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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想法不无道理的。你说郡王世子妃跟东阳侯夫人有啥过不去的地方,要这样歹毒地算计人家的名声?事实上,不但世子妃跟东阳侯夫人没啥矛盾,她们之间甚至连联系都不多,唯一的联系,就是东阳侯夫人的小姑是世子妃的婆婆——哦,是继婆婆,因为世子不是秦王妃亲生的,而是继子,而秦王妃的亲生的儿子呢,却没有当上世子……好了,矛盾终于找到了。
朱夫人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恨得咬牙切齿:“都怪你爹当时糊涂,竟给你定了这门亲。那郡王妃——当初把自己的侄女嫁给谋反的永顺伯,如今又害自己的继儿媳,竟然还在自己侄儿的婚事上动手!秦家有什么了不得的,爵位到这一代也就完了!”跟女儿抱头哭了一场。可是既已嫁人就是秦家的人了,此时也不能和离,只得送女儿回去,又千叮万嘱,“且笼络着姑爷,听说姑爷读书还是好的,将来督着他考出来,你再生了儿子,日子就好过了。”抹着眼泪将女儿劝上了马车。
这样的满城风雨之中,郡王府却是格外的安静。秦王妃自从那日回来就病倒了,在丹园中半步不出,据说是得了伤寒,为免病气过人,连儿媳和庶女都不必去请安了。整个丹园除了端着药的丫鬟们进进出出之外,连点儿声音都没有,活似个坟墓。
那日最后是昀郡王与东阳侯谈了一番话,内容是什么绮年不知道,赵燕恒也没有听,只是李成之后就人间蒸发再无踪迹,伪香薰球也不见了。最后由东阳侯厚着脸皮出面,说李成居心叵测,伪造世子妃贴身物件意图勒索云云,至于别人信不信,他也顾不上了。
外头自然是有传言的,但是传言这东西越是去解释就越麻烦,还不如不理。横竖此事并无实证,再过些日子或者有别的事出来,也就把这事按下去了。
应该说东阳侯深谙此中之道,他想的确实也没错,这还没到过年呢,确实就有一件大事出来,把这件事压了下去——皇帝给二皇子和三皇子封王,并各自划分了属地,等三皇子来年大婚之后,就各自出京就藩。
虽然之前皇帝早就有意分封两位皇子,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拖再拖,现在封号也下来了,属地也下来了,事情就无可更改。二皇子封号为令,封地在山东;三皇子封号为齐,封地在成都。这两地都算好地方,二皇子封地近海,鱼盐自给;三皇子更不必说,成都自来就有天府之国的称呼,都是十分富庶。
于是长平二十三年这个年末,真是热闹非凡。明面上,太后国丧已满,今年这年自然要过得热闹些,连去年的份儿都补上。暗地里,各派官员忙着换主子的找靠山的,暗流涌动。
绮年也很忙,秦王妃这一养病,除了来往送礼的事情一概全不操心之外,还多添了她请医抓药的手续。还有魏侧妃,听说了东阳侯府的事儿真是兴奋异常,时不时的就要蹦达出来要点这个要点那个,看见绮年忙碌,又热心地推荐秦采为她“分忧”。
说到这上头,绮年也不由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弟妹。说到底她也是东阳侯府的人,东阳侯夫人干了那么件事儿,她也跟着面上无光,可是回了郡王府,照样有什么做什么,只是每回见了绮年都忍不住要露出惭色,却也并不影响她把自己分到的事情做完。至于魏侧妃的暗示,她是只当没听见。绮年琢磨着,自己若是处在秦采这个境地,也未必就能这么沉得住气。
一转眼就是除夕,秦王妃终于露面了。养病半个多月,她倒确实瘦了好些,脸色也略有几分憔悴,不得不敷了些脂粉掩饰。身上穿着杏黄色交领绣藤萝花的袄子,下头是月白底子绣满了串串紫藤花的锦裙,头上挽着流云髻,插一枝白玉回鸾钗,垂下一串黄豆大的珍珠,末梢坠一枚灵芝状白玉坠子。这一身打扮,若不是插了几枝点翠花钿,又加一朵大红色堆纱杜鹃花,简直就淡雅得不像过年了。
绮年注意到,秦王妃这一露面,昀郡王的眼睛就盯在她身上,目光复杂。她不由得拿眼睛轻轻掠了掠赵燕恒,这次的事儿,昀郡王最后只说由他来处理,必定会给她一个交待,但是直到如今,除了秦王妃称病,实际上是变相被禁足之外,昀郡王还没有拿出过任何交待来,难不成今天还要被秦王妃翻盘?她这身不常见的杏黄色衣裳到底有什么奥妙,能让她在年夜宴上连正室的大红色都不穿了?
赵燕恒眼神也有几分阴沉,轻轻在桌子下面按了按绮年的手,示意她看看再说。不过他们不说话,自有人说话,魏侧妃先就笑了一声:“好些日子没有见王妃了,看起来王妃气色还好,妾身就放心了。”
秦王妃抬了抬眼,淡淡道:“有劳侧妃挂念。”径直在昀郡王身边落了座,柔声道,“也让王爷费心了。”
昀郡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点了点头,看绮年一眼:“上菜罢。”
王府的年夜宴,少不了山珍海味,只是今日却是人人吃得没滋没味,只有品姐儿兴奋得很,指着桌子中间炸得金黄的鲤鱼:“元宝!元宝!”
绮年哭笑不得:“谁教你的?”平常也没怎么让品姐儿看见金元宝啊,虽然这鱼的造型确实是冲着元宝去的,寓意富贵有余。
昀郡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是个聪明的。”他放下筷子,“今日有几件事要对你们说一说。”
众人立刻都把筷子放下,洗耳恭听。昀郡王目光扫了一圈,缓缓道:“待出了十五,我就上折子请辞郡王位。”
这简直是一道雷劈下来,厅中顿时就有些乱了。秦王妃觉得心口咕咚一声,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想说话却没张开嘴。其余的人也都直愣愣地看着昀郡王,只有赵燕恒微微欠身道:“父王春秋正盛,其实不必这样早请辞的。”请辞郡王位,就是要把这位置传给儿子了。
昀郡王笑了笑:“父王今年将近六十了,还说什么春秋正盛呢?也该享享清福了。”他难得一笑,这时候笑容里有几分怅然几分苦涩,却也有些超脱之后的轻松,当真像个慈父了。
秦王妃觉得气都要喘不过来。这个时候昀郡王退下来,那么郡王位就只能传给世子,也就是赵燕恒。除非赵燕恒现在就死了,否则赵燕平就永远没了机会。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能让赵燕平当上郡王世子,现在——这希望彻底没了。
但是这还没完呢。昀郡王只是略顿了顿,就续道:“好儿三月出嫁,平儿四月娶亲,这两桩喜事办完,我也就没了挂念。你们兄弟三人皆已成年,这家也该分了。”
这雷比方才那一道还要大些。毕竟这爵位早晚都是要传给儿子的,可是分家却不是必须的。譬如说东阳侯府,两房兄弟可不就是一起住么?横竖府第又不是不够大。
秦王妃情不自禁脱口反驳:“王爷,从前父王的规矩可没有说过分家……”
昀郡王并不看她,只是淡淡道:“父王只有本王一个儿子,与谁去分家?”别说他这一代了,就是老王爷那一代,也是只有老王爷一个成年的儿子,自然不必提分家的事。
魏侧妃也愣了。要知道这一分家,赵燕和分了出去,一切日常开销可就不是从王府公中账里走了。按郡王府的规矩,庶子每月月例六十两,庶子媳妇是四十两,每年每季三套衣裳,无论衣料还是绣花都与嫡子相同,只是数量上少些。更不必说夏日的冰冬日的炭,日常的饮食下人的开支……这么粗粗一算,每年光公中支用给武园的就有三千两左右,这还不算拾掇园子修缮房舍的费用呢。倘若赵燕和一出去,这些就统统没有了,不说别的,就是到时候下人都用不了这么多!
昀郡王却不管众人都是个什么脸色,续道:“王府自然是恒儿的,只是如今我还未死,这正院且让我住着,你们夫妻两个还住在节气居如何?”
绮年和赵燕恒连忙起身:“全凭父王安排。只是父王必定长命百岁,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昀郡王笑了一笑,示意两人坐下,又道:“我在西城那边有一处宅子,虽然不算大,但离着五城兵马司近些,就给和儿。”看一眼魏侧妃,“你若愿意跟着和儿出去也由你,愿意住在王府也由你。”
赵燕和低声道:“既是分家,儿子自当自己置办住处才是,这些都该是大哥的……”西城那处宅子他是知道的,昀郡王说不算大,其实是跟武园来比较,倘若做为普通住宅来看,别说住他们夫妻两个,就是将来生了儿女也足够的。且西城那边地脚也不错,以京城的房价论,算得一大笔钱了。
魏侧妃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连忙道:“长者赐不可辞,何况是你父王赏的,你怎好推拒了你父王的爱子之心?还不快谢谢你父王呢!”
“你是我儿子,分家自然有你的家当。”昀郡王对二儿子自力更生的态度很满意,“你大哥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你接着便是。”转头看一眼肖侧妃,“你生的是女儿,却只好住在王府里了,好在周氏也宽厚,你也是个安分的,必能好生相处。我知道你的东西都给了好儿,我自然贴补你。荷园那里就归你居住,谁也不能撵你出去的。”
肖侧妃对分家的消息比谁都更平静些,闻言便含笑起身:“妾身谢王爷体恤。不过您也说了,世子和世子妃都是宽厚的,哪里会撵妾身出去呢?妾身就一直在荷园住着,陪着您,这也是妾身的福气。”这也不算假话,昀郡王当初娶她虽然有些迫于无奈,但这些年来却也没亏待她。且分家这事之所以拖到赵燕好出嫁之后,不就是为了让她出嫁的时候风光一些,将来在婆家也直得起腰来吗?肖侧妃领这份情的。
赵燕平一直也在发怔。这么多年,虽然说赵燕恒一直占着世子的位置,但秦王妃总对他说这王府将来就是他的,现在可好,昀郡王一句话,不但王位不是他的,连王府他也住不得了。他正紧紧攥住了拳头,昀郡王已经转向他道:“我已在行人司给你谋了个差事,后头能不能迁升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好在你年轻,岳家也好,好好地做去,前途是有的。你母亲的东西自然都是你的,另外我也替你在东城置办了一处宅子,虽然比你二哥的略小些,但是崭新的,地脚也更好些,离着柳府近。柳氏的陪嫁就直接送到那里去罢,也省得分家了还要再搬运一次。”
赵燕平懵头懵脑地站起来道谢,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昀郡王看了秦王妃一眼,终于还是道:“若是想你母亲了,接她过去住一段日子也是好的。”毕竟是正妃,实在没有个分家跟着儿子出去住的道理。
昀郡王说罢又看向绮年:“家里的事你已经接过来管了这些时候,一直也都不错,我也放心。另外我手里还有些东西,回头都一起交给你,以后这王府就是恒儿的,你替他好生打点着。”想了一想道,“一会儿你们两个跟我来书房罢。”
这两条消息一颁布出来,谁还能吃得下饭?好在家宴已到尾声,昀郡王又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带了赵燕恒和绮年往外书房去了。
绮年还是第二回进外书房,外头已经响起了鞭炮声,昀郡王走到半掩的窗前往外看了看,喟然道:“又过去一年了。”
绮年和赵燕恒对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昀郡王回头看见他们这样子,笑了一笑:“当初定下周氏的时候,我其实不甚满意。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错。”
绮年低头偷偷翻个白眼:“父亲过奖了。”
昀郡王摇了摇头:“这次东阳侯府的事儿,我足足拖到今日,原想着你必然要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