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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迁徒的咽脂鱼群。
自与少女相遇,两人一见钟情定下婚约,已经四十多年过去,岁月催人老,他鬓发皆白,然而他的妻子蚕女却数十年如一日,面容一如两人初见之时,俏生生如清晨绽放的白栀子。
根据一直流传在羌地的传说,那是一种可以助人长生不老的食物。当年被献祭的蚕女或许正是因为在若水中偶然误服咽脂鱼卵,所以获得了长生。
年迈的蜀王不甘,派人四处寻找咽脂鱼群。每年二月,甚至亲自守候在若水上流,等待洄游的它们……但可惜的是,那种神奇的生物一次也没有出现。
这时,曾亲眼目睹过当年那场祭祀的巫医在仔细研究过羌地巫术和传说后,向蚕丛进言:蜀后血脉中曾融有一条咽脂鱼,可取之……
其时,蚕女方诞下一双同样天生腕有游鱼纹的女婴,心生不安预感的她含泪将亲生骨肉沉入若水,由前来相助的咽脂鱼群带走……
二千年之后,若水更名为青衣江。朝代交迭,岁月流转,江山亦换了模样。
史书里只记载着这样一段:
蜀之先王名蚕丛,其目纵,始居岷山石室中,衣青衣,劝农桑,创石棺。传言寿达数百岁,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化去。
蚕女者,当高辛氏之世……终化为蚕,食桑叶,吐丝成茧。
【卷二 咽脂鱼】(八) 最新更新:2011…04…26 13:31:42
暑假很快结束。周绯升上高三,开学后便听说千岁已经退学了。祖父周也文平安苏醒过来,身体开始痊愈,却似乎并不记得自己曾经昏迷过的事。千岁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拜托,不管她有多恨害死了姐姐的周家人。
当那两人前后走出周家时,他追了上去。“请等一下,千岁同学!千岁!”她顿足,回首,接收到少年祈求的目光:“你,一定知道救我爷爷的方法吧……”
“周家欠我姐姐一条命。可是……我却欠你一条命。”她垂下眼帘,颇是黯然的样子。
“对、对不起。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太过份了……可是……”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要带走那枚虫卵。它不仅是小七的孩子,也是姐姐的孩子……”
回想起千岁离开时。“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那天,周绯站在清水河边问她。
“带姐姐回故乡。”少女仍是满目清寒。
一边说着,一边抬腕,将丰密如水草的长发挽成髻,斜插了一枝象牙色簪子。纤细的手腕上两朵游鱼纹,相对曳尾。
披着黑斗蓬的男人站在对岸等她。
不久,他向她招手,眼神里传达出‘该启程了’的讯息。启程,启程……是啊,回到故乡,逝者才能魂魄俱安。魇师少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化身成胭脂色的鱼——应该叫水虫才对。
人在岸上,虫在水中,慢慢远去。临走,虫首探出水面,黑润美丽的眼睛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天之后,周绯再也没有见过千岁。
偶然,周绯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疑惑,问日渐衰老的祖父:“爷爷,到底当年……十年前,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死的?”
“车祸!”老人的回答一如既往,斩钉截铁。他仍旧什么都瞒着他,还以为孩子永远不会长大。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便到第二年夏天,周绯以漂亮的成绩完美地结束高考,而十八岁的生日也即将到来。接到成绩单时,他正在清河镇的乡下。
年迈的祖父得知,相当欣慰:“很好,很好……我们周家该重开祠堂,举行成人礼了。”
“重开祠堂?”周绯心里一个恪登。
“嗯——”老人颔首,眼神凌厉如鹰隼。“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在你房里。去看看吧。”
祖父神秘兮兮的,周绯只能带着满肚迷惑,穿过长廊,走回自己的房间。明清雕花卧床上,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衣与纵目面目……
岁云本想,难得不卖关子,就这样把故事讲下去,却发现自己的小听众已经被鱼引走了所有心思。
“大笨,这边这边。快点吃!小乖,你的份在这里呢。不可以跟大笨抢噢……”水面飘浮着几团面包屑,一大一小两条鱼在水里争夺食物,翻腾着游来游去,巧妙地取悦了跪在桥边的人类女童,因此笑得十分天真无邪。
“嗯……”岁云端着下巴,歪头关注一会,退回书桌前,慢悠悠地提起水笔,挽了流云袖,在宣纸上细细描蓦下那日眼中所见。
风轻云淡日,一一风荷举,游鱼约戏桥边,蹲看鱼顽的少女乌发雪肤,态生两靥,正是妙龄芳华。十年之后,这孩子若是长大了,应当就是这般模样吧…
傍晚,小梨回去时,得到意外之喜。岁云居然送了她一幅画。“原来师傅记得我的生日!”她揣着那份珍贵的礼物,又落寞又欢喜。“连爸爸都忘了呢……”岁云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与她告别。
雨过天晴,夕阳也拨开了阴云,洒落满天满地的霞晖。暮色中,残鸦归林,整片天空都留下它们的翅膀扑棱声。小梨抱着画,脚步轻捷地穿过森林。她迫不及待地想跟自己的父亲分享这份喜悦。
然而……
拿钥匙打开家门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了。
回到公寓,依然是满室空荡。父亲一大早出去后,便没有回到过的样子。她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是早上时做好的晚餐,拿出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不久前,她终于学会了如何使用微波炉。
肚子咕噜噜叫着,已经饿得难受。小梨搬来板凳,高高站在上面,只为了拿厨柜里的碗和筷子。大概是太漫不经心,脚下一滑,连人带凳子摔了下来。凳子并不太高,她只是摔得腿脚有些破皮,并没有流血。
小梨爬起身,坐在地上检察自己一阵阵发疼的手臂和膝盖,自己给自己呼呼,一边在心里寻思着该不该弄片创可贴。于是又翻箱倒柜地找不知道到父亲收到了哪里的家庭药箱。如此折腾老半天,徒劳无功的她再次累得瘫在地上:身为地质勘探队队长,一定有很多事要爸爸做的吧……
话虽如此,话虽如此……
夜半三更,小梨的父亲,一个胡子邋遢,带眼镜的男人才带着满身风尘,匆匆赶回来。
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机里发出吱吱的电流声,深夜动画频道都已经结束,只剩满屏雪花。女童蜷缩在竹藤椅上,已经睡着了,怀中紧紧抱着一卷画纸,宝贝似的。
他在她身边坐下,怜爱地抚开她散落到脸上的发丝。他想他一定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否则不会让女儿连在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头。他从怀里掏出一挂项链,系在她脖子上。大约是链子上的冰凉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熟悉的脸,便安心地笑了笑。
“爸爸……你回来了……”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眼睛与她长得一模一样,淡琥珀色的,只是隐藏在了镜片后面。“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今天队里的事情太多。生日蛋糕下次补上好不好?”
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一年又一年了。小梨朝他摇头,把脸埋进他怀中,闷声道:“我也不喜欢吃蛋糕的。”
“真的对不起……”身体僵硬了下,他抬起双臂,回抱她小小的身体,“下次不用再为我等门了,早点睡吧。也不要再看动画片看到这么晚,对眼睛不好。”
“哦。”小梨乖巧地应了一声,离开他的怀抱,拿起细金链子上的长命锁端详。它小小地惊奇了下:“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么?上面的鱼好可爱!”她因此笑得眉目弯弯。
男人目光一闪,陷入久远而虚渺的回忆之中,良久才道:“你喜欢就好。”青铜锁面上,八叶莲花朵朵精致,莲梗下缠着灵动的游鱼,喻意吉祥又福气,这原本就是她留给女儿的遗物……
好不容易安抚了女儿睡下,周清柳起身走出她的卧室,轻轻带上门。
听着锁在身后嗒一声落下,他脸上的表情也由慈父式的淡笑转为全然的疲惫——今天不仅是女儿的生日,也是亡妻的忌日。他抹把脸,靠在墙上大口吸气,强忍住身体深处流泪的本能。
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这是今年的祭品。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制服这妖怪……”周绯跟着祖父周也文身后,一步一步走下祠堂通往地下室的石梯。阴暗中传来戴着纵目面具的男人阴阳怪调的声音。“它应该是蚕一族最后的后人。”
“这次你们做得很俐落……”
“这还多亏您提供给我们准确的情报。不过,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居然只是个普通人类,开始我们并不知道,结果误伤了他……临走的时候,手下的人说,他伤势有点重,估计活不长了。”
“不用担心。如果妖生所上头追究下来,我会帮你们摆平。”
“那剩下的另一半酬金……”
后来祖父跟对方再说些什么,周绯便记不得了,完全处在重逢的震憾之中。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樽玻璃箱,用错金锁紧锁着,里面灌满了从琥珀川运回来的河水。少女黑色的长发漂浮在水中,如丰密的水草,全身□的少女团膝坐在箱底的河砂上,双腕各有一朵游鱼纹。面容安详,双目紧闭,似睡着了一般,看来跟一年前他们分开时没有任何不同。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跟千岁再见面。但那时,她是作为被捕获到的猎物,独自关押在祠堂地下室的巨大水箱里。
狩之祭,将要被剖肠破肚的祭品,变成了她。姐姐已经无辜遭难,现在妹妹也要……
天啊,他们周氏一族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爷爷,我们不可以这样做。千岁的姐姐已经……被、被害死了,现在连她也不放过吗?”从地下室上来之后,十八年来,周绯第一次跟祖父起了争执。“千岁她……她救过你的命啊……”周绯以为这个理由能够说服他,不要以怨报德。
老人却严厉地喝斥他:“我现在才是在救你的命!这是周家受到的诅咒!必须世代狩猎蚕一族,否则我们活不过而立之年!”
少年连连摇首,步步后退。“我不相信!我一定要救千岁!我不会让她死的!”他转身跑走,留下祖父一人在后面敲着拐杖怒吼:“被女色蒙蔽了心的毛头小子!跟你父亲一样没出息的家伙!”他的身影顿了一下,“爷爷,究竟……爸爸是怎么死的?”老人已经被气得大口大口喘气,“别跟我提那种没用的男人!”
周绯握了握拳,收敛起以往所有的懦弱,眼神变得强硬起来。“既然这样,那就没话好说了。”在此之前,他的生活一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或者会像祖父为他安排好的那样,毫无悬念地走上学文从仕的道路,一生或者也就那样了。直到他遇到了千岁,人生的轨迹才被扭转。又或者,千岁只是一个引子,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祖父对自己的好只是傀儡操纵。而他自己本身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无论如何,他都想要救千岁。
爸爸当时一定也想过要救千岁的姐姐……他没有办到的事,就让自己来做吧!
水箱里,千岁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里,她沉在琥珀川的水底,安详地睡着了。耳边传来河浪拍岸的浪涛声,仿佛回到了还在母体的那段胚胎时期。和姐姐在一起,额抵额,眼对眼,小手牵着小手……胭脂鱼的鱼在她们之间游来游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