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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又想抽烟了,可是烟盒里已经空空如也。
2005年7月3日
那个工人要装修公寓了。我求他把外墙裙上的那些美丽的涂鸦留下来,因为儿子最喜欢那些画了。他每天早上离开家去幼儿园的时候,都要去摸摸那些绚丽的颜料,好像这样一整天就会不停地遇到开心事儿一样。
有一天他央求我买来了丙烯颜料,然后用他那稚嫩的小手在一处没有涂鸦的空地上画了一个大人一个小人和一朵向日葵,然后指着它们说:“这是爸爸和我,这个是妈妈!”我永远都记得夕阳里那张蹭满了缤纷油彩的小脸蛋,还有那藕节一样笨拙地握着笔的小手。他很像她,都有着一脸向日葵般金灿灿的阳光,然后突然之间,太阳就无声无息地落山了。
等工人刷完墙,我像个小偷一样跑出去看了一眼,虽然他的刷子没有盖住那些壁画,但是灰色的油漆从上面一道道地流下来,像铡刀一样把那些壁画切成了一片片的,儿子画的那些画也同样没有幸免。我又想起一楼昏暗清冷的走廊尽头那潮湿的涂鸦,那黑黑的眼洞下面伤口一样的泪水。
2005年8月15日
我不能相信!我简直不敢想像在数码相机里竟然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我原本以为我们最后的一次旅行充满了开心的回忆,处处是青山绿水莺歌燕舞,宝贝的笑脸像金色的向日葵一样,在太阳照耀的每一个角落绽放雀跃。可是隔了几个月冲洗出来之后,却多了四张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照片,我的目光不敢在上面停留一秒钟。那个可怜的司机!鲜血溅满了他裹着白布的青紫色尸体,在宝贝无数张阳光明媚的笑脸后面像一个恶作剧的小丑一般虚假。
我竟然无情地笑出了声。宝贝是那么的可爱,在二月的太阳下面裹得像个小肉棕,这几个月里我几乎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2005年8月18日
我和他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床上,浑浑噩噩地睡觉,睡醒了就疯狂地做爱,然后再次睡去。
黑色的窗帘挡住了阳光和空气,我们在对彼此没完没了的爱里虚度光阴,打赌是他先死还是我先死。
如果我死在你前面了,请你吃掉我吧,嚼得越碎越好。
【静尘公寓】 正文 s。a。 room 201
2005年6月26日
每天夜里喝五杯咖啡,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我每天早晨八点睡到床上去,到下午三四点才起来,并且在晚上喝咖啡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持续浑浑噩噩的状态。因此我开始怀疑自己每天的生活是否真实,说不定在我盯着晚霞发愣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在某个地方死去了,也许早就腐烂了吧。
所以我才怀疑今天醒来的时候所看到的东西的真实性。在我的房门前走廊的地板上,有一大片亮闪闪的黏液,像是有一只巨大的蜗牛在我门前睡了一晚上一样,发出一种奇特的腥味儿。在这片黏液的表面,还沾着不少橘黄色的像鱼鳞一样的东西,有些似乎染上了鲜血,从我站着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幅诡异的马赛克拼贴画。我使劲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可是那堆东西仍然贴在地板上,我想像不出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公寓里。
2005年7月18日
将近一个月以来,几乎每天夜里我都会接到那个电台主持人的电话,她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怪腔怪调地和我调情,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还自以为很有技巧。每次我都非常体贴地劝她赶紧到街头药店里买点感冒药吃你病得真不轻然后强忍着呕吐感挂掉电话。
难道上次那个电话让她听出了我就是四年半前在节目里让她难堪的听众吗?不可能,且不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么敏感的听力的,退一万步,那可是四年半前的事情啊!这恶心透顶的一个月时间把我对她仅存的那点好感全磨光了,现在她在我心里完全是一个扭捏作态没有自知之明没有教养的丑陋女人,每次接到她的电话,我都觉得自己好像陷在恶臭的沼泽里,一群满身疙瘩的癞蛤蟆抱住我的裤脚不停向上爬。
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她已经很久没有主持《倾诉》了,节目换了个娘娘腔的男主持,于是慢慢地我就基本上不再在夜里开收音机了。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我再也听不到她熟悉的柔美缱绻的声音,夜里我切断电话那边唾液横流的噪声,一次次地告诉自己,那个我熟悉的她已经死了。
2005年9月25日
每天晚上我都把电话线拆掉,好让那恶心的电话不再打进来,这样坚持了已经有两个月了。今天剧组的导演约我电话夜谈,于是我忐忑不安地把电话线接上,果不其然,几乎是线头刚嵌进接口的那一瞬间,铃声轰鸣起来,震得我的颅腔里嗡嗡作响。我鬼使神差地提起话筒放到耳边。
“亲爱的,我好想念你啊,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沉默着没有开口。
“……嚏!亲爱的,两个月没有见面,我把自己对你的思念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就从你接下这个电话的那一秒钟起,从此以后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啊哈哈哈!……啊嚏!……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千万不要开心得晕过去啊,我们有孩子了,她是那么可爱啊,每当我紧紧地搂着她的时候,都会想起你呢!……啊……”
我无法忍受她对我的诬蔑,终于控制不住大吼起来:“你给我住嘴!你不要再妄想了!我们压根就没有见过面!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别再提他妈的孩子了!鬼知道那是你跟谁生的,反正绝对不是我!”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听声音,她似乎正在努力地把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我觉得自己的喉软骨都向外翻着,随时准备承受呕吐物的快速通过带来的压力。
“别生气,亲爱的,那的确是我们的孩子……啊……啊……明天我就会把她抱到你那儿去,让你好好儿看看我们爱情的结晶……不过……嚏!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里饿得翻江倒海,所以我吃掉了一点点……”声音渐渐小下去了,我不能肯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是“吃掉了一点点”,这句话让我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梁骨爬到了脖子上。
电话断了,嘟嘟的忙音,我踌躇着放下电话,想打过去,可是又不敢。
2005年9月26日
一整夜没有睡,可是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依旧没有一点睡意,精神亢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把我惊得跳起来。睡魔终于袭来,我半闭上眼睛歪在沙发上打盹,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我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无法分辨是幻觉还是现实。
然而当我打开门的时候,我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那片黏液再次出现在门前的地板上,橘黄色的鳞片随处可见,一条血淋淋的婴儿胳膊搁在那幅超现实的拼贴画中央,藕节一样白白胖胖的肌肤此时已经布满了青紫色的尸斑。
2005年10月16日
从那个噩梦般的早上开始,我再也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生活再次回到了以前的平静,几乎平静得有些过分。
公寓越来越像太平间了,从早到晚都没什么动静,好像那些声音正在某处积聚着,等待着一次前所未有的爆发——也许是公寓崩塌的巨响。
2005年11月12日
这种无声无息的寂寞让我几乎要发疯了。于是夜里我又开始背着录音机提着麦克风在走廊里转悠。时间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眼看着天快亮了,可是耳机里除了杂音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有些失望,决定再把三层楼重新转一遍就回房间睡觉。
当我走过206号房的时候,耳机里捕捉到某种细微的声响,我赶紧收住脚步,把话筒举得尽可能的近。红色的灯光从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里漏出来,像汩汩的鲜血在我穿着拖鞋的脚上流淌。我依稀分辨出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难以置信,我竟然一时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似乎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
……他说着什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大概因为声音实在太小,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什么。我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那似乎是英语,带着些爱尔兰口音。
是那个巨人!他不是早就失踪了吗?在漫长的等待中,每个人都慢慢地放弃了希望,认为他不会再回来,可是他现在竟然躲在那个摄影师的家里!他躲了有多久?为什么要躲在这儿?这些问题永远都不会有人回答,公寓里似乎早就没有活人了。
不,还有一个人的声音!是个小男孩儿,大概还是上幼儿园的年龄……虽然我经常跟着剧组到处跑,没怎么在公寓呆过,但是那个运动员的儿子给我的印象相当深刻,他对公寓里每个人都很友好,纯洁的童心没有半点城府,我不会忘记他那稚嫩可爱的童声的,可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和巨人在一起?
我想敲门进去问个究竟,可是还没等我举起拳头,脚下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我低下头,看到地板上瀑布般的红光里,有几张照片从门的另一边慢慢地被推出来,推到我的两只脚中间。那个终日兢兢业业在公寓里打扫卫生的清洁工。照片笼罩在红光里,看上去他就如同浸泡在血池里重生的吸血鬼一样邪恶,报纸裹着他赤裸的伤痕累累的躯体和艺术品一样的器官,像劣质的裹尸布似的破破烂烂。
【静尘公寓】 正文 s。a。 room 102
2004年6月20日
孩子的父亲回来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孩子一刻也没有安生过,我把他哄到床上,可是不到十分钟他又跳下床,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地欢叫着:“爸爸要回来啦!爸爸要回来啦!”我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着的烟,愣愣地看着他闹,泪水差一点就要涌出来。
爸爸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你知道吗?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因为拥有这个秘密的美丽女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和我的孩子只在一起生活了一年。
今天那个运动员回来的时候,孩子捂住我的嘴,小声地告诉我说他要给爸爸一个惊喜,然后他就悄悄地打开门走出去。我跟在他兴奋地奔跑着的小身影后面,看着他们两个人又哭又笑地抱在一起。
我的房间又变得空荡荡的了,窗外的蝉鸣听起来是那么遥远。玩具丢得到处都是,在一楼阴暗的光线里发出无颜六色的声音。空气里隐约留下了孩子身上的乳香,一丝丝渗到墙壁里面去。
2005年2月3日
运动员的哭诉声在公寓里颤抖着回荡,如此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的心因为瞬间的抽紧而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那个体育教师的呵斥声,低沉得分辨不出在说什么。我屏住呼吸聆听,一个响亮的耳光传来,然后一切都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片刻之后,一串零乱的脚步声下了楼梯,消失在公寓外面。
孩子在火车上丢了。我的心脏仓皇地跳动着,恐惧像黑色的茧紧紧地缠裹住我的身体。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城市里三天两头就有孩子失踪,报纸上每天都有寻人启事,却没有一个孩子被找到,他们就像被王水溶化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这样的厄运降临到了我的孩子头上。
天哪,请你保佑我的孩子吧。我祈祷当我从沉沉的黑夜中醒来的时候,他就会毫发未损地回到静尘公寓,回到我身边。
2005年5月9日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了,每天我都到报亭去买上一大堆报纸,晚上彻夜不眠地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