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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华晟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淮安搅和便显得有些不智了。皇帝自忖自己查了那么许久仍没有半点消息,足可见幕后之人并非等闲,倘若淮安之事真是出自那人的手笔。鲍华晟断然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然而,一扫奏折内容,皇帝便知道自己低估了鲍华晟的决心。奏折足足有上万字。而且全是鲍华晟亲手抄录,一手漂亮地小楷中条理分明地记录着他调查到的一切。这位右都御史也是精细人。明里遣了差役四处打探尹家的人际交往,暗地里却换了平常打扮走街串巷,做起了小本生意,一来二去便和尹家周围地百姓话起了家常。
鲍华晟本是寒家出身,也没有什么架子。那些寻常百姓又怎会分辨得清楚,因此一个月下来竟是让他把尹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尹千杉这个名字很快便引起了旁人地谈兴,鲍华晟在得知此人很可能事先就逃出了火场之后,立刻上了心,下令那些差役着重注意此人的去向。最终,他得知这个人有可能逃往了京城。
“好大的胆子!”皇帝突然冷笑道,侍立在一旁的石六顺和汪海全都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又全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敢情是想到了灯下黑地那一招,只可惜碰到了鲍华晟,耍弄这点小聪明就太过了!”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太监。沉声喝道:“你们两个出去,把风绝叫进来!没有朕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石六顺和汪海连声应是。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大殿。他们知道,只要风绝一出马,铁定又有人要倒霉了。这年头,皇帝信任的人没几个。
享有密折直奏之权的臣子,宠信最深的除了海观羽就是鲍华晟,连贺萧两人都得靠边站,不知道那个冷面无情的右都御史又发现了什么弊病。
两人心中同时转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皇帝最近召见风绝的次数似乎愈来愈多了,不是又有什么腥风血雨吧?
风绝一进殿便俯伏在地,不敢仰视。他知道最近自己的差事都办得不甚得力,若非皇帝无人可用,恐怕也不会容忍自己到现在。可他实在气闷得很,从来不知道有人居然事事都能料敌机先,不露出一点马脚也就算了,还时常累得自己扑空,因此往往交差不得。
“风绝,朕今天有另一件事情要交给你!”皇帝地声音冷漠而又森然,“倘若你能将功赎罪,那之前的失职朕也懒得追究,但若是你再出什么纰漏,那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属下一定尽心竭力。”风绝重复着那句曾经说过千百倍的话,神色间掠过一丝异色,倘若今次再没有任何建树,那他就得思量脱身之法了。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想将自己地性命葬送在这深宫之内,至少不是现在。
皇帝又吩咐了几句,这才令风绝退去。看着大殿的门再度关闭,他突然想起了海观羽上次的建议,不错,皇家密探虽然遍布朝臣府邸,但往往只是占了一些微末小职,根本无法打探各家官员大的举动。海观羽居然如此不避嫌疑地要求自己派一个可靠地人为他伺候笔墨,无疑是表示一种坦荡之意。
究竟派谁去好呢?皇帝又开始思量,自己身边可靠的无非就是那些太监,按照礼制,以海观羽的官位
资历年纪,应该也够得上让太监伺候的资格,就给他派两个手脚利落的人吧。既然盘算清楚,皇帝便高声唤了石六顺进来,吩咐他去挑选两个伶俐的小太监,到时教导完之后送到海府。
石六顺立时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应承了一声便匆匆办差去了。在宫里伺候的那些小太监哪个不想分派一个好主子,否则一辈子被人使唤不算,还得被别的太监踩在头上。只不过有头有脸的角色宫里统共就这么几位,跟了一个气性不好的主子被活活打死的下场更惨,因此去海府伺候无疑是一个优差。照他的想法,自己先前收的两个小徒弟倒是可供驱使,与其让他们在宫里一步一步地磨,还不如遣出去来得实在。
在理亲王那边理顺了头绪后,风无痕终于知道这个差使有多烫手。
凯觎直隶总督这个位子的各方神圣都有,而要把这些人全都压服了,拿出一个最终可以让皇帝点头的人选,现在看来比登天更难。这一天”卜方子又为他带来了郎哥那里的消息。果然,毕云纶是醉香楼的常客,每年入京丢在那里的银子便不下数万,换取的东西则更多,因此每每能避开许多凶险,一帆风顺地升官发财。也幸好毕家家境相当不错,虽然不是什么世家,但银钱方面的进项却源源不断,因此他在任上也没有大肆搜刮,倒是留了一个不错的官筏。
“殿下真的看中了此人?”陈令诚见风无痕愣愣地思索着,不禁开口问道,“若是真的有所决断不妨让他过府一谈。湖广总督在总督那一级官员中算不得顶尖的,毕云纶又没有投靠贺萧两家,一直游离在外,殿下何不乘势留他效命?”
风无痕一副苦恼万分的样子,摇头道:“父皇的心意我还没有十分把握,即便真的推荐了此人,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和他往来。唉,如今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我这个身份不尴不尬的,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旁边的师京奇心中一动,这位主儿可是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今天倒是奇了。虽说自从风无痕病愈后便与往昔有些不同,但一而再再而三地露在明处实在大违他当初的用意,难道他真的想去争什么?
“殿下,既然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您想要放手恐怕不可能了。”
师京奇笑道,“除非您想让皇上龙颜大怒,否则还是只得继续下去。说实话,最近那些来访的官员中不乏有才干者,殿下可是莫要错过了,机会难得啊!”
风无痕哪会听不出心腹字里行间的用意,但他实在不能芶同那等龌龊嘴脸的官员中能找出几个能员,不禁摇头道:“真正有风骨的人绝不会掺和到这些人当中,绪昌恐怕要失望了。这些人热衷宦途之心太切,容易沦为墙头草之流,我可不敢用此类人。”
“殿下这就错了。”陈令诚突然趋前一步,郑重其事地道,“如今的大势就是巴结权贵才能高升,随波逐流才是大势所趋,那些清高的有几个能出头?朝中的清流不过只有监察院那等御史,而鲍大人虽然清正,却不迂腐,你没看无论哪家权贵的喜庆日子他的家人都会送礼么?殿下莫要忘记了,郭汉谨和卢思芒当年也是此类人呢。”
一席话说得风无痕呆若木鸡,许久才察觉到自己最近的心境变得太乱,许多事情都有些操之过急了。此次遴选直隶总督,虽然要挑一个中正的人选,但筛下来的大可留为己用,或是着意拉拢,自己怎么变成那等迂腐之辈了?须知亲贤臣,远小人虽是有理,但自己眼下的目标不同,自然得收罗各色能用的人物,连皇帝都不见得能做到这一点,自己又何苦和前程过不去。
“陈老,多谢提醒,我这些时日实在是有些迷茫,因此行事颇有些不着门道。”风无痕诚恳地谢道,又转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师京奇,“眼下确实正是招揽人手的机会,那些借机打秋风的也不必都回绝,你让范庆承看看有什么起眼的角色,合适的不妨就留下来。至于官员我虽没有时间一一接见,但那些品级不高的,绪昌你可以抽空见见,说话谨慎些就行。总而言之,父皇如今态度未明,我也不得不伺机自保,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师京奇和陈令诚对视一眼,随即点头应是。陈令诚沉吟半晌,突然开口道:“殿下,您最好能抽空见见宋大夫,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况且也有别的本领。”他突然止住了话头,仿佛不欲多说,好半天才迸出几个字,“总而言之,他是老夫旧识,殿下不妨好好结交一下此人。”
· 第六卷 萧墙 ·
~第二十三章 不合~
陈令诚不提起,风无痕几乎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府上。宋奇恩替他诊病的那几日,他是着实吃尽了苦头,因此对这个古怪到极点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虽说他已从几个妻子那里得知陈令诚似乎和此人有旧,但一直没往心里去,自古医者多重交流,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然而陈令诚颇有几分蹊跷的言辞却让风无痕起了兴趣,能让这个医术精湛,见识不凡的老人如此称道的,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若是依着宋奇恩本来的脾气,这种透着富贵奢华的王府一天也不想多呆,可是这次偏偏碰着一个比他还要不讲理的。冥绝以风无痕病情不明为由,死活不让他离开,为此两人在暗地争斗了好几场,可最终还是不分胜负。一来二往,宋奇恩对这个和自己一样冷冰冰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敢情是一物降一物,他算是栽在冥绝手里了。不过,陈令诚为他额外大开方便之门,王府中的藏书任他翻检,宋奇恩也倒不愁寂寞。
这一日,他还是照旧研究几本已经几近失传的医术典籍,正看到妙处的时候,突然察觉房门被打开了。宋奇恩自忖在王府只有两个人会没事逛到这里,因此头也懒得抬,但片刻之后他便察觉到一阵不对劲,其中一人的脚步虚浮,似乎大病初愈,而陈令诚和冥绝都是习武之人,断不会有此隐疾。抬头一看,宋奇恩不禁愣了一愣,他倒是没想到一府之主风无痕会来此。只看冥绝在背后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就知道今天怕是不容易蒙混过关。
“宋先生,多亏你妙手回春。本王才逃过一劫,只是一直未得空闲。竟冷落了先生,实在是心中愧疚。”风无痕长揖为礼,神色间显得甚有诚意。
宋奇恩明知他言不由衷,但此刻自己的死对头就在人家背后,他也不好露出过分地神态只得勉强露出几分笑容。“草民只是尽人事。知天命,殿下不用记怀。不过如今殿下既然已经痊愈,是否能放草民回去?”果然,他一开口便是要归去。
“难道先生对此地或不满么?”风无痕眉毛一扬,目光里闪着奇特的光芒,“若是王府中有什么人得罪了你,先生尽管说出来,不用有顾忌。虽然不能完全仿效古来贵人的礼贤下士,但本王自信还有那心怀肚量,王府地方宽敞。像先生这样地大才,本王又怎能放过?若是先生执意只为平民诊治,大可居于王府。本王也决不会阻拦先生行善积德。”
风无痕自以为这话说得天衣无缝,谁料宋奇恩却气了个半死。他平生做事只凭自己喜好,哪会轻易给陌生人看病,什么行善积德更是屁话。可是若真要推托。势必态度强硬,届时得罪了权贵不算,回去还得遭人嘲笑。那个冰块能轻易找到他的隐居之所,不用想也知道乃是有人透露了音讯,想到那一对狡猾地狗男女,他便恨得牙痒痒的。
沉默半晌,他方才勉强答道:“草民天性疏懒,不识礼数,行止间一举一动都是山野闲人,绝不适宜居于王府这等富贵之地。殿下强留草民下来,不过是为王府平添笑柄,这又是何苦呢?”要宋奇恩这般咬文嚼字地说话已是痛苦万分,他可不想一辈子就卖给别人。
虽说觉得此人矫情,但风无痕想起陈令诚的言语,心下未免不死心,正要再劝时,却听得身后的冥绝突然发话了。“宋大夫,殿下好心好意留你下来,你一再推辞,是不是太过分了?哼,你若是能斗得过我,自然可以离开这里,否则就好好留在王府中享福得了,你那间茅屋都快开天窗了,哪里还住得下人?”
宋奇恩见冥绝当面就拆他的台,不禁恼羞成怒,出言反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