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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尘公寓》
【静尘公寓】 正文 s。a。 序幕:静尘公寓
在大城市里面,这样的老式三层公寓已经很少见了,古朴而肮脏的灰色砖墙上喷着天马行空五彩斑斓的涂鸦,玻璃蒙尘,陈旧的木窗框在前不久刚涂了新鲜的红油漆。而在三楼正好有一套空房子,价格非常便宜。虽然楼梯和走廊的光线昏暗而清冷,但是楼梯直通向阳光充足的顶层阳台,闲时可以在那里眺望风景。
顶楼的边缘安着一个巨大的红色灯箱,白色的英文字母:SilentAshApartment。我笑了,这老旧的公寓竟然有这么一个诗意的英文名字,想必它的主人是个浪漫的欧洲人吧。
今天是我搬进这座公寓的日子。送走了搬家公司的卡车,我开始整理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纸箱。这时我听到一楼公寓管理员阿姨在喊我的名字,那原本甜美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奔突回荡,变得像一个迷途的幽灵一样惊慌失措。
她就住在一楼大门旁边的101号房,此时正靠在房门边微笑着打量我,然后她递给我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这是你的信箱钥匙。”
钥匙的凹槽里沾满了香油和铅笔灰混合成的黑色油渍,金灿灿的表面已经氧化发黑,挂着一块不知道被多少双手抚摸得光滑发亮的小木牌,上面用红油漆潦草地写着“309”。
信报箱就在公寓大门右边的墙上,3排共27个方形的铁盒子,清一色的红漆表面,细长的投信口黑暗莫测,在门口阴冷的光线中,斑斑的锈迹就像痛苦的病人身上滴血的伤口。钥匙插进锁眼,随着合叶发出刺耳的声响,我看到信箱里布满了灰白色的蛛网,正随着短暂的风微微起伏,快要饿死的黑色蜘蛛颤抖着躲向灰尘飞扬的角落。
信箱里竟然放着一大摞记事簿。看上去它们和这些灰尘蛛网一样古老,纸已经变脆发黄。我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是30本。或许是以前住在309的房客忘在信箱里的吧。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捧回自己的房间。
到了晚上,屋子里的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我把自己疲惫的身体在床上尽情舒展,然后拿起已经清掉灰尘整整齐齐码在床头柜上的记事簿,一本本草草地翻起来。
每一个本子的大小、厚薄都不一样,字体和墨色各不相同,显然,这不是一个人的日记。于是我的兴趣被极大地激发起来,原本已经悃得睁不开眼睛,此时的我却精神饱满,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迫不及待地对我说:“读下去!读完它们!”
在这个兴奋的声音背后,我听到了细微的水声。那似乎是一双沾满了水的光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听起来像沼泽里冒上来的黏糊糊的气泡。
【静尘公寓】 正文 s。a。 room 209
2005年3月10日
噢天哪!我的头快要炸开了!窗外初升的太阳的光芒就像一把把沾满鲜血的屠刀把我的眼球剁成一堆黑白的肉末。我感觉自己就像无数只曾被我宰过的羔羊一般,被一条链锯把脑壳霍霍锯开,把脑浆一勺勺挖出来。
在我生命中从未有过如此深邃的恐慌。也许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那些被我虐待而死的生灵们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追上我,把我瓜分成一小块一小块。
我开始做一些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写日记,比如吃素。我做了那么多年的荤菜,今天我才发现原来蔬菜也可以烹调得如此美味。可是作为一个饭店的厨师是没有权利选择做荤菜还是素菜的!
整整一天都快要过去了,可是我仍旧没有回想起来昨天晚上究竟他妈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头!为了这个着想,我还是停止思考下去吧。
2005年7月17日
今年夏天这么干旱,可是我的房间竟然在渗水!恶心的绿色苔藓顺着墙根的水渍慢慢地长上来。我真想冲到楼下那老头的房间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自从他死后,钥匙一直被管理员那婆娘保管着。我们究竟还有没有必要留在这里?那笔莫须有的财宝真的值得我们以死相拼守在这里吗?上帝。
搬家具,擦地板上的水。在沙发后面霉叽叽的墙上,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肮脏的手印,还有一片指甲嵌在石灰里。天啊,谁来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2005年7月20日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可是那四张该死的东西真的到了我的手里!可怜的女孩!她总是把死者们的最后一次妆化得栩栩如生,让他们夺走在世亲人们所有的眼泪,可是有谁会给她化妆呢?“对镜贴花黄”对她来说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就算我罪孽再深重,也轮不到你来惩罚我!
2005年7月22日
硝化甘油
硝化棉
硝酸铵
木粉
淀粉
蜡纸
【静尘公寓】 正文 s。a。 乱志始 room 309
我被一阵凉风吹醒了。窗框打在墙上,咣当咣当地响。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墙上没有挂钟,但天依然是黑的。风有那么大吗?连窗户都被吹开了。
我坐起身来,被眼前的一片狼藉惊呆了,日记本全都被拆开,一页页散落在床上和地板上,整个卧室就像一个白光四射的灵堂一样处处散发出阴森而潮湿的鬼气。
懵懵懂懂地呆坐了一会儿,大气也不敢出,确认这房间里没有别人后,我开始收拾浩如烟海的乱糟糟的纸片。随手拿起一叠,那被撕破的封面上的数字吸引了我,那是我的房间号码。
Room309
2004年11月11日
我又开始写日记了。我的手心触摸着天鹅绒一般高贵而单纯的纸面,笔尖在它光洁的脊背上沙沙地响着,夜色中暖黄的灯光下一件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说完“我再也不写日记了”之后又忍不住提起笔写下去。每次我在顶楼上点一把火烧光所有的日记之后,总会像亲手杀了人一样深深地后悔。我并不像他们所戏言的那样是个疯狂的拜火教徒,我只是在信仰着自己的回忆和梦想的同时却又深深地厌恶、憎恨它们,徒劳地想忘却它们。
这是我住在静尘公寓的第二十个年头。青春在我的身上像金黄的沙子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我想你也是吧。
从二十年前我在晨曦中醒来却摸不到你的那天起,我争取每年忘记你一点。
1985年我忘记了你的发型,这是一个人身上最多变的部位,因此最容易忘却;
1986年我忘记了你身上的味道,这是每个人都不尽相同的东西,所以不会有人让我联想到你;
1987年我忘记了你的鼻子,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忆起你到底有没有青春痘;
1988年我忘记了你的脊背,连那条伤疤的大概位置我也想不起来了;
1989年我忘记了你的眼睛,我再也无法在文章中描述那双眼睛的颜色和神采;
1990年我忘记了你的肩膀,我无法肯定那块痛楚的心形纹身是红色的还是蓝色的;
1991年我忘记了你的双手,忘记了那坚硬的骨节带给我的却是多么柔软而和暖的触摸;
1992年我忘记了你的嘴唇,你曾经说你最喜欢在接吻的时候蹭上我的甜口红,可是有一天去商场的时候我却想不起自己常用的颜色了;
……
今年我最后忘记了你的声音,那盒磁带终于被录音机的磁头刮得只听到呲呲拉拉的声音了。
我就像一颗寂寞的灰尘,在309号沉睡了二十年。可是昨天夜里,我被惊醒了。我竟然又梦到你,于是我发现这二十年的努力全是徒劳。你仍然保持着二十年前我最熟悉的样子,那纯洁健康的孩子一样悸动的躯体,瀑布一样的长发随着睫毛的跳动在柔和地呼吸。可是你为什么在哭呢?是因为打不开身后的那扇铁门吗?那冰冷的钢铁冻伤了你肩膀上银色的刺青。没用的,你再怎么努力地推都打不开它的,你看不到门上的密码盘吗?我们都逃不出这个保险箱,因为没人知道密码。
从今天上午开始,公寓里多了一个陌生的脚步声,超乎寻常的沉重而响亮。隔着墙我都能听到整个公寓正在被某种激动而惊奇的情绪所渗透,这对常年安静祥和的公寓来说不太寻常了。
这个新房客显然并没有搬来多少家当来充实自己的新居,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旅行家走进旅馆一样,把简单的行李随便一丢就开始串门介绍自己,把整个公寓搅得沸沸扬扬。很快他就敲响了我的门。
这是个有着褐色头发和玛瑙色眼睛的外国人。他需要佝偻着背部弓着腰,弯下膝盖才能让我看到他的脸。我一时间有点犹豫怎样才能让他进到客厅里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人们看到他庞大身材时的吃惊表情,点点头笑着说:“我站在这儿就好。我刚搬来,很高兴认识你。”
他说他来自爱尔兰,但是在中国已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喜欢别人叫他“巨人”。很快他认出了我,声称是我的书迷,并向我要了签名。
他走的时候说的话让我一整天激动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无法入睡。他说:“虽然你出不去,但是你至少可以向外面看一看。你只看到那个密码盘和上面星罗棋布的数字,但是你看到了吗?密码盘的中间有个猫眼。”
天知道,我有多么强烈的冲动想去问他究竟是谁!他那玛瑙一般光泽晶莹而柔和的双眼,漾满了枫叶的脉络一样清晰而微妙的笑意,那夜色的完美的瞳孔随着心跳,敏感而温柔地掩藏起所有晦暗的秘密,肮脏的宝藏。
2004年11月15日
我再次享受到了阳光的灿烂和美好。
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都只有在夜里才登上顶楼。整个城市窜流着冷冷的阴风,即使在夏天我也觉得冰锥在反复地刺戳着身上某个最柔软的部位。周围的高楼大厦发出阵阵轰鸣拔地而起,滚滚尘埃阻隔了我的视线。
俯视。平视。仰视。
冬日的城市明晰而透亮。
阳光下的咖啡杯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淡淡金色,光环反射在缎子一样柔滑的咖啡表面,一两缕雪白的奶丝悄悄地消散。
巨人在整个公寓的住户中间忙忙碌碌地磨咖啡豆,煮咖啡,加奶加糖,飞快而轻盈地把杯子递到每一个赞叹着期待着的人手上,一滴咖啡也没有洒出来过。阳光下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潮湿的树根松开了虬曲的爪子。
我想多年以后我依然会记得这天下午的阳光和咖啡,即使在夜晚把整个城市都一把火点燃,也不及咖啡杯里完美的光环。
啊。我还要不要继续写下去呢。我已经快看不到纸上的字了。黑暗慢慢地腐蚀着我,我真想在彻底瞎掉之前,再多写一个字。
【静尘公寓】 正文 s。a。 room 301
2004年7月15日
六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像这两个月一样如此急切地期待着离开这冰冷而压抑的监狱,我直想攀上那坚硬的水泥高墙,让那些荆棘把我的双手刺得鲜血淋漓。
当他再次站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一片刺眼的空白,全身被汽油引爆,碎片喷涌着鲜血犹如绚烂的焰火一般狂喜地飞散开来。我们两个人像鱼儿一样湿漉漉地拥抱在一起,如两个刚出生的婴儿般躺在床上凝视着窗外墨蓝色的夕阳,时光似乎静止了。
他小声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一两绺潮湿的头发粘在他潮红的脸颊上,他把头埋在松软的白色枕头里,像飞累的鸽子一样疲倦。
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像铁青色的乌云压在我的胸口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