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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爬到金湖岸边的时候,我几乎要松一口气。
卵石地面虽不会让我流血,却将我的关节磨得青黑,这种感觉无异于刑棍敲打,只不过这是细磨慢研,一寸寸的折磨,
不见血而已。
手掌还好一些,双腿从膝盖以下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林天阳站在岸边少时,便有小舟划了过来。
船夫正是那日替我解围的人。
令人惊奇的是,林天阳居然收起了戾气,一脸祥和的招呼道:“水伯。”
那位被称为水伯的船夫,仅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将船板搭上,供人行走。
林天阳自然是用不上这个,他轻提内力,便稳稳落在船中,船边只淡淡晕出几圈水纹。
我犹豫了一下,便知这船板只怕是给我用的。
船板虽窄,仅肩宽而已,但两膝并行却也足够。只不过,待我爬上船板时,连接小船的那头便有些吃重,连带着小船好
头往水里沉去。
我觉得船身一晃,船板也跟着不稳志来,似乎下一刻就会掀翻。
就在此时,水伯伸出船橹抵住岸边,船奇迹般的稳住。
我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
水伯并不年轻,看年纪大约四十来岁,头戴斗笠,着布衣,脚下踩着简易的草鞋,两鬓已染上了灰白,但双眼炯炯有神
,无须,皱纹也不多。长袖挽起至手肘,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古铜色的肌肤在水光映衬下,居然带着油亮的光彩。
从他微微鼓起的太阳穴便可得知,他是一个武功高手,但却为何在武林盟中做一个普通的船夫?
“还不过来?”林天阳傲慢道。
我这才反映过来,便又向前爬行。
不过,林天阳这声叫唤纯粹是为了让我出丑,见我真开始移动,反而运气于手抽走了船板。
我一下子掉入湖中,刺骨的寒冷。
前有船舷,后有岸,我无奈的踢动着几乎完全不能动弹的双腿,勉强借力浮在水面,伸出左手搭住船舷。
林天阳一笑,伸手捞起连接项圈的锁琏握在手中,转头道:“水伯,去水榭。”
水伯看着我,不知是否因水光潋滟,他眸光似有闪动,但随即便沉默的将橹一顶湖岸,小船在水中划出一道长长的鳞波
,缓慢的向水榭摇去。
其实我现下的情形,已比在卵石地上爬行好了许多。
归春河边的五年,最大的收获,便是将我这只旱鸭变得精通水性。
不过,此时的我不但受伤,还服了十香软筋散,左手不过攀在船舷片刻便有些抓不住。
林天阳幸灾乐祸的抖着手中的锁琏,有意无意的在我勉力搭住船舷的手掌处轻击。
不太疼,却足以让我的渐渐麻痹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一般说来,下水之前若没有伸展开筋骨,便很容易溺水,更何况初春的金湖,水质冰寒。
小船行到距离水榭还有一半水路的地方,我便感觉到右腿开始不听使唤,小腿后部传来纠结的痛,我整个人一僵,感觉
从右脚尖到小腿整片失去控制。
左手无法再使力,终于从船舷边滑开,在木船壁上刮了一下,什么都抓不住,五指生疼。
失去了双脚在水底踢动的浮力,我猛的往下一沉,口鼻呛进了水,但随即便感觉到脖子上传来大力,我被林天阳用锁琏
生生提出水面。
口鼻刚离开水面,我便大声的呛咳起来,将左手死死扣住项圈,不让它勒紧我的咽喉。
若不是身下的金湖水,我现在和一个吊死鬼没有两样。
船橹原本摇得又匀又稳,但加上林天阳拖着个水里挺尸的我,情形就不太对了。
小船本就吃重较低,一次仅能载两三人而已。
此时被我的体重一拖,船身微微倾斜,方向也有些失控。
“盟主,这小船承重较低,禁不起大力。”水伯又说了一句昨天说过的话。
奇怪的是林天阳居然没有发怒,反而有些失望:“水伯,你自我回武林盟后便没有与我说过话,怎么说了两句都是为了
这个外人?”
水伯停下摇橹的动作,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盟主,你已非昔日的落魄少年,水伯说的话亦不再有当年的份量。”
林天阳沉默的站着,握着锁琏的手不自觉得扯紧,勒得我发出一声低吟。
“水伯,当年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已死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你在我心中便如同父亲,只要你说一声,这武林盟上下又有
哪儿是你去不得,何苦在金湖做个小小的船夫。”
“阿阳,当年你虽想着出人头地,却也不屑食嗟来之食,如今你却是变了许多。水伯老了,说的话年轻人不爱听,又何
必自讨没趣。”
林天阳长叹道:“水伯发话,天阳自当遵命。”
水伯淡然道:“那便让我安心的划我的小船罢。”
林天阳面色黯然:“我本是过街老鼠,无人怜悯,当时便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任谁都得敬我三分。如今我只是想泄
泄多年的怨气,你居然便看不起我了。”
“水伯老啦,只想安心划我的小船,此外的事我一概不管。”水伯指着倾斜的船舷道:“盟主,若再如此,今天这船怕
是动不了了。”
第77章
林天阳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水伯也不催促,不卑不亢的在船板坐下,压住了高高翘起的那头,小船又恢复了平稳。
“叩叩!”水伯不知从哪摸出一只长杠烟枪,在船板边缘磕了两下,放到嘴边默默的吸着。
好半天,林天阳才抬起头笑道:“水伯不喜欢,天阳认错就是。”
他转头对我恶狠狠的瞪我一眼,但还是把我拉上了船。
湖面上的风掠过,我浑身便打起冷颤,右腿一抽一抽的疼着,肌肉紧缩着,无论怎样放松,僵硬的疼痛就象从一点爆发
出来。
水伯又敲了两下烟袋,将烟杆插在腰间,视若不见的摇起橹来。
林天阳则转开视线,盯着水榭。
我咬牙将脚抵在船壁上,用力绷直。
抽筋的时候,只能用拉韧带的方式来缓解症状。
浑身的冷汗和着湖水被风一吹,更是冰凉,全身的皮肤都显出青紫色的花印,鼻子里痒痒的,我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
刚觉得右腿抽痛稍好一些,便听到水伯说道:“盟主,水榭到了。”
林天阳低声嗯了一下,俯身捞住我的腰,挟着上了岸。
水伯见我们上了岸,便用力撑离岸边,晃晃悠悠的小舟又慢慢离开。
“太白湖来水茫茫,大风起兮浪飞扬。湖水无边天作岸,波涌涛汹打船樯。紧摇篙橹把稳舵,围湖趁早赶时光。博长风
哟击恶浪,何惧惊涛逞凶狂。银网撒开如满月,渔家儿女打鱼忙。一网鲜鱼一身汗,渔郎四季水为乡。逐浪白鸥绕船飞
,绿水青山共悠长。玉兔东升晚风暖,笑语满湖鱼满舱。”
这不知名的渔歌,在水伯低沉有力的嗓音唱来,听着无比荡气回肠。那铿锵的节奏伴着摇橹带着的拍水声,愈发令人向
往。
一开始调子低缓悠长,带着几许缠绵,随着词意变化,水伯的的歌声变得欢快,激昂,充满着豪情。
曲间水伯发出嘿呦嘿呦的伴音,我不禁想起美丽的归春河,还有那里安谥详和的生活。
最后水伯发出一声激越的长啸,为这曲渔歌做了收尾。
原本死寂的心,此刻居然又活脱起来。
水伯所唱的明明只是质朴的渔歌,却仿佛带着一种纯净人心的力量,我似乎真的看到歌声中的渔民与大风大浪搏斗,最
后满载而归的情形。
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人感恩的事情。
林天阳愣愣的看着在水面上越来越模糊的影子,似乎也被那歌声所震撼。
“小辛,你说一个人做错了事,能不能被原谅?”林天阳突然喃喃道。
我看着自已现在的处境,原谅不原谅实在是说不出口。
“有的时候,走错了一步,就只能一错到底,哪怕万劫不复。”林天阳嗤笑一声,带着藐视一切的狂妄:“我就不信,
我林天阳除了命斗不过,还有什么斗不倒。”
林天阳重新拾起锁琏,脸上又重新挂上轻视的表情:“小辛,这是你势不如人,合该如此下场。自古胜者王败者寇,你
不要怨我。”
他轻叹一声:“怨只怨,你我同为一门,一山不容二虎,只有拔了你的牙,除了你的爪,让你再翻不起浪来。”
“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也许我曾想过可以笑傲江湖,叱咤风云,但现在,我只愿如那平凡的渔民,一日劳作,只为
那盏守候的油灯。
林天阳往前走,扯动锁琏:“我当然知道,若不是如此,我又何以留你到现在。”
我被拉拉扯扯的拖进水榭,被风吹得飘洒的轻纱刷过有些畏冷的身体,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深深的不解困扰着我,究竟是努力活着才是对的,还是壮烈的死去才是幸运。
但我选择了活着,便要承受这活着代价。
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
原本我的根基就不好,再加上曾被萧离断过筋脉,就算燕南雪帮我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不过使我有机会在武道上走得更
远一点,身体本身却是好不起来。
现下又是光着身子爬行,又是浸冷水,右肩包扎的绷带早已被湖水浸湿,我有一种伤口即将腐烂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