吐字。
闻野嗤声:“等看到你前夫,你就不无聊了。”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阮舒敏感地撇回脸来,颦眉。郑重强调,“我和你说正经的,你自己答应过这件事随便我怎么高兴怎么针对,别坏了我的事儿。”
“那么紧张做什么?”闻野嘲讽,“我这不是正在送你去给你前夫践行的路上?”
阮舒抿紧嘴唇,瞳仁微敛。
一路再无话,直至抵达庄家码头附近的游艇酒店。
时间是青门约的,但也不能全部都由青门主导,是故地点是双方折中出来的结果。
上午便提前带人来做各种安排的庄爻已在等她:“姐~”
阮舒略略颔首。偕同闻野和荣一,跟随庄爻从vip进出口上去到游艇。
…………
警局,褚翘正在浏览从梁道森老家调取来的梁道森的资料。
她还没闹明白,梁道森为什么会和军、火走、私犯“s”有关系。究竟是受到“s”的威胁,还是与“s”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手机震响。
打来的是负责跟踪梁道森的警员同事。
虽然料想到,“s”极有可能已经发现警察对梁道森的关注,但褚翘没有将警员撤离,因为这种时候突然撤离,反而容易惊动“s”。
当然,也是同样的理由,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也没有加派人手。
表面上一切照旧,只假装是为了探究庄家而对庄家家主的未婚夫投以一小部分的警力。
警员同事汇报的便是今天梁道森的行程:“……到庄家码头之后,场地被封锁了,我们没有办法进去的。看起来像是梁道森今天要和庄家女家主情侣约会。”
褚翘的内心先为傅令元默哀一百秒,然后叮嘱:“进不去就不要强行进去了。在外面等着吧。”
收了线,她正盘算着拿这件事再去好好刺激刺激傅令元,以报昨天的仇。
结果傅令元竟是率先来电话了,张嘴便问:“知道‘s’今天的行踪吗?”
褚翘真觉得他自己撞到她的枪口上来了:“和你老婆又去约会了呗。啧啧啧,游艇酒店欸,还包场,我们江城情人约会的必去场所之一,够浪漫的,不知道晚上是不是会在游艇上过夜。”
通话被傅令元果决地掐断。
…………
傅令元手中紧攥手机,几乎要折断。
不过倒是确认下来,她今天来了现场。
至于那个“s”……
“老大。”栗青从电脑前抬头,“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林璞有对酒店内的监控设备做手脚。”
傅令元从窗前转回身,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赵十三在旁乐呵:“肯定是上次在五洲酒店那小子输了你,心服口服,知道你今天也在场,所以干脆不浪费时间做无用功,哈哈哈!”
栗青一阵翻白眼:“骄傲自大轻敌可不好。”
“那么严肃干什么,我开个玩笑调剂一下气氛……”赵十三生怕又不小心惹自家老大生气,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傅令元的表情,闭了嘴不再吭声,以防出错。
傅令元抿一下唇:“今天庄家那边的首要目的肯定也是顺利进展今天的谈判,这个倒大可以不必怀疑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