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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的到简单!”胡东明瞪了老潘一眼,眉间皱出个川字。“这些帮会找到我们茶楼,说好听点那是给我们面子,说不好听那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以为我们有资格敢跟他们说一个不字儿?况且,咱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挡自己财路。东兴茶楼现在生意这么翘,还不是多亏了这每年一次的东庭大会。”其实说到上海的这些不会,胡东明又爱又恨。他明白这其中深藏的玄机,只要东庭大会在这里一开,上海就没哪个帮会敢这地头上闹事。这不仅仅是受到保护那么简单,而是一种象征,是所有帮会的象征。为这个,就算是政府要员也要给他胡东明面子。想到这里胡东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定眉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会场。“其实定下这单生意的也不是我做得了主的,这都是‘上头’的意思,我其实和你们差不多,也就算个高级点的总打杂而已。”
其实胡东明说的那个‘上头’才是这个东兴茶楼真正的当家东家,胡东明只能算是个请来的管家。不过这个‘上头’他是从来只听过没见过,连‘上头’姓什么都没谱。胡东明不让多问,大家渐渐也就不再提及。“那东家你别急,老早不就商量好让犁头领十个伙计去吗?再说人家那么多守卫,也不一定真就要咱们的人手,最多也就站在门外边摆摆台面还不会?”
“不说犁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他还没进去呢,现在在厨房里拎着铜壶就双脚直哆嗦,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东兴茶楼最后总不能沦落到端茶递水都要我亲自去吧?”
“那当然不能,您怎么说也是东家。再挑剔的客人,那都得是我们这些伙计去应付。”老潘这么长时间一直招胡东明信任,其实多半归功于他那张懂事的嘴,什么时候都能带着点见风使舵的机灵和抹了蜜似的小聪明。上了高位的人多半身边要有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有一点好,那就是总能在你烦心的时候给你舒心。不过胡东明也知道,这样的人多半其实是不靠谱的。“你别光说,去找人啊你想我急死?!”
“是是是,您让我想想。”
老潘低头沉思一下,眼睛顺势往四下的大院里看过去。今晚这里聚集了这么些人,虽说是来开会的,但是茶水食品点心却是一样都不能缺的。过去东兴茶楼就是以精美的点心闻名,食客络绎不绝。但是慢工出细活,这点心的制作是这茶楼办下去的精髓。茶水也是,没有一道工序不是有条不紊的来。现在茶楼一下在来了这么些人,整个后堂就忙翻了,怎么都看不到一个没在低头忙碌的人。
这时候手老潘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刚从厨房出来,往柴房去的伙计身上。那是方子。
“东家,不如就让方子去吧,我看他做事挺稳的,不多话,眼睛也不乱瞧,让他替犁头上。”
“方子?”胡东明犹豫了一下,抬头朝老潘指的方向看过去。“这年轻人看着倒是稳重,可是他没经历过东庭大会啊,又长的那么俊秀,估计不是那种懂看人眼色的人,找他不是坏事儿么?”
“别人我不敢说,但方子我敢打包票,找他绝对靠谱。”
“你这么肯定?”
“对。”
其实令老潘如此肯定的原因是在方子身上看见的那样一身狰狞沧桑的伤痕。一个人经历了那样的伤害,但是眼神却一点也怯懦,他不是一个缺心眼的人,就一定是一个坚强得不能再强的人。老潘虽然自己做事有时候不靠谱,有点喜欢耍小聪明,但是在有的时候,他那双仿佛总是嬉笑的双眼还是会认真一次的。就好比他现在看着方子,那样认真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赞赏,更多的还有一种深深地探究和观察。
“我做不了这个,潘哥你找别人吧。”
“你就当仗义一次,给咱们东家解个难还不行?这次本来让犁头去的,可是他也实在是白长了那么大的身胚,还没进去就已经吓得腿软。再说,里面虽然都是一群帮派大人物,但怎么说也是人不是?不会动你分毫的。”
“潘哥,你被为难我,我真干不了这个,我要真进去了,这东兴茶楼估计就真毁了。”说这话的时候方子的眼睛正抬起来望着老潘,一双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老潘就那么一瞬间有种倒吸一口气的感觉,心里那种关于这个陆方深不见底的想法就更加突出了。“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在这个地方干,就得担着一点责任吧?不能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然人人都这个态度,这东兴茶楼也就不用办下去了。”
“你别拿什么责任来压我,我真的不会进去的。”方子表现得很决绝,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请高调。老潘在这个东兴茶楼也是干了很久的,除了东家,他几乎就算是这里的第二把手。“方子,你这话说的太不厚道了吧,不管你以前多金贵,到了这里那就算打杂递水的贱命,你要有那金贵,就滚出这东兴茶楼,真他嘛当自己是少爷了?”老潘一直有自己的底线,不是真正惹到他的时候,他也不会发这样的火。只是这个陆方也是在太气人了,硬是水米不进,说什么都一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的架势,他老潘最受不来这种拳拳打在弹簧上的感觉,简直快气炸了。虽然他心里清楚,面前这个人既然来了这里,又是那样一身的伤痕,估计一出去外面世界那就是危机四伏。逼人上绝路不是他的本意,可是现在他的火真是压不住了。
陆方抬头看了老潘一眼,那双乌黑的瞳仁里似乎有什么稀微地颤动了一下。“要赶我也等东家发话,你说的,不算。”
原来这个人还是有害怕的东西的,他看上去明明那么硬气的一个人,在经过他这样的羞辱之后,竟然没有带着一股气节扭头就走,那么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也许比老潘想象的更加难以面对。不过那时候老潘没有心软,而是一鼓作气将面前这个固执的年轻人直接赶了出去。他认为自己当时实在是气坏了,气这个人的请高调,气这个人的自以为是。
可是后来等他重新再回忆这件事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那时才不是气愤那些事情,他是在埋怨自己的平凡和无能,因为在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在方子那双乌黑深沉的瞳仁里看到了普通人绝对拿不出来的亮光。那是一种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一辈子也钻不进去的东西,一辈子都只有抬头仰望的份儿。
第六章
被老潘赶出来也就是一小会儿功夫的事情,因为被洪帮戒严了,现在整个大街上冷清到了极点,连过去那个一直会在街角摆上一个热乎的混沌摊的老大爷都没见到。
方路杰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在这样清冷的大街上,心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想法是在这个时刻可以拿出来进行思考和慰藉的。他是方路杰,也是方子。他现在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突然觉得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这个世界了。多久了,一年?还是一个世纪?又或者时间在他面前已经不再有意义,有的只是他这一具依然可以在世界上行走的躯体。
其实他对自己过去的生活已经没有太多的记忆,似乎大脑自动地选择了遗忘,把那些他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清除到了思维可以触及到的以外的区域。过去一年里漫长的修正已经使得他习惯了这种清除,他的脑海里现在是一片死亡了的大海,广袤而平静。而海底沉淀着什么,他已经不愿意再去探寻。
刚才在被老潘赶出来之前,方路杰其实透过阳台的视角远远地看见了程潜。程潜还是那个样子,高大,英伟,一身大衣穿的挺拔大气,始终就像隆冬雪原上仿佛可以一直劲硕站立下去的挺拔青松。在那一瞬间里,他心里其实暖暖的,有种轻微的热流顺着他的视线慢慢流淌进了他心底里,并且使那个一直沉降在低温中的地方微微感受到了一丝暖和。
——跟他当初想的一样,即使没有他,他也已然可以好好活着。
一阵失神的功夫,心就又彻底碎了,过去夜夜纠缠他的痛不欲生的刻骨铭心在这一刻又重新涌上来。
好痛,曾经被那“痛改前非”的一刀刺中的地方。
如果他人还在东兴茶楼,如果他还是那茶楼里的一个低下的伙计,那他就可以像西方科学里说的那样,不断地给自己催眠,不断地使自己忘记过去。在东兴茶楼里他可以让自己像一只被硬壳包围了的蜗牛一样活,可以不去想过去的事,可以不在乎心里嘈杂的像战场一样的画面。可是现在呢?他被推出那个可以自我催眠和伪装的茶楼了,那一身可以让他拒绝正视自己的保护层消失了。
方路杰走到一个砖砌的小巷子里停住,外面世界的光找不到他。于是他就这么靠着那墙壁,慢慢地由着身子往下滑,滑到冰冷冷的地面上停住,最后低头把脸深深地埋下去。累极。
人恍恍惚惚了起来,精神就不好,错觉中耳朵里又生出来无数嘈杂的幻听。济公堂的经历之后,他就患上了严重的幻听症,他听觉的世界里总会时不时地变得一片惊慌,而那种惊慌其实是来自他自己心里,跟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也没有消减的办法。可能是又见到了程潜的缘故,这次的幻听非常的严重,嗡嗡地人群嘈杂轰鸣令他头脑中一片昏沉和钝痛,方路杰难受之极,嘴里发出轻轻地悲鸣,用双手把自己头部狠狠地抱紧。但是这一次的幻听来的非常固执,一点消减下去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越来越重,好像潮水一样离他越来越近。然后他才发现那不是幻听。
东兴茶楼在不知道何时平地崛起冲天的大火,乌黑的浓烟把整个上海的夜空熏得发烫。那个日子是同当初程潜将他从大上海舞厅救出来的日子是同一天。动荡的立秋的夜。
第七章
在出来开这次的东庭大会之前,程潜习惯性地去了一趟洪帮济公堂。
每次只要是有一些危险性的出行,他都会在出发前去那里一次。他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跟着,除了季长青,谁都不会知道他是去干吗的。而每次看程潜去一次那里,季长青的心里都要像被什么撕扯过一样,尖锐地痛一回。
“大哥呢?去济公堂的香堂了?”
“嗯,今晚是有点风险的,潜哥说去祭拜一下先祖,请他们庇佑。”
往往在这样的社会里混的人,活不活大多看运气,所以对于天命多少就信一些。小斌背上挎着那把还未在人前出过鞘的唐刀,头抵着,一个人在济公堂正门外的石狮子雕刻下靠着。
“哦。”季长青点点头,没有再和小斌说更多的话。他抬头望了望济公堂古老的黑底金字牌匾,牌匾衬着头上有些发灰发暗的天。今天天气似乎来的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像有一场暗涌的风雨正在天空的云层中默默地酝酿。
济公堂的香堂中供奉着洪帮历任的有功之人,所有人的灵位都被恭恭敬敬地摆放在了不同的位置。他们的名字能够被雕刻在这里,他们的功绩和过去也被记录在这里。对于这些为洪帮出生入死过的人,他们的英灵就似乎和他们的名字一样,一直地停留在这里,用一双双静默的双眼看着这一整个时代的变迁。
人其实是脆弱的,他们总是希望找寻希望和寄托。对于活着的人而言,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