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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郑重其事的表情大抒己见的高村,看到我索然无味的眼神,赶紧露出谄媚的笑容敷衍地说:“哎呀!干吗露出那种表情,我只是那么想过而已啦!”便匆匆把书收进了背包里。
“你可以在下次例会时问阿菅学长,说不定那家伙会若无其事地对你说:‘你胡说什么啊?那当然是开玩笑啦!’”
“啊,很有可能。”高村边拉起背包的拉链,边呵呵笑着说,“可是,如果菅原学长表现得很认真呢?”他突然压低声音,盯着我看。
“我说你……”
我正要怒气冲冲地反驳高村的话时,突然想起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看到穿着浴衣迎面而来的一群人时,那种无法形容的惊恐和不安交杂的感觉。“今晚,一起进行荷尔摩比赛的四个团体,会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汇集。”当阿菅学长在四条河岸这么宣布时,我心想他这个玩笑开得还真大呢!压根不相信这种规划,没想到其他大学的人,竟然真如阿菅学长所说出现在四条乌丸十字路口。当时所感觉到的不安,就是类似“既然进行荷尔摩比赛的四个团体真的存在,那么,阿菅学长所说的荷尔摩是不是也真的存在呢?”这种恐惧的感觉。
用鬼或式神来进行竞赛的荷尔摩。
参与这项竞赛的四所大学。
“不可能有这种事!”
我用力摇着头。但是莫名的不安,一直在我内心深处骚动不已。
暑假前的最后一次例会,以大三生请客为号召,在迎新会会就没再去过的居酒屋举办。京大青龙会所有成员——包括十名大三生与十名大一生,总计二十人全都来到了位于百万遍的CHANKO屋,以例会来说是很难得的事。在那里,阿菅学长当然面临了一年级生狂风暴雨般的激烈质问。
第一个点燃火苗的是芦屋。
芦屋的身高将近一米八,肌肤黝黑,剪着整齐的短发,肩膀宽阔,一副运动员的模样,是法律系的学生。他随时都想掌握或主导形势,具有典型的掌控型特质。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他的性格与他爽朗的外表不同,显得乖僻又拖泥带水。我绝不是很开朗的人,但是我一直努力维持心胸开阔的性格,虽然很多人没有察觉,我扔如此坚持。而芦屋则完全相反,他是个外表开朗,内心却封闭的男人,但很少有人察觉。所以,芦屋在大家眼中是个开朗、豪爽的人,一如他的外在形象。他总是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其实满口虚情假意,根本就是个狡猾的人。这就是我对他的感想,但是跟一般人对他的感觉有很大的差距,所以总让我恨得牙痒痒的。
再写下去,会搞得好像是因为我嫉妒芦屋的外表,所以企图破坏他的形象似的,干脆不写了。最后,尽管很不情愿,我还是要加上一句——在一年级的男生当中,芦屋算是第一大帅哥。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公正的人。
芦屋提出来的问题,当然是关于荷尔摩的事,不过那种质问方式,颇像他拖泥带水的性格。明明一句“不可能有那种事”就解决了,他却满口大道理地提出质问,说什么鬼或式神纯粹只是想像出来的东西,但是以民俗学观点来看,也可以说是当时的人们对风俗习惯、生死观、黑夜的恐惧所产生的一种文化。
真的是很不干脆的做法,完全不合我的性格,但是要驳倒对方的理论,或许就是要这么做吧!最后的目的是要俺让阿菅学长头像,说出符合常理的“荷尔摩”的真正内容。要反驳满口大道理的质问,需要言之成理的答案。最后,我还是对芦屋那充满法律条文式的论述,私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鬼或式神的非现实性被解释得如此详细、有理,想必阿菅学长也应付不来吧!
没想到,京大青龙会第四百九十九代会长菅原真,面对这样的质问却不动如山。
“有的东西,就是由。”阿菅学长泰然自若地说。
听到他的回答,我手上的杯子差点掉下来,但是阿菅学长却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
碰了一鼻子灰的芦屋涨红着脸,又打算继续追问。
“哎呀,不要这么急嘛!芦屋,你不久后就会了解了。”
阿菅学长满脸神清气爽,给了芦屋一个怎么听都像是在蒙混的答案。
我看着愤愤不平、不发一语的芦屋,内心暗自高新。但是,荷尔摩的问题并未就此打住,继芦屋之后,大一生们一个接一个提出尖锐的质问,阿菅学长时而露出为难的表情,时而呵呵大笑,时而点头如捣蒜,还是坚决不改变自己的说法,抗拒所有质问。
就这样,双方的讨论一直没有交集,眼看着阿菅学长坚持的非现实主张就要镇住全场了。酒过三巡,讨论暑假行程的声音此起彼落,话题就要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展开,我们追究荷尔摩的意志是越来越薄弱了。
阿菅学长几乎就快如愿以偿了。不用说也知道,这一天的例会,是为了安抚在祗园祭结束后满怀疑问的我们,企图用酒精的魔力,钝化我们质问的矛头,让我们的疑问不了了之,就这么进入暑假。等下星期开始后,就紧锣密鼓展开荷尔摩的训练……阿菅学长的这些奸计,正完美地迈向终点。
但是一个纤细的声音,猛然推翻了阿菅学长他们如此周详、狡猾的策略。
“请给我们看。”
那平静的声音,从会场的角落无预兆地传了出来。
如果是我以同样的音调说同样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理我。但是,说话的人是楠木文,所以充斥会场的喧闹,顿时像退潮般安静了下来。
“请给我们看。”
楠木文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平时总是保持沉默,在酒席间也像处于惯性航行中的核潜艇般安静的楠木文,会在众人面前发言,是空前绝后的大事。
“既然你如此坚持,就给我们看,现在就给我们看鬼和式神。”
楠木文右手拿着清酒的就被,用有些迟疑但清晰的口吻质问,不知道是因为大家都盯着她看,还是清酒的关系,她的脸颊红得像火一样。
“不能给我看吗?如果真有鬼和式神,请马上把它们带来这里。”
对阿菅学长来说,这应该是出乎意料的奇袭吧?在这之前一直有如背上插着“不动如山”的旗子般泰然自若的阿菅学长,态度开始有所动摇,就是最好的证明。
“果然没办法给我们看吧?你在骗人,我要离开这种骗人的社团,我要退社。”
当喵呜喵紧咬不放,表现出坚定的意志时,阿菅学长明显动摇了,不时与身旁的大三生交换眼神。可能光交换眼神还不够他们甚至开始咬耳朵,最后干脆背向我们,几个人唧唧喳喳讨论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楠木,请不要说退社这种话。”
刚才的强硬态度不知跑哪去了,阿菅学长用非常窝囊的语调这么说着,站起来面向楠木文,摇摇晃晃地伸出手来。
“我说……我本来还不打算说,但是没办法了,就告诉你们吧!”
“那么,把鬼和式神带到这里。”楠木文立刻如此要求。
“这件事……我恐怕做不到。”
顿时,大一生发出了强烈的嘘声攻击阿菅学长,因为他说出了类似投降的话,态度却依然从容自若。
“哎呀!你们听说我,冷静地听我说。我很能理解你们无法相信我的话的心情,可以的话,我也想给你们看,可是现在不可能。”
“为什么?”芦屋气势汹汹地问。
“你们还看不见。我们跟你们一样是大一生时,也看不见。没错,如果当时我们硬要看的话,或许早就看见了。但是我们的学长不让我们看。现在我们才知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必须那么做,也就是说,需要做好某种程度的准备才能看。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你们将成为它们的主任。啊!‘它们’就是指那些式神。所以,你们首先必须学会它们的语言,我们称之为‘鬼语’。”
阿菅学长停顿下来,环视学弟学妹们。当然,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怀疑,怀疑阿菅学长是不是想用“鬼语”这个新编出来的鬼话来掩饰旧的,所以带着戒心抬头看着阿菅学长。
“所谓的荷尔摩需要靠各位对它们下指示,驱使它们,才能成立。但是,它们不会无条件地听从各位的指示。要驱使它们,必须先让它们把你们当成主人。因此,你们必须学会它们的语言,也就是鬼语。”
“有哪些鬼语……你能不能举个例?”高村规矩地举手发言。
阿菅学长有些迟疑地看着高村的脸。
“咕啊咿叽呜欸。”
突然,阿菅学长像要从喉咙里生出蛋来似的,发出诡异的声音。
“啊?”高村似乎吓破了胆,发出可笑的声音。
“我刚才说的是‘前进’的意思。鬼语里的每句话都像这个样子,念起来很难为情,所以我不太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阿菅学长一副真的很难为情的样子,猛抓这头。但是……“那这句怎么说?”大一生还是争相要求他示范其他句子。他每次都很诚恳地、仔细地一一响应我们的要求,发出有如早上在洗脸台呕吐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喜欢掌控形势的芦屋起哄说有验证的必要,大声提议要有三个人同时做实验。他主张说,只听阿菅学长一个人说,无法排出即兴创作的嫌疑,所以必须再请两个大三生出来,测试三个人说的话是否一致。芦屋的提议提到大一生的大大赞同,大家想要立刻进行验证,看看是否真有鬼语存在。看到芦屋神气活现地掌控全场,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很遗憾,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提议非常有意义。
“那么,就说‘停止’这个词吧?”
芦屋这么说,站起来的三个人点了点头。根据阿菅学长的说明,他们知道的鬼语也只限于与动作相关的简单语句。
“我喊三、二、一后,请你们一起念出那个词。准备好了吗?我要倒数了,三、二、一……”
“唿啾咿啪啯。”
滑稽的三重奏完美地响彻会场。
“喏,就是这样啰!”
我完全搞不懂阿菅学长说的“这样”是怎样,只见他用像是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的表情环视会场,说:“我保证当你们学会鬼语时,就可以看见它们了。每个人的学习进度不一样,不过,大致上是两到三个月。”
阿菅学长屈指一算:“还有七个月……可是得扣掉假日与考试期间,所以时机学习时间大概只有四个月。”他喃喃地说,“所以请你千万不要退社。”他又转向楠木文。
看到楠木文虽不是百分百认同,但仍然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阿菅学长说:“还有其他问题吗?”
他用重拾信心的表情环视会场。我们大一生个个表情复杂,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这意味着阿菅学长的胜利,我们没能扳倒他的理论。
虽然并不十分认同,却也失去了反驳的意愿,我们就带着这种不知怎么办的心情离开了CHANKO屋。在这样的心情下,等暑假结束后,还会看到其他社员吗?我环视周遭,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大家一副遭受挫折、毫无精神的样子。早良京子的鼻子也比平常低垂,减少了华丽感。对我来说,阿菅学长说的话是真是假的确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可以这样每个礼拜见到早良京子。根据高村的转述,早良京子暑假要去加拿大探亲。不管当时的理由为何,我跟她都曾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一晚,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却仍处于极少对话的冰冷状态。为了让这种亚寒带关系变得更加温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