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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昭时目光一沈没有说话。没错,他们之间,的确不是那么矫情扭捏的母子关系。心中微叹口气,夏昭时走到沙发边坐下,点燃支烟,静静等待。
其实不想和母亲在这个时候进行谈话的原因,除了心情不好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个:他大概已经猜到,母亲将要跟他说些什么。
而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是很想……不,他非常不想,说那件事情。
赵茹林一字一句,慢慢道来:“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果然。
夏昭时夹着香烟扶了扶额,语气虽竭力压抑,但仍听得出其中那些许无法掩饰的无奈和不耐:“妈妈,我说过,而且是早跟你说过了,这件事情,我暂时不想考虑。”
赵茹林优雅地轻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暂时?暂时是多久?从你满二十岁那一天,我第一次抛给你这个问题开始,你给我的回答就一直是暂时。呵,你要暂时多久?你还想要暂时多久?以前是因为江臻,而现在,又是因为谁?”
毋庸置疑,赵茹林的问题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的。尤其对于此时此刻的夏昭时来说,那分明就是尖锐到刺耳,无情到刻薄。
那最后一个“因为谁”,他不能说,那其实,是因为他自己。
夏昭时吐着烟圈沉默。
而他们确是一对浑然天成的默契母子,这时候,彼此都给了对方片刻宽容的宁静。最后,是赵茹林率先软了口风:“你知道我们夏家虽然几十年扎根美国,但骨子里仍是传统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你已经十岁了。”
“你不喜欢女人,这一点我早就知道。而我也从来没有强迫过你。并且以后,也不打算勉强你跟一个女人结婚。”
“但是孩子……儿子,不管你自己想不想要,你都必须,给我生一个孙子。”
“这一点我绝不会,也不能妥协。继承人,是必须要有的。”
夏昭时起身掐灭烟蒂,淡淡应了一声:“嗯。我会要孩子的,妈妈。我跟你保证,”他认真地承诺未来,却也干脆地拒绝现在,“但不是现在。”
赵茹林没有再逼他。她本身也是个叛逆的人,曾经年轻,有过经历,因而尤为深知过犹不及,适得其反的道理。
拿起勺子舀了口白粥慢慢喝下,赵茹林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于是,你刚刚发那么大的火,是不是,跟那名叫做林烟的漂亮孩子,有关系?”
夏昭时皱眉不答。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确天生就是感官敏锐的直觉性动物。
赵茹林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前,心里面本就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而现在又加上儿子不说话,那便是十分确信了:“呵,果然如此,看来我猜对了。上一次宴会,我当场就看出来你对那孩子有些心思。”
“真心思。”
“记得当时我还问你,你要怎么处理那孩子。你说那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已经处理好了。”
“哦不对。你那时说的是,根本不用处理。”
赵茹林每说一句话,一个字,却不自知,那些话,话话涂毒,见血封喉;那些字,字字如刀,刀刀刻骨,都剜在,他的灵魂深处。
“我跟你说如果这样那最好。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你们,出了什么问题吗?”
夏昭时听得恍惚,缓缓闭上眼睛:“不,不是我们出了问题。”
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沉痛而疲惫,仿佛刚经历了一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搏斗厮杀。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最不值钱是人命。这世上最残酷的战场,从来不在人间,而永远只在人心。
“是,我自己的问题。”
全部,所有,一切,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林烟三次向他伸出了手,而他却三次都拒绝。
他拒绝了他整整三次。
赵茹林听出儿子话里那已经不是掩都掩不住,而是根本连掩都懒得掩的疼痛苦涩,既暗暗吃惊儿子这回竟是动了如此大的真格,又因为当然到底是母亲,所以也难免为他感到无边的心疼。不过感情这种事情她也不好多说。更何况他们的母子关系,又从来不是那种朋友式的无话不谈,坦率交心。
思索片刻,赵茹林叹了口气,给出了让寻常母亲难以想象的安慰之语:“好。孩子的事以后再说,我不逼你,暂且不提。不过儿子,你是怎么了,忘了夏家的家训,也忘了以前我教你的话了吗?任何东西,任何人,不管是不是你的,但只要你想要,那就不要放过。”
“既然认定了是真的想要,那么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毁了那个人,也一定要得到。”
这就是赵茹林和乔小因的区别了。对待感情,前者是不惜毁了别人,后者是宁愿毁了自己。
而这样极端可怕的的强悍基因,似乎,也遗传给了她们的孩子。
夏昭时笑得难懂,轻声应道:“我一直记得。”
然后他挂了电话。
是的,他记得,他的确一直都记得。这不是假话。因为这么多年,他也一直都是以此为准则,无论生活还是事业,一路哪怕腥风血雨,但也风雨无阻地走过来的。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却有些不一样。那个人不是他不想要──他想要,他想要的──可是,他要不起了。
眼前景象忽如雨帘下降,天地浩大模糊视线惨然无光,幽幽浮现出那一夜,窗外疏疏细雪,四野安谧无声,空旷昏暗的房间里,林烟抱着他的腰,脑袋轻轻抵在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
【我是把我的骄傲,还有我的命,都交到你的手里】
他把他的命,交到他的手里。
而他却没有当真。
人命关天的事情,他竟然,没有当真。
报应不爽。他怪不了别人。
夏昭时叫人接回了被林烟寄放在兽医那里,已经养了好几个月的小Adrian。数月不见它长大了许多。至少,现在的林烟,是绝对已经抱不动它的了。
好像有了代沟,分开那么久再见夏昭时,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爸爸”,小Adrian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开心的神色动作,甚至连曾经常常做的,那几个最为简单可爱的亲昵接触,也都没有。除了因为相比起来,它从最开始起,本身就一直更粘林烟以外,看样子,竟还似乎是因为在怪夏昭时,当初在它垂死挣扎濒临病危的时候,没有出现呢。
这还真是有一点傲娇的潜质。
小Adrian钻进衣柜裹着林烟的衣服拼命地嗅。夏昭时走过来摸摸它:“你也想他吗?”
哼,不理你。
小Adrian别扭地转过头去,拿屁股对着夏昭时。
夏昭时哑然失笑。不过──
好吧,难得,这一次,我们是一头的。
往夏如烟(四十八)
后来几日,林烟的病房门几乎要被前仆后继的热情探访者们给生生踏破,不过他就象征性地意思意思随便挑着见了几个。懒得见那么多人固然是原因之一,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和健康水平,根本也不允许。
对夏昭时的欲擒故纵,“纵”已经实施了,林烟每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就琢磨着,在化疗之前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擒”呢?却不料,韩笑竟先登门造访了。
不过仔细想想,韩笑的造访,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别出乎意料的事情。
韩笑走进病房,林烟直接忽略他,十分不给面子地单刀直入,一堆问题劈头盖脸地啪啪扔出:“你女儿怎么样了?现在几个月?宝宝出生了吗?什么时候生?”
韩笑一顿,眯起眼睛神情复杂,半晌才慢条斯理略似感慨地说:“呵,真没想到,你倒是真的关心莹莹。”
林烟挑衅一笑:“我是真的关心韩莹月没错。不过可惜了,如果她不是你韩笑的女儿,那我会更关心她一百倍。”
韩笑莫名其妙被噎了一句,也不生气,反倒似笑非笑摇着头叹气:“啧,不愧是林烟,了不起,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改不了你这伶牙俐齿尖锐刻薄的老毛病。”
林烟耸耸肩,满脸无所谓地说:“我一直这样,这辈子也就这样,韩老板您不是老早就知道,也老早就该习惯了吗?”歪起脑袋眉目天真,“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时候,所以我才更不能不伶牙俐齿,尖锐刻薄呀。不然以后就算想再噎您几句,估计也没力气,更没机会了,您说是吧?”
韩笑低笑一声不置可否。良久无话,突然林烟百无聊赖中眼尖地注意到,韩笑曾几十年不离手不取下的那一枚昂贵玉扳指,不见了。
因为过去韩笑对那东西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都绝不离手的坚决态度和恒久画面,留给所有人的印象都实在是太过深刻了,所以此前这一对比,便让这一刻韩笑空空荡荡空无一物的左手大么指,显得愈发鲜明刺眼。
林烟惊奇地眨了眨眼,忍不住闷笑戏谑:“哟,难得啊,总算知道自己究竟误会了多久,又到底傻逼了多少年呀。啧啧,这么毁灭性的悲摧事实,倒也真难为让韩老板您这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来接受了。哎,勇气可嘉,我很佩服啊。”
韩笑深深看了林烟一眼,半晌,慢吞吞地:“你还打算继续跟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多久?……或者,你压根儿就打算,一直跟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吗。”
林烟神色夸张地惊疑:“咦?什么?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有意义的话题可说吗?……吓!我怎么不知道?”
林烟这明显是懂装不懂,表演过度的戏弄模样,到底让韩笑皱起眉头。额角深浅不一的沟壑细纹渐渐透出几分难以置信的错愕痕迹:“究竟怎么回事,林烟。莫非你不想要因因和你那个卑劣下贱的性奴老爸合葬了吗?曾经求我求成那样,一辈子就为了做这一件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因因弄到手,而现在居然这么快轻易放弃……这可,不像是你。”
林烟嗤笑,仍是那句雷打不动的自嘲:“不好意思,这就是我,我就这样,很遗憾让您失望,不过我不抱歉。”
韩笑慢慢阴沉下脸,精瘦凸出的白净指节一下一下敲在桌边,声音不大但气势慑人:“我劝你最好还是跟我说实话,林烟。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改变得如此突然,说放弃就放弃。”
眼前韩笑这样,林烟憋了半天到底没憋住,终于受不了地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天啊……怎……怎么搞的……怎么人人都这么贱啊!以前我拼了命地拿这件事情去烦你,你生气,结果现在我不拿这件事情去烦你了,你反而变得更不开心,疑神疑鬼,像个神经病……哎,人啊,真是,”他抬手抹去眼角泪花,弯着腰细细喘了几口,脸颊渐渐泛起几丝因为病弱体虚而独有的不正常的潮红──不过精神瞧着还不错,“好啊,如果你真那么想听的话,无所谓啊,我说。”
他正正神色,轻笑着说:“其实真的也不为什么,你觉得放弃是错了,可自从上次,我在我爸的墓前差不多死了一次以后,一觉醒来突然就想通了。以前的坚持,或许根本,从来就没有对过。”
放弃是对的,当坚持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时候。
韩笑闻言目光霎然一凛,薄唇微抿,僵成一条直线,硬邦邦地吐出四个字:“什么意思。”
林烟浅浅一笑,转头望向窗外阳光灿烂的天空。头顶艳阳却不比他此时此刻的精致五官明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