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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屋子奴婢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少爷回来住。”
周鸿摆摆手不让她拿那包袱,略有些为难:“不过是出公差回来的,我已在驿馆安排了住处了……”
知暖有些失望:“听说过继要行好些礼的,总也要些日子,少爷一日都不能在家里住?”
周鸿实在并不觉得平南侯府有多少“家”的感觉,但看知暖失望的神色,还是笑了笑:“到了要行礼的时候,少不得要住在家里。”
主仆几个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小山居。才进月洞门,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大丫鬟,身上也穿着玉色比甲,带了几个打杂的小丫鬟和婆子们站在院中,见周鸿进来,便一起福身下去:“二少爷回来了。”
“知柔啊。”周鸿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都起来吧。”大步从几人身边走过,径自进了房里。
“原以为二少爷明日才能到京城,没想到今儿就回来了。”知柔也连忙起身跟进房中,“幸而早几日就把屋子又重新收拾过了,二少爷瞧瞧,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奴婢好立刻叫人去换。”
“不必了。”周鸿在西北时不过是睡大通铺,一群汉子挤在一个帐篷里,有时候连帐篷都没有,大家都合衣睡在草地上也是有的,哪里还会计较房间如何。
“二少爷满意就好。”知柔满面含笑,一边端茶倒水,一边叫小丫鬟们打水来给周鸿净面。周鸿在军中早养成了无须人服侍的习惯,自己拿了巾子净面,知柔便站在旁边细声细气地道:“二少爷收到侯爷的信了吧?夫人看了黄历,说五月初十是好日子,定在那日过继行礼。”
周鸿随手将巾子扔回水盆里,淡淡嗯了一声。知柔人如其名,说话永远是那么轻轻柔柔的,可是就是这个丫头,将他在荆襄时随手收起的一块别家姑娘的手帕交给了侯夫人,害得他又挨了平南侯一顿马鞭子。
说完了过继的事儿,知柔又笑了笑:“说起来,奴婢们还要恭喜二少爷呢,您的亲事定了。”
“什么?”周鸿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消息,“亲事?”
“对对对。”知暖也想起了这事儿,“瞧奴婢这糊涂的,都忘记恭喜少爷了。”她是真的高兴,少爷这些年身边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终于要成亲了,成亲了,就有少奶奶来照顾少爷了,可不是大好事么?
“是哪家的姑娘?”周鸿沉着声音道,“怎么信里也没提过?”
知柔笑道:“这不是给少爷写信的时候,亲事还没定下么。奴婢听说了,是国子监孟祭酒的外孙女儿,姓顾。”
周鸿一听就知道,这顾家门第不高,否则哪用把外祖父的官衔都拿出来说?不过,姓顾?
“是姓顾。”知柔掩着嘴笑,“少爷不会忘记了吧?那位顾姑娘,跟少爷早就识得的。”
周鸿皱起眉头。他认识的姑娘家实在有限,哪里有位姓顾的?
“当初——少爷跟着三老爷出门的时候……”知柔依旧柔声细气的,“少爷还带回顾姑娘的一条帕子呢,把奴婢吓得不轻,生怕少爷被带坏了……若早知道是顾家姑娘的,奴婢也就不用交给夫人了。不过,也就是因那条帕子,夫人才特地给少爷定了这顾家姑娘呢。”
一说到帕子,周鸿心里猛然想起了一个人:“夫人如何知道那是顾家姑娘的帕子!”是了,那个小姑娘就姓顾,当初他就是跟着三婶娘家的表弟表妹去赴她的生辰宴的,谁知道后头居然跟人打了起来。
打小,他受伤的次数多了去了,如手上划破一道口子这样的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倒吓得那个小姑娘脸儿白白的,还拿了自己的手帕子给他包扎伤口。那手帕沾了血迹,他本来是叫丫鬟洗净了想着还回去的,谁知三叔为了躲麻烦带着他离了那里,那条帕子居然就没能还回去。只是这事儿,他当时挨了马鞭子都没说出来,侯夫人是如何找出帕子的主人的?
知柔掩着嘴笑:“说来这就是二少爷和顾家姑娘的缘分呢。顾家老爷如今也在京城里当差,夫人在外头碰见了顾家女眷,又见了顾家姑娘手帕上绣的花——那含笑花,还真是没人用过的,一见就知道了。”
周鸿的脸色愈加阴沉。为了一条帕子结缘,这种事听起来像是一段佳话,可若当真传了出去,人家只会说这两人伤风败俗。侯夫人倒是真会找,对外只怕又要说是自己看中的,她这位嫡母难做人,只得同意了云云。就是父亲那里,大约也只会赞她厚道体贴。这样的把戏,实在演得太多了。
知暖有几分疑惑地看着周鸿,等知柔出去吩咐小丫鬟们,才小声道:“少爷不喜欢这亲事?”
“定都定下了,哪轮得到我说喜不喜欢。”周鸿淡淡地答了一句。早就知道嫡母不会给自己挑什么好亲事,不过那位顾家姑娘——倘若还是如当初一般心善,至少要比给他娶个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一无是处的女子要强吧。男儿若有出息,就该自己立业,靠着岳家算什么!
“奴婢可听知柔姐姐说了好几次,说顾姑娘是少爷自己相中的,将来一定举案什么的……”
“她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周鸿不想多谈。知柔是嫡母塞到自己院子里来的,她的主子是谁不是一目了然的吗?只是这样的话在下人中间传开去,顾家那个小姑娘将来进了门,恐怕就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嫡母的心也够黑的,顾家姑娘又惹到了她什么。
不过这些事知暖一知半解也无妨,毕竟自己长年在外,知暖若是知道得太多,在这府里怕也无法存身。
“少爷,侯爷和夫人回来了,请少爷过去说话。”知柔在门外说了一声,周鸿便站起来往正院去了。
颐福居处在平南侯府最中间的地方,坐北向南,既宽敞又雅致。院中假山流水无一不备,花木茂盛,从月洞门走进去到正屋就要走好一会儿。周鸿进去时,正听见平南侯得意地道:“瞧这方砚台,真是呵气成珠,上头的金星也多。如今啊,难得看见这样的好砚台了,也不贵,三百两银子,正好拿来给瀚哥儿用。”
周鸿的脚步在门外顿了一顿,随即垂下眼睛走了进去,并没抬眼看看上头坐着说笑的两人,便俯身行礼下去:“儿子给父亲和夫人请安。”
、68 第四十四章
俗话说,六月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一碧如洗;这会儿一阵风吹来;云就遮了半边天。
德妃此时的脸色,也跟这天气差不多。
“听说端午节那日;你去御河大堤上,惊了孟家的马车?”德妃年纪已有四十二岁,但丽质天生;保养又好;望之还似三十出头,加上她喜穿红紫之类的鲜艳颜色;坐在那里不像寿王的母亲,倒像寿王的姐姐。
寿王干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挪挪身子:“不过是闲出去走走……”德妃的长春宫供奉极好,一进夏日就有冰山送来,这会子盛夏之时,殿中摆了三盆冰山,有一盆就在他背后。方才只觉得极凉爽,这会儿许是因着天色阴了下来,就觉得有些寒意了。
德妃皱着眉头看着他,见寿王一脸惫懒的模样,神色不由得更阴沉:“早就对你说过,省些事罢!如今你尚未开府,整日往外头跑成什么样子?别去招惹平南侯府,休看如今的平南侯是个闲人,他们家是跟潞国公府一般,父子双双阵亡沙场的!你夺他家的儿媳,就是冲着老平南侯的战功,大臣们也要参你!你就省省事,别给你大哥添乱了!”
齐王妃垂头在一边坐着,心里暗暗痛快。早就该这么教训这个小叔子了,指望他帮忙不成,捣乱倒是不少,说起来,若是德妃肯早些教训,寿王又怎么会养成这么个性情。
寿王有些不服气:“不过是个庶子罢了——”
德妃两道描得漆黑的眉毛陡然就竖了起来:“庶子?你瞧不上庶子,莫非你是嫡出的?”
一句话把寿王噎得半个字都不敢说。他虽然贵为龙子,可细论起来,德妃不过是个妾,他也就是个庶子罢了。德妃最恨的就是有人提嫡庶的话题,若众人都以嫡为尊,那齐王还有什么希望争夺太子之位,一个庶出就把他不知打到哪儿去了。
齐王妃心里暗骂寿王不知所谓,连话都不会说,表面上却还得做个好嫂嫂,起身陪笑道:“母妃,四弟年轻,难免一时不慎失言,得母妃教导,日后必然改了,母妃莫要生气。如今天气正闷热的时候,母妃又还要为太后担忧,须得保重身子。”
这一番话说得德妃平了气,瞪了小儿子一眼:“还不回你宫里去好生念书!这几日你父皇或许就要替你指王妃,若在这时候出了岔子,仔细你的皮!”
寿王一溜滚儿跑了。德妃虽然宠爱他,但脾气也大,发起狠来当真是要打竹板打手心的。德妃见他走了,才叹息一声:“若他有他哥哥一半儿,我也就放心了。”
齐王妃陪笑道:“四弟到底年轻,将来自己出去开府,历练得多了,自然就稳当了。”
德妃摇摇头:“本宫还真怕他一出了宫,就没人管得住,已跟皇上说了,给他开府,就在你们那宅子旁边。你做长嫂的,多看着他些。”
齐王妃暗暗叫苦。她每日有许多事的,不说要伺候齐王讨他欢心,不说要入宫奉承,也不说要四处去与朝中官员的妻女们设法亲近,单说管王府里那些侧妃侍妾们,就不是轻松的活儿,谁耐烦还要天天盯着小叔子。
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只能低头答应着。看德妃微微闭上眼睛活动头颈,忙过去替她轻捶两肩,迟疑道:“母妃,有件事儿,儿媳想讨母妃一个主意……”
“说罢。”德妃对齐王妃这个儿媳还算满意。虽说镇阳伯府不在京中,如今也不是十分出挑,但毕竟是开国六爵之一,还守着山西一带,有几分敛财的本事,齐王的开销,有一大半是岳家负担的。且齐王妃管理王府有一套,自己还生了嫡子嫡女,这样的儿媳,实在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了。
“府里有个侍妾——诊出了两个多月的身孕……”齐王妃低着头,“按说这是喜事,该好生养着,可是这日子……”算一算,正是太后病情最重,宫中妃嫔、宫外孙媳们都争先侍疾的时候怀上的。
德妃的脸唰地就黑了:“是哪个贱婢,竟敢这时候勾引爷们!”
齐王妃头垂得更低:“也怪儿媳,只顾着给太后侍疾,连着三日不曾回府……儿媳想,虽说不满三月不好挪动,可放在府里也不像样,不如移到外头庄子上去先养着,等生了再接回来,只说早产。母妃看可合宜?”
所谓外头的庄子,是皇上赐给齐王的皇庄,离京城可不近。两个来月的身孕,坐着马车颠簸过去——那边的路可比不得京城里的青石路,平坦宽敞,即使官道也不过是黄土垫成,下了官道,更是坑坑洼洼,走一路颠一路,鸡蛋都能颠散了黄儿——这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德妃却冷笑了一声:“主母在宫里侍疾,侍妾就在府里勾引主子?真是好大的胆子!”此次太后卧病,她是极满意齐王妃的表现的,比晋王妃还多侍疾了几日呢,可见孝心。可若是这个孩子一生出来,众人只要算算这日子,就知道齐王在祖母病中还与侍妾玩乐,齐王妃岂不是白替他表了孝心?
“既生了病,就要吃药。”德妃用养得极好的指甲轻轻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这经水不调是大毛病,癸水两月不来,如何能行?本宫这里倒有一服专治经水不调的药,赏她喝了罢。”
齐王妃的心倏然落回了原处。她虽有儿子,但今年才三岁,倘若此时下头侧妃侍妾们再生出儿子来,年纪相差太小,颇是威胁。如今德妃出手替她了却了这桩心事,齐王那里也就埋怨不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