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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石镇因了上次元昊除了几个恶人,原本就热闹现在更加的繁荣,又新开了一家茶楼,里里外外一水儿的新,今日恰巧又适逢集会,看着一街里满眼黑压压的人头,元昊不免觉得这小镇的集市是否也太频繁了些。
刚一入镇,就有一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小姑娘,拦住元昊的马头,“请问你是元六吗?”童稚的声音格外的清彻。见元昊点了点头,小姑娘小手一指,那边有人等你。
元昊看她指的是镇东的方向,那里有条大路,是通往柘城的,就点了点头,打马要过去。
“那人说了,我指路,元六会给我钱的!”小姑娘站在马前没动。
元昊想了想,又笑了笑,一摆手,随从立刻掏了些碎银子过去。
等元昊赶到镇东大道边时,又有一个老者拦住了马身。元昊心想,不会又是要指路的吧?
“请问可是元六公子?”老者见元昊一行气宇不凡,到底上了年龄,有些见识,言语间带了敬意。
元昊微笑着看着马前的老者,琢磨着无双还有什么花招,仿佛第一次西南山林相遇时的那个古灵精怪的脾性,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露了出来。攸忽间,脑子里又有一丝灵光闪过,再想去抓,已是一片空茫。
那老者笑着点了点头,又向北面的山间小道指了一下,说那里有人等你。
元昊抬眼向山上望去,正值绿意盎然的季节,满目葱翠欲滴,生机勃发,一条山路曲曲弯弯细又长,直隐入山林再看不见。
本以为老者也会如那小姑娘一般,正准备让随从打赏,那老者却一转身慢行而去。
元昊偏着头,略顿了顿,打马就上了山道。随从紧跟其后,一人还小心提醒元昊,“主子,会不会有诈?”
元昊闻言,朗然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半途而废,岂不授人笑柄?”
山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偏安精致的茶舍。
元昊方才想起,大道旁似挑有一面茶字招牌,却不安扎在道旁,寻了这么一个僻静淡致的地方。
一间茶舍,一顶茶篷,几张方桌,并无他人。只其中一张桌旁,坐了一人。一身月白长衫,墨发如瀑,只用一条素银白带在肩背处松松系了,无比的闲适潇洒,正低眉敛神自斟着茶水。
似察觉到有人到来,方抬头看向来处,正与下马的元昊打了个迎面。
元昊直觉得神魂一荡,心里猛地一惊,怎么?怎么会是他?
山林间,绿意掩映,明耀的日光顽皮的在叶片间跳跃,寻找着可乘之机好洒下一片光亮,那人坐在桌前,正迎着灿烂的光芒,唇角弯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弧,面上的金色闪现着无比的光辉,竟有如浴光而生一般。
只是,元昊却觉得如坠寒冰,后背一阵阵发冷,果然是他,那无双?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也不管自己往日的作派是如何的君子,“刷”地一下拔出了佩剑,已是直指那人咽喉,“说!——无双怎样了?”已是声嘶。
那人却纹丝不动,只伸出一指轻轻将剑尖拨得偏离了些,声音轻轻浅浅,“好好的。”
只三个字,却犹如说在了元昊的心上,手上的剑竟抖了几下,却仍是不肯完全撤离,那人无奈,又叹了口气,伸出手将那金色的面具摘了下来。
一张言语已经无法形容的容颜坦然接受着这个世界的审视,一双清丽的眸子如古泉寂潭,深深地望着对面拿着剑正直指着自身要害的男子。男子显然有些迷惑,脸上尽是犹疑、思索、矛盾。
那人一笑,“你若不信,就干脆杀了我吧,或许明日楚军就不攻自退了!”
043 楚煊?无双?
元昊相信那人是无双时,是因为无双已经换下了那身男装,重新穿回了女装。
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还是那个一舞倾城的绝颜无双,却无端让元昊生出了一种酸涩难奈的感觉。
“刚才,吓到你了?”无双微挑着眉峰,眼神里满是戏谑,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元昊很是认真地打量着她,“我此时才发现,你与楚煊的容貌倒真是有几分相似。”
无双抿嘴一笑,“都说宁王楚煊俊美异常,堪比天人,无双只是泥沼蒲柳,又怎能相提并论,若说相象,真人我是没见过的,大约是,同为倾国倾城之姿,那宁王楚煊长得又偏女气一点儿,所以,戴了面具一时真假不辨,若换了你身后的随从,怕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元昊想了想,大抵也是如此,楚煊的容貌自已是没见过的,虽近身接触过,但细细一看,两人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单从给人的气质印象就是南辕北辙的,一个温婉淑静,一个狠厉痞性。
无双见元昊当真敛神细思,不觉气恼,端起茶盅待入口,发觉已见茶底,“砰”的一声又将茶盅放回桌上,倒惊得元昊一下回了神。
“你怎会想起要扮楚煊的样貌?”元昊十分疑问的提问。
无双瞪大一双美目,很无辜地看着元昊,“我没有要扮他,只是觉得扮成男装行走方便一些,哦,你一定是说那个面具,待会儿你回去时,可以留意一下集市,很多货摊儿上都有卖的,你看,”说着,无双从身旁的小包袱里拿出了一堆金灿灿的面具,全是楚煊惯常戴的那种,“那,一人送你们一个。”
元昊一头黑线。
此时的无双,此时的情境,让元昊觉得又回到了山林初遇时,仿若山间精灵一样就那样从天而降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无双也不管元昊的心境如何,自顾自说着。
原来无双离了堰城,只想着快些到柘城,到了清石镇,却突然得遇教习自己舞功的师傅竟就隐居在附近的山林,高兴之余,就去了师父那里盘桓了几日,昨日才下了山,想着离堰城不远,就想看看元昊得不得闲,想再聚一聚。
元昊听着无双轻声细语,略带沉哑的嗓音像支羽毛自心间拂过,竟无端涌起一股冲动,想出声挽留她,让她不要走,不要去什么辽国,就留在堰城等着他,然后一起回黎国。待无双讲完,又恍然想起她还身负着大仇,还有使命要去完成,一时之间,竟是百感交集,只是默默地喝着并不算香冽的茶水。
无双也感觉到两人之间莫名的有些疏离的气氛,了然地浅淡一笑,“天色不早了,我今晚会暂住在小镇上,若无事,明日就启程去柘城。现下无酒,无双就以茶相当,谢公子——”谢什么,无双却也住了口,元昊抬眼直直地看进无双的眸中,离得近,元昊甚至在那双水晶似的水波中看到了自己的同样晶亮的双眸。
“我本想留你,”说出这句时,元昊心下一片释然,就仿若黎都城外十里亭处那一声“洛儿”脱口而出时的感觉,对面的无双也是双眸霍然一颤,显然也正屏气凝神细听下文。
“可你家仇未报,昊又军务在身,此一去,万望小心,辽国虎狼之地,你孤身一人,还是机敏些好。”元昊实在是就不下去了,他真心是不愿无双走的,可又知道无双性格执拗,不去辽国怕是永难安心,只得端起桌上茶水,向无双抬高了一下,一饮而尽。
无双此时怎能不明了元昊的心境,只是此时此刻决非二人儿女情长的时候,遂也将茶水仰头喝了个净光,很潇洒地放了下来,起身就欲先行。
元昊深吸了口气,也正欲起身,目送佳人。
却见无双脸色一变,瞬间惨白如纸,勉强用手扶住了桌沿,别一只手却护住了腰腹,眉峰紧蹙,双目已然闭上,显然是在强忍着突袭而来的剧痛。
元昊忙扶着她,慢慢地帮她坐下,见她已然不能开口言语,只能强压住心头焦恐,耐心等着她缓了疼痛。
半晌,无双才睁开了双眼,已是满眼红丝,元昊一阵心疼,又见她额上、颊边全是亮晶晶的一层薄汗,就知道那痛定是异常剧烈,忙自袖中掏了巾帕,想也没想,就帮她擦拭。
无双心下一阵突跳,脸颊上顿时现了红晕,只是痛楚刚过,全身还木着,一时竟也不能推辞,就任由那只细心体贴的手轻捏着巾帕,慢慢地在她面上沾去汗水。
044 心事
楚烨接连三天都派人飞马在楚都和苇城之间来回奔波,以往这样的情况是绝无仅有的,因为那实在是一件相当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
楚烨管不了那么多,楚煊的伤情久久不愈,他的心就久久地悬在那里,若是近在眼前看个究竟,也不会如此忧心,就是因为看不到心里没底,才越发的牵挂。
金亦辰接到信函,并没有马上交给楚煊。
楚煊从未在他面前讲过楚烨其人,讲到时也是一语带过,可金亦辰知道的事情很多。
楚都上下都传楚皇对宁王青睐有加,用视若珍宝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楚煊虽然聪慧,可有一点儿也是最可恶的毛病,就是时常的自欺欺人,哪怕是他已经看出来了什么,也常常会装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楚烨对楚煊的心思,金亦辰明白后心惊不已。看来楚煊的真实身份楚烨已经知道,也或许知道得还不清楚,所以夜宴之后,借酒对楚煊作出唐突之事。
幻血除了楚煊,就将金亦辰当成了家人,那夜他看出楚煊心事重重不愿和他讲,直到回到军营见了金亦辰,才把情景讲给了金亦辰,尤其是楚煊口舌带伤那段,金亦辰安抚了幻血,让他放心,自己一颗心却慢慢地悬了起来。
对楚煊,起初金亦辰只以为是兄弟友情,两人师傅性情相投,隔些时日就要小聚,是以两人自小便玩闹在一起。渐渐大了,金亦辰发现了楚煊的秘密后,也只是符之一笑,当是淘气顽皮。这一两年,楚煊整日在面前嬉戏逗乐惯了,若是有事离开一段时间,哪怕是几日,金亦辰也会觉得心好像跟着走了似的,空落落的,让人难受得很。及至看到他欢蹦乱跳咋咋呼呼地回来了,心才又跟着回到了身上,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是轻松之极愉悦之极。
对此,金亦辰坦然一笑,既然是这样,那就干脆守在他身边好了,等他,等他慢慢长大,等他明白了,不再逃避了,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就带着他或者陪着他,去想去的地方,随便做什么,抛掉过去,忘记伤痛,逍遥一世。
金亦辰抬眼望望晴好一片的碧蓝如洗,笑了笑,如清风明月,将几日的信收叠好,等晚间楚煊回来,让他自己看吧!
想着楚煊的伤,心下不免也有些挂心,那伤说重不重,只是需要时日好好调养才不致留下病根,楚煊最近忙得更甚,且还不与自己商量,竟是一刻也不得闲。
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医帐,还是去把药熬上,等他回来刚好喝。
元昊待无双略缓了些过来,满眼的疑问,究竟是何痛楚,竟会如此剧烈?
无双心下也是有些忐忑,原想着伤并不重也不在意,却时不时来一阵子,倒真是痛彻骨髓。
元昊体贴地递了茶过来,喝了两口,才轻声道,“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师傅在这里,前几日偶然遇到当年的一个旧人,追问得急了,就交了手,那人跑得倒快,我也没追得上,就想着干脆多留几日,反正距连城之约还早。”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让元昊一阵心惊,分明是被人重伤了,一急之下,抓住无双的左手扣住了脉门,无双本能的要避开,却硬生生地顿在了那里。
脉搏时强时弱,显然是有内伤在身。
元昊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无双此时还有些发白的脸色,“伤得养好,不然,会落下病根的。不如,你先回堰城,等身子养好,再做计议。”
无双无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