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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睡了几个钟头,高见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今晚必定难以入眠。天色已晚,即便想去出门散步也不可能了,所以高见便在余家宽敞的院子里四处游荡。走着走着,高见感觉有些口渴,于是便向井边走去,想要打些水来喝。
正文 九雷溪(20)
水井在院子的东边角落里,油灯的灯光从厨房射到院子中,光线昏暗。这时,高见遇上了罗淑芳。
“象棋下完了?”她问道。
“你不在,黄少校也无心恋战。”
高见笑着说道。
罗淑芳呵呵一笑。她是来替病人倒脸盆里的水的。
“病人的情况如何了?”
说着,高见往脸盆看了一眼。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盆里依然是一片通红。
“病人又咳血了。”
罗淑芳解释道。说完,她把脸盆里的东西倒进了沟里。
盆里的水倒也并非完全鲜红,但盆底却沉积着一层红黑色如同沙子一般的小颗粒。大概是些凝结的血吧。护士打了些水,清洗了一下脸盆。
高见很担心史铁峰的病情,便跟随护士上了二楼,来到屋里。
胡医生已经出诊归来,忠于职守的黄少校也在屋里。
史铁峰双眼紧闭,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病人在休息吗?”高见问道。
罗淑芳盯着病人的脸端详了一阵,断定道:
“是在休息。”
黄少校看起来有些焦躁。
“张上尉上哪儿去了?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回来?”
他一边低声念着,一边在屋里踱起步来。
这时,两名余家的下人合力把一个装着腌菜的木桶搬进屋里。两人中的一个正是之前的那位老者,看来他似乎有随地吐痰的毛病。
张上尉肯定是从宿舍里溜出去,到外边玩儿去了。一想到这一点,黄少校的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正文 九雷溪(21)
“别乱吐痰,地板都让你弄得黏糊糊的了!”
黄少校高声吼道。
老者是长年居住于此的人,让黄少校这么个临时借宿的外人这么一吼,心里只觉得怒火难耐。老者撅起嘴嘟哝了两句。
“唾沫都吐到墙上去了。”
黄少校厉声叱道。
“我可没朝墙上吐过唾沫。”老者说道。
“少胡说,自己看看那边吧。”
墙角的一处石块上,的确有处湿滑不堪的地方。老者缩了缩脖子。
既然史铁峰已经睡着,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方才黄少校的吼声都没能把他给吵醒,看来睡的确实挺沉。
高见回到房里爬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估计是因为的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吧。
十一点半,黄少校回来了。刚才都还心情不佳的他,此刻看起来却兴高采烈。
“张上尉呢?”高见问道。
“谁知道呢,估计是上哪儿鬼混去了吧。”
黄少校嘴里吹着口哨,脱下了上衣。
“您似乎挺开心的啊。”高见对他说道,“莫非是筠门岭陷落了?”
“不,不是的。”黄少校回答道,“那些交接的人明天就到。把病人……不,把寄存的东西交给他们之后,我也就彻底解脱了。刚才那些人已经联系过我了。”
翌日下午,按照预定,行政院直属的五名高官全都抵达了仙营。然而上午的时候,仙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九雷溪的河面逐渐变宽、缓缓划出弧线的地方,张上尉的尸体被挂在了一根桩子上。
调查过尸体之后,胡医生说道:
“后脑勺上被人用钝器狠狠砸了一下死者恐怕是在这之后,被人给扔到河里去的。”
正文 九雷溪(22)
如此一来的话,那就必定存在行凶之人了。
“麻烦了啊。”黄少校沉吟道,“下午南京的大人物就会抵达。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情,真他娘的晦气。有没有他自己不慎致死的可能?”
胡医生再次沉思了起来。
“这附近应该没有什么露出水面来的岩石啊……”
“河底总有岩石的吧?”
黄少校紧咬不放。
“这倒也是。”胡医生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搞不好或许是在他摔进河里之后,后脑勺撞到岩石上……”
“既然如此,那么就先暂且如此断定吧。”
黄少校下令般地说道。
就这样,众人统一了口径。
余家大院有个多年未曾使用过的后门。大门从里边拴着门闩,上边积了不少的灰尘。最近也并没有曾经开启过的痕迹。如此一来,可以进出余家的出入口,就只剩下了正门。
正门外,每天都配有数名卫兵昼夜站岗。而且每天夜里八点半之后都会有士兵在宅邸周围展开夜间警戒。正门的卫兵曾经在那天夜里八点多的时候看到张上尉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见他回来。估计平日他也经常夜不归宿。除了每隔两小时换一次岗的兵卒之外,那天夜里就再没有其他人从正门出去过,而进门的人也只有出诊之后乘轿归来的胡医生一个。
就算没人从正门里出来过,是否又有从窗户里爬出去的可能呢?趁着夜间巡视时的间隙,倒也的确可能有人偷偷出入过余家大院。然而那天夜里,相关人员的行动却很明了。
正文 九雷溪(23)
首先是黄少校。九点不到,下完象棋后,他先是去看了下史铁峰的情况,随后又去找了负责联系的少尉,得知南京已经派人过来准备接管史铁峰。之后他再次到病人的房间去巡视了一圈,十一点半左右回到自己的居室。
胡医生去给叶家的孩子诊视过病情之后,大约在八点半左右回到了余家。叶家的人给胡医生找了顶轿子,直接让轿夫把胡医生给送回了余家。随后,胡医生在病人的床边一直守到十点半。
罗淑芳撇下高见和黄少校两人先行离开饭厅后,便立刻上楼到病房去了。当时她就只比胡医生晚到一步。换过脸盆,之后又这样那样地忙了一堆杂事,十点左右回到自己屋里。后来她又分别在十一点到十二点的时候去了两次病人的房间。每隔上一个钟头,她都会去看看患者的情况。
守在房门外的卫兵也证实了众人的行动。
要想一一调查余家的佣人和住在庙里的兵卒可不是件轻松的事,而且既然已经对外宣称过张上尉死于事故,那么也就没必要再没事找事了。
就这样,张上尉的离奇死亡,被掩埋在了黑暗之中。
6。。。
上午,高见到史铁峰的房间里去了一趟。黄少校、医生和护士都在病床边伺候着。
黄少校面无表情。在这马上就能把史铁峰拱手交出、自己也能一身轻松的节骨眼上,却偏巧又出这么一档子事。虽然已经对外宣称张上尉死于事故,但他这人生性秉直,对这种蒙混过关的行为,或许心中还抱着一丝愧疚。
两名兵卒走进屋里,向黄少校敬了个礼。
“副食品吃完了。我们奉李少尉的命令来搬一桶腌菜去吃。”
“可以。”
黄少校不耐烦地说道。
装腌菜的木桶既大又沉,如果不是两人合力的话,根本就没法搬动,两名兵卒挑了离门口最近的一桶。为了方便搬运,桶身上绑了一根绳索。
“一、二、三!”两名兵卒嘴里喊着口号,搬起木桶。
“快去吧!”
正文 九雷溪(24)
黄少校冲着两人吼道。两名兵卒的体格都不算强壮,听到长官大声呵斥,心里虽然也急着想走,但两腿却有些不听使唤。
史铁峰依旧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他,内心之中必定在为长官这样拿部下撒气的行为感到愤懑不已。高见心中如此猜测着。高见坚信,自己这个译者,才是最理解眼前这个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的病人内心的人。
史铁峰曾经作过一首名为《起来!农民部队》的新体诗:
农民的部队啊
那对你们颐指气使的长官是谁
为何不用你们的双拳去把他们给打倒
只要站起身来 一切就已足够
起来吧 农民的部队!
高见的心里浮现出以前自己曾经翻译过的这首诗。或许史铁峰此刻也正在他那已然被侵蚀的心中,挖掘着这首他自己的诗。如此一来,高见只觉得自己和史铁峰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
就在高见沉醉于感慨之中时,楼梯上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越过罗淑芳的肩头,高见看到史铁峰的眼睛微微睁开了条缝。罗淑芳在史铁峰的面前弯下身去,轻声说道:
“估计是木桶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史铁峰再次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并没有看到高见。
黄少校粗暴地踢着军靴走出房间。过了一阵,只听走廊上传来了他的吼声。
“两个人合力都还搬不动这么个木桶?简直就是蠢货!”
两名士兵在楼梯下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刚搬到一半,绑在桶身上的绳索就自己散开了。”
“都给我小心点儿。”
正文 九雷溪(25)
黄少校憋了一肚子的火。接手史铁峰的高官们下午就到。原本他就够紧张的了,结果现在又出了张上尉的这档子事,倒也难怪他会如此焦躁。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即将宣告终结。
黄少校转身回屋,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依旧没有消退。他在房门口深呼吸了几口,调整了下情绪,之后大模大样地走到高见身旁,干咳一声,说道:
“高先生,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之前我以为还得再等上个三四天时间,但那些家伙现在已经坐着飞机过来了。如此一来,我的使命也就此结束,不必再劳烦先生你。估计南京方面的人也会带医生过来的。”
与其说这话是说给高见听的,倒不如说他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而说的。他自己似乎也对方才那种拿部下撒气的行为感到有些愧疚,脸上略带着几分羞赧。
这是一个怒号的时代。无论是谁,心里都抱有着几分积郁。筠门岭上至今回响的士兵们的呼声,甚至传到了身处此地之人的耳朵里。那些开枪放炮的人,其实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战,他们只是被人召集到一起,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他们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脖颈上架着把刀,明知根本就无力反抗,却还是忍不住发出怒吼。但这一切,却完全只是徒劳。他们就只能任由他人摆布。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明白这时代的意义和斗争的目的。他们从不吼叫。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就是时代的中流砥柱,是处在支配他人这一阶层上的人。显然,史铁峰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从很久之前起,高见就一直有种观点,认为只要能够理解史铁峰的话,同时也就理解了这个时代。但眼前的这个史铁峰,却只能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根时代的中流砥柱,靠的就是一股热情,而高见的想要弄清的,也正是这股热情。
毫无疑问,黄少校就是那种整日受人左右、不停抱怨的人。不过,尽管同样是抱怨,一旦上了战场,抱怨声听起来也会更加爽快一些。
高见说道:
“黄少校,你也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回到战场上去了啊。”
黄少校僵硬地笑了笑。
“真想尽快找个可以好好发泄上一番的地方啊。这种既无聊又让人提心吊胆的任务,我算是彻底受够了。嗯,等把事情全都交托给南京方面的人后,我就立刻启程回北方去。”
正文 九雷溪(26)
这其中确实蕴含着一股热情,然而高见所追寻的,却并非这样的热情。
高见开始为史铁峰感到担心。虽然眼下他就只能静静地躺着,但高见却总感觉一切似乎都在以他为中心转动。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这样偏僻边远的小镇上,不仅驻屯了一个连的士兵,甚至还派来了医生和护士,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一个人。甚至就连翻译他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