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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儿,你……」徐元霆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竟然像是完全没看到裴五一样,只顾着和徐元霆说话。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像是病了许久,但见到徐元霆时,却像是瞬间焕发奇异的光彩,她忽然想到什么,惊惶失措地掩住面孔,惊叫道,「我今日还没施脂粉呢,兰香,兰香!死丫头,去哪了!」
此时无人回应,显然婢女也不在近处。
徐元霆微微一怔,眼角忽然看到裴五扯着裴枫的手腕,裴枫十分不愿,裴五便要拖着他离开。他心下一沉,隐约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淡淡地道:「五公子不必奉茶了,我说几句话,即刻就走。」
裴枫停住脚步,转过头向他看来,面上一丝寒意倏然而逝。
「裴夫人身体不适,只宜好好养病,徐三本不该来,此行乃是受裴五公子所托。裴夫人,你我的缘分已尽,想得越多,只是为难自己,我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他说完之后,没有多看裴夫人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
只听身后女子凄然大喊:「元霆!」
他脚步停了一下,没有转身,继续往门外走去,却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他不由一怔,只见裴枫往裴夫人的方向扑过去,裴五面容扭曲,大叫道:「琴儿!」
徐元霆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裴夫人已一头撞在床头的柜子角上,额头鲜血淋漓,人事不省。好在裴枫阻止了她,伤口并不太深。
徐元霆没想到琴儿竟然有第二次自杀的勇气,看到她虚弱地躺在裴枫怀里,气息微弱,他脚步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只听外面脚步声杂乱,似乎附近的下人这才闻声前来。他发现有些不对,刚想离开时,却听裴五大声喝道:「来人!将这残害五夫人的恶徒绑了!」
只见门外已有十五、六个青壮小厮,手中拿着棍棒兵刃,便要冲进来。这件事若是骤然发生,这些家丁也不可能及时冲进来,只怕是早就准备。
他厉声喝道:「我乃是徐家的人,你们谁敢!」众家丁原本只是听命行事,看他衣衫华贵,气势凌厉,不由踌躇不前。徐家在这金陵城中,毕竟不是好惹的。
徐元霆冷冷看了裴五一眼:「五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裴五冷笑道:「你害得我妻子变成这般模样,害得我裴五落到这般惨状,我岂能放过你?」
在一旁的裴枫手足无措,只是抱着母亲哽咽道:「娘……你怎么这么傻!」
裴五大喝道:「枫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害了你母亲的人杀了!」
裴枫吃惊地道:「爹……」
刚才裴五还斯文有礼地请徐元霆来看望琴儿,转瞬就要下毒手,纵是裴枫聪明,也不由得一愣。
徐元霆却已知道,为什么裴五一定要让他从后门进来,为什么路上并没有仆从,为什么裴五一定要把裴枫拉走,让他和琴儿独处。
若是他当时情动,想和琴儿私下相处,裴五与在暗处的亲随一拥而上,他不免落了一个勾搭有夫之妇的名头,而琴儿便是犯了私奔淫乱之罪。
好在他当时一定要裴五在旁,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也难怪当时听到他只说几句话就走,裴五的表情会是那么奇怪。
但尽管如此,裴五的目的也在琴儿自尽中完成了大半。他一口咬定琴儿是他所伤,再将他乱棒打死在裴府,也无人能为徐元霆解释清楚他为什么孤身一人从后门进了裴府来见旧情人。
可是如今裴五只顾着要杀他,面上已有疯狂之色,却是不免让徐元霆心寒。
他厉声喝道:「裴五!你疯了么!她伤成这样,你还不让人去找大夫给她医治!」
裴五哈哈大笑,喃喃道:「死便死了,又有什么不好?早在十二年前,她嫁给我那时,她就已经死了。可惜……我竟然到今天才明白……」原本他以为能和这个他爱了半生的女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却没想到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她便立刻和这个男人私会于金陵城郊……
「裴五,你是不是想弄死琴儿才干休!」
徐元霆想上前抱起琴儿,带她离去,却被一个仆从拦住他的去路:「徐三爷,请自重!」
裴五冷冷道:「这里是裴家,你私闯民宅,又打伤我夫人,还在这胡言乱语。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拿下?」
裴五妒火中烧,已烧昏了神智,徐元霆气得发抖,道:「我还以为你会对琴儿好些,却没想到你竟然根本不在乎她!怪不得琴儿和你成亲十二年也看不上你!」
裴五愀然变色,厉声道:「枫儿,你还站著作甚!他害你娘变成这般模样,你此时不杀他,还要等到何时?此事不和徐家理论清楚,我绝不善罢甘休!」
「爹,可是娘受了伤……」
「你杀了他也只是一瞬的事,我即刻让人去找大夫!」
裴枫脸上尽是泪痕,顺手抹去,站起身来,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徐元霆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兵刃,眼见这少年怒而拔剑,不由有些后悔。若是他没有顾及裴家的面子,多带几个人来,或许便不会遇到这件事了。他没想到裴五怀着这么深的妒意,竟会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
心念如电光石火,转瞬而过。此时剑光如水,裴枫拔剑向他刺来,几乎已快到他的心口。
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琴儿,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什么在有了个爱她的丈夫和乖巧的儿子后,还一心记挂着自己这个身不由己的人。
如果感情能够收发自如的话,这个世间想必不会有这么多悲剧。但偏偏裴五无可自拔地爱着琴儿,琴儿无可自拔地爱着自己。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魅力让琴儿记挂十五年,毕竟那么多年来没有第二个人主动亲近他。
只除了……赤龙主。
死到临头总会想到平生印象最深的往事,浮光掠影一般,脑海间闪过那红衫少年的青涩模样。
在这一刻,怎么会想到他的?
只怕这个谜,是再也不能得知了。他心下叹息之声,对着这一道剑芒,竟是闭上了眼睛。
正在此时,只听「叮」的一声,那本该刺到他心口的剑尖竟然一偏,从他身侧擦过,落空。一枚铜钱落到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几下。
裴枫又惊又怒,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剑竟然会刺了个空,转头去看时,只见房里多出了一个人。
这是个弱冠之龄的年轻男子,身上披着一件绛红色的衣袍,袖口滚着黑边花纹,虽是十分俊美,但因过于年轻,尚未长成,身材显得颀长,略为高瘦单薄,但气宇昂扬,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裴五厉声道:「你是何人?从哪里来的?」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一个人去看那击落剑身的铜钱,和裴枫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这年轻男子似乎并不比裴枫年长几岁,却能有如此深厚功力,令人骇然。
徐元霆发现身上并没有传来预期的痛楚,不由睁开眼睛,看到是赤龙主时,不由一惊。
因那次和琴儿城外相会,他早知赤龙主常常暗中跟随他,但因身不由己,也管不得赤龙主,总想着他跟上十天八天总会厌烦,却不想一直跟随在后,只是不知被他看到了多少。
赤龙主看着地上重伤的裴夫人,皱了皱眉,说道:「裴五爷,我说一句公道话罢,那柜角还带着血迹,一看就知道是裴夫人撞的,若是徐三爷下的手,怎地不用刀剑兵刃?人若一定要说是徐三爷所害,当时在场的还有你们父子,怎地你们不出手阻拦?一定要归罪谁的话,你们两人都逃不了干系,与其在这大叫大嚷,还不如早些去请个大夫!」
裴枫年纪尚小,虽恨极了徐元霆,但此时母亲垂死也是事实,他原是想去找大夫的,但是父亲只喜书画,不爱武功,他只怕父亲被赤龙主所欺,不由左右为难。
赤龙主一手抓住徐元霆的手腕,将他一拽,道:「走罢!你在这也解决不了什么!」
他也知道赤龙主说得不错,如果他再留在这里,裴五满腔仇恨之心,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自然不免迁怒于琴儿。
他忧心忡忡地转过头去看了地上躺着的琴儿一眼,只见她虽然气息微弱,但流出的血并不太多,此时也已不再流,只盼她没有受伤过重,大夫还来得及……
「她一心寻死,与你何干?还看什么,难道之前还没看够?」赤龙主似乎有些气急败坏,门外有下人阻拦他们离开,被他随手一推,便跌到地上。
他袍袖一挥,三个想要冲上前来的人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不由倒退几步,其中一人离得近的,只觉得气血翻涌,不由吐出血来。
众人相顾骇然,不敢再拦着两人。
裴五厉声道:「你们都看着做什么?这人强闯入裴府,还不将他擒下!」
他看不出赤龙主一枚铜钱便将剑身击偏到底需要怎样的武功,裴枫却是知道自己手腕酸麻,就连现在还几乎握不住剑柄。他低声道:「爹,还是让个大夫来看看娘吧!」
就在这片刻之间,赤龙主已快步将徐元霆拖着离开了。
「你没伤了他们罢!」徐元霆的轻功不如赤龙主,被他扣紧手腕,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心中暗想,那些寻常武夫不可能是赤龙主的对手,赤龙主如今在气头上,下手更没轻重。明明是他的事情,也不知道赤龙主为何那么生气。
赤龙主冷笑道:「你还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你自己罢!」
「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被赤龙主拖着离开,手腕仿佛被缚了铁钳,动弹不得,转过头去看赤龙主脸上的神色,却见一片冷凝,看不出任何表情。
「别怪我不提醒你,你违了岛上的规矩,便当受到惩罚。不要以为我一次次地对你网开一面便以为都没事了。若是你犯了错,没人罚你的话,你让岛上别的人怎么想?」
龙宫岛上上下下几乎快有一万人,并不是小数,一直以来便是靠着严酷的刑罚才能威慑于众。徐元霆想到刑堂的严苛,私刑的可怖,不由得面色惨然,道:「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罢!」
赤龙主此时脾气已是极不好,没想到徐元霆还在捋他的虎须,不由冷笑道:「死?你以为死就没事么?」
他语气怪异之极,徐元霆立时想到了那许多千奇百怪的罪刑。岛上多的是满身淫液的尸体被挂在树上示众。
徐元霆脸色不由大变。
「血蛟大人,你熟知岛上的规矩,自然是知道,自己犯了哪一条罢!」赤龙主脚步不停,语气森冷之极。
徐元霆原本抱着必死之心离开龙宫岛,自然是没把自己当成是龙宫岛的人,但如今赤龙主这么说,显然是打算翻脸无情,将昨日共饮之谊全然忘个精光。
他在徐家长成,少年时便被父亲带去见过不少官宦豪富,自然明白上位者翻脸也是常事,但心下却是有些凉了。
他一直以为赤龙主年少率性,终究没有和龙宫岛同流合污,却是没想到他骨子里流着和老龙主相同的血液,那是半丝也不会变的。
赤龙主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仍旧拖着他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深宅大户门外。那大门半掩着,却是只有一个老人家在打扫门前落叶,那人见到赤龙主时,竟上前行了一礼,道:「龙主。」
这里竟然是龙宫岛的据地!
徐元霆心下一惊,只见那仆人身上只穿着普通的仆役衣衫,但在领口处却隐隐现出暗红的衣襟,显然是赤龙岛设在中原的蟒部,为掩人耳目,于是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