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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动我们夫人!”丹青扑过去狠狠一头撞在他怀里,“你们想害死夫人吗!快请大夫,请大夫!夫人动了胎气了!”
守卫一巴掌就把丹青推摔到地上:“妈的!老子去哪给你请什么鬼大夫!动胎气?就是要生了也得赶紧走!上马车上马车!”
他伸手揪住顾嫣然的衣裳,丹青像头小狼似的爬起来,抱着他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守卫嗷地一声,回手一巴掌把丹青扇飞了出去。丹青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丹青!”顾嫣然大骇,跪在地上爬过去,“丹青,丹青你怎么了!”
几个守卫已经被吵得头大如斗,再没了耐心。又有两名守卫过来,一个提起丹青,两个人架起顾嫣然,将两人都强行塞到了马车上。这么一折腾,已经过去了好些时候。几名守卫一边骂娘一边要赶车,可终究不敢放任顾嫣然不管,又跑到屋里去搬了几床棉被出来垫在马车里,这才有人坐上车辕,将马车赶起来。
顾嫣然这时候也顾不得别的了,拼命摇晃着丹青:“丹青,丹青!”
“闭嘴!”外头的守卫恶狠狠地骂道,“再哭丧,老子宰了你!”这时候他们应该静悄悄地离开才是,可恨这两个女人,竟这样唧唧喳喳的不肯有片刻安生。
这时候顾嫣然哪里理他,颤着手去摸丹青的后脑。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丹青是背向下摔了下去,这若是摔到后脑可是要命的。
手下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微凉的手指攥住了顾嫣然的手,丹青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夫人,我没事,是吓他们的。”
“呼——”顾嫣然吐出一口长气,险些又哭又笑,“你可吓死我了。”
丹青其实也摔到了。那样重重跌在地上,她是侥幸没有摔到后脑,但浑身都在疼,仿佛骨头都要散了似的。勉强坐起身来,小声问:“夫人你怎么样?”
“我没事。”顾嫣然轻轻摸了摸小腹,“这个孩子很乖。”也很坚强,这样的折腾,他一点儿事都没有,还在这时候轻轻踢了她一脚,不知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昭告他的存在。
丹青扒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夫人,这火是怎么回事?”她刚才没想明白,但顾嫣然这样的闹,她也觉得这火一定有点蹊跷。
“我也不知道。”顾嫣然低低地回答,“也许是侯爷,也许不是,不过,我总要做点什么。”
“但愿是——”丹青还没说完,马车后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丹青一个哆嗦,“什么声音!”
顾嫣然也呼地坐直了。马车后面便是刚才出现的那些守卫。一辆马车也只能装下她们主仆两个,原本的四名守卫在车辕上都挤不下,更不必说别人了。有几人骑着马,还有几人就只是步行跟随。这会儿后头突然传来惨叫声,听着又近,必然是那些守卫了。
这一声惨叫只是个开头,后头的守卫们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便有接二连三的声音,或惨叫,或闷哼,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地上就已经倒了三个人,还有一个被一箭射中大腿,仆倒在地上。他正要爬起来,又是一箭射过来,从他颈后穿了过去,竟将他钉在地上。
“快灭火把!”一名守卫大叫,甩手已经将自己的火把扔了出去,和身滚入黑暗之中。可惜不远处山火熊熊,火光一直照到这边来,他虽然扔掉了火把,也只是从显眼的靶子变成了不很显眼的靶子,立刻又有一排箭矢飞来,两个抛掉了火把的守卫又被射中。
顾嫣然和丹青挤在马车里,看不到外头的动静,只能听见后面一声声的惨叫,真是心急如焚。忽然之间,急驰的马车猛地一停,马儿一声长嘶,轰然倒地,将坐在车辕上的一个守卫都甩了下去。另一个守卫知道不好,一回身就蹿进车厢,伸手就去抓顾嫣然:“贱人,给我出来!”这时候只有抓着人质才有一条生路。
丹青横身一挡,被守卫摆手就推开,胳膊一伸就扯住顾嫣然衣襟。冷不防丹青又扑过来,抓住他握刀的手狠狠咬了下去。这个守卫正是刚才被她咬了一口的那个,眼下左右手上都带了伤,大叫一声就想将丹青甩开。丹青发了狠,死死抱着他的手臂,硬生生就要咬他一块肉下来。守卫疼得嗷嗷直叫,放开顾嫣然,抡起拳头就往丹青后背狠命捶下去。一拳打中丹青就觉得喉咙一甜,有什么东西直往口鼻里涌,她紧紧闭着嘴,索性连呼吸都屏住,只把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手臂和两排牙齿上,用力咬咬咬……
守卫捶了两拳都没能将人打得张嘴,自己的肉倒是被咬得痛彻心肺,终于想起用左手接过右手的刀,对着丹青的背心就插下去。顾嫣然尖叫一声,也顾不得自己小腹有些抽痛,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守卫脸上戳。只是她的簪子还没戳出去,守卫的刀尖已经到了丹青后背,眼见得就要将丹青一刀插个透心凉,突然他自己闷哼一声,手上陡然软了,刀尖已经入肉,却没有插得太深,反而是自己身体缓缓向后倒去,颓然翻出了马车。丹青还在死死咬住他,几乎被他拖出了车厢。
顾嫣然忙拉住丹青的腿,抬头时车帘哗地掀开,用力之大,将整幅帘子都扯了一半下来。火把光中,周鸿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也不知几日没有刮胡须了,脸上全是胡茬,人也消瘦了些,只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几乎能喷出火来似的:“嫣然!”
丹青吃力地把两排牙从死人肉里拔起,抬起头来叫了一声:“侯爷。”火光下她满嘴鲜血,看着骇人,周鸿却对她笑了笑:“好丫头。”丹青咧嘴一笑,一头栽了下去。她挨了打,其实已经受伤,只是一口气撑着,此时见了周鸿,这口气一泄,立刻晕了过去。
周鸿将她轻轻托起来:“元宝过来,立刻送她去庄子上养伤!”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顾嫣然,等到元宝将人接过去,他才一步进了车厢:“我来晚了。”
“不,不晚——”顾嫣然手里还紧紧攥着簪子,披头散发,呆呆地应了一声,猛地一头扎进他怀里,“我知道你会来的!”
周鸿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手,直到顾嫣然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一脚,顾嫣然才反应过来,连忙挣扎:“小心,不要压到孩子。”
“哦,哦——”周鸿连忙放手,伸手小心翼翼去摸她腹部:“孩子还好?这些天我真是悬着心,生怕你和孩子有个什么——与陆家有关的地方我都去找了,只没料到他居然把你送到咱们自己的田庄边上来!幸好你放出了风筝,否则只怕到现在我还在乱找。这陆二,当真是老奸巨猾!”
“那现在京城里如何了?”顾嫣然现下已经完全的心满意足,这几天受的苦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周鸿微微一笑:“你来看。”
顾嫣然在他的扶抱下离开马车,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山坡上视野开阔之处。远处就是京城,现在那里一样是一片红光染亮天际,与田庄这边的火势居然交相辉映:“这是——动手了?”这么快!
“嗯。”周鸿微微眯起眼睛,“一收到你放出来的风筝,山东那边的钦差也找到了,正在往京城赶来。”
顾嫣然觉得这话颇有些蹊跷:“钦差当真找到了?”怎么听,这都像是东宫布下的陷阱,要不然怎么迟不来早不来,偏在她把风筝放出去的时候就来了呢。
周鸿淡淡一笑:“是找到了,不过是一具尸体。”什么往京城赶来的消息,那都是故布疑阵了,“就是要他们动手,我才能趁这机会来救你。”大事将成的时候,也是陆镇最顾不上这边的时候。
“那现在……”
“估摸着陆镇和齐王已经入宫了。具体计划我并不完全知晓,不过想来,今夜德妃娘娘应该在陛下身边吧。到时候给太子扣个什么罪名也不难,还不是她一张嘴说?”周鸿语带讥刺,“倒是宫内禁卫被他们收拢了一半,李家果然有点能耐。不过,两营军这会儿应该反过来包围皇宫,要擒拿真正的逆党了。”
“那你该在京城——”顾嫣然有些遗憾。带兵亲自护驾,这是多大的功劳!可是周鸿此时却在京郊,虽然他是忍辱负重潜入逆党之中里应外合,但这事不好说出去,到底跟明晃晃的护驾之功比不得。
周鸿满不在乎地一笑,搂着顾嫣然:“那些事交给他们就是了。”可他的妻儿,他却不能交给别人来救。
“京城闹成这样,舅舅他们家中可还安全?”这种时候,光乱兵就够呛,万一陆镇起心还要对付齐孟两家,那就更防不胜防了。
“放心。”周鸿替她把一缕乱发抿到耳后,“我都安排了。咱们也回去吧,元哥儿见不着娘,哭了好几日呢。”
顾嫣然顿时心疼起来:“对对对,快回家!”她的家,她的儿子,她的丈夫,都又回到她身边了。
这场动乱后来被称为三月之乱,当时闹腾得动静不小,但平息得更快。两营军包围皇帝,加上里应外合的一半侍卫,将谋反众人一举擒获,并无漏网。众人皆知,谋逆之人乃是陆家,其因为陆镇当年杀民冒功,被皇帝发现要治他之罪,他便铤而走险,要将外甥齐王拱上帝位,保住陆家满门富贵。德妃陆氏,虽然与陆家同一血脉,却不肯同流合污,被亲弟弟杀于宫中。皇帝悯其忠心,虽诛陆家满门,却不曾株连德妃,依旧以妃礼下葬,并让其生的二子齐王寿王,同去为她守灵了。
当然,这都是对外的说法。满京城的百姓听说了此事,俱都骂陆镇草菅人命大逆不道,陆家合该抄斩,又少不了叹息一下德妃的出淤泥而不染,甚至还有人感叹齐王寿王的孝心。
“还有人说这个?”顾嫣然在园子里散步,听见丹青这么说,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丹青当日受伤不轻,好在都是皮肉之伤,最后挨的两拳有些震伤了肺腑,幸而没有砸断骨头,休养了这一个多月已无大碍。她是个闲不住的,顾嫣然不让她再劳动,她就陪着顾嫣然在园子里散步,“元宝说,说这些话的人还不少呢。”这些消息都是元宝搜集来的,可信度十成十!
顾嫣然好笑道:“我可不敢怀疑元宝啊。”丹青受伤,元宝天天来探望,简直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顾嫣然已经看了黄历,打算七月里就给他们成亲。
丹青的脸登时红起来:“夫人——”
顾嫣然只笑。市井之中闲人太多,都爱打听些所谓的宫闱秘事,尤其这件事惊动整个京城,单是那日的火光就照亮全城,有些地方的火烧了足足一夜,谁不关切?只是这些人都是一知半解,偏又以讹传讹,叫知道内情的人听了只觉好笑。譬如说德妃吧,根本不是被陆镇杀的。她是当时想在皇帝的茶中下药,却被李菡发现,事定之后,被皇帝一杯药酒赐死的。而齐王和寿王,说是守灵,其实是阖家都被圈禁在京城附近一处秘密之地,这辈子都别想再“从皇陵回来”了。
“啊,对了!”丹青猛地一拍双手,“听说,陛下要给潞国公世子赐婚了呢。”
一场大乱,有人覆灭,自然就有人立功。这其中,潞国公世子要算一个,当日城中乱起来之后,潞国公府的女眷们藏入家中暗道,由陈云鸿带着部分侍卫保护,其余人等全部跟着陈云鹏,去了皇宫护驾。他们最终没能冲进皇宫,却在半路上拦截了陆镇的一股人马,在大街上一直缠斗到天亮。两营军赶到时,潞国公府的侍卫家丁死了一半,陆镇的那股人马却也被他们死死拦住,最终没能去帮上陆镇的忙。
陈云鹏自己也受了伤,他冲锋在前,一杆枪挑了二十余人,枪缨都被血浸透了。皇帝听闻之后,大赞他肖其祖父和父亲,对潞国公府厚加赏赐,抚恤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