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滚!我不要看到你!!”踏着散落脚边的枕头、花瓶的碎片肖海走到小天面前,一把将小天连同被子一起裹入怀里。小天踢他、抓他、咬他,他都没有放手,怎么可能放手?他反复告诫自己要镇定,但当他看见小天露在被子外的那双因烧灼而扭曲的手时,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一周后小天渐渐平静了下来,而等他淡漠地答应肖海回到乡间时已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肖海知道小天之所以肯跟他走,是因为他不想待在父亲家里,爷爷的家是他唯一认定的归所。为了这次行程,肖海特地去买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黑色是小天最喜欢的颜色,而自己开车回去也可以免除小天在旅途中被人窥视、议论的尴尬。
不知道是因为山间清新的空气确实有利于放松心情,还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老家,小天虽然仍不说话,没有表情,但他的情绪却渐渐平复了下来,眼神也不再那么空洞。而肖海也再次适应了山居的生活,小天的起居他还可以勉强照顾,至于饮食方面,他雇了村中一位大嫂每天将三餐送到院门外。肖海以小天病了要静养为由拒绝了一切的探访,慢慢地大家也就对这深居简出的两兄弟见怪不怪了。
初夏的时节天气转暖,夜里溪涧边开始有点点萤火舞动,踏着月色肖海一路把小天背到了寂寂无人的山谷。月光下眼前的瀑布透着梦幻般的宁谧之美,瀑布下的深潭隐没在夜色中,只有那间或闪动的银白水波才提示着它的存在,静坐在儿时常常戏耍的水潭边小天一言不发。回去的路上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肖海的眼眶也红了。
这天肖海特地让做饭的大嫂煮了面条,早餐的时候和着窗外盛夏热闹的蝉鸣,肖海把那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端到了小天面前:“生日快乐!”
小天伸出手来“啪”地把碗打翻了,碗砸在地上碎了,面和汤流了一地。
肖海扬了扬眉毛,终于什么也没说,蹲在地上把碎瓷和面都收拾了。
当天晚上肖海没让大嫂来送饭,而是跟她要了些材料,自己在厨房里忙了半天。把一碗看着就不怎么样的面条放在小天面前,肖海按住他的双肩:“以前爷爷都是自己煮面给你的,让人代劳是我的不是。这是我煮的,味道估计好不到哪里去,要砸你尽管砸,不过先吃一口再说,好吗?这样我煮下一锅的时候才能有改进。”
小天望着他迟迟没有说话,肖海坐下来:“爷爷说过,生日一定得吃长生面。”
终于小天拿起了筷子,尝了一口,他站起身来,扭过头去不看肖海:“算了,我来下面。”
靠在厨房的墙上看着小天用伤残的双手艰难地下面的样子,肖海心里一阵刺痛,但无论如何小天愿意主动做一些事情,肯开口说话了,这是好事。
小天下的面条居然相当地好吃,安静地吃罢一餐饭,肖海去洗碗,小天一个人静静坐在床沿,见肖海回来,他抬起了头:“哥,我有话问你。”拖过一把椅子,肖海在小天对面坐下。
“你什么时候回瑞典?”小天的眼神平静无波。
“等你愿意跟我回去的时候,”肖海笑了:“那里医疗条件很好,气候虽冷了一点,但空气很清新,斯德哥尔摩的海湾很美,我想你会喜欢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肖海不解。
“什么时候再抛下我呢?”小天低下头,忽地轻笑:“你温柔的时候让人无法拒绝,可一旦要走却也毫不留情。哥,你从来不知道被人遗弃是什么样的味道!”
肖海把小天挣扎着的双手握在掌心:“我知道我错了。但这一次,我绝不放手!我从没骗过你,现在更不会。瑞典的法律和这里不同,同性恋者享有合法的婚姻权,我们可以一辈子呆在一起。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过去、我们的关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小天怔了怔,泪水迅速地从他眼中划落,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哈哈大笑:“哥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四年前你可以因为躲我逃到斯德哥尔摩去,今天倒反而爱上一张鬼脸了吗?”
“小天!”
小天一扬手:“太晚了,那个喜欢你的黎小天早就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他注视肖海的眼睛:“你知道这三年中我是怎么过的?我亲手砍过人,买凶杀过人,我干的那些脏事恐怕你这辈子想都没想过!我前前后后包过三个男娼,我喜欢被人上!什么样的体位、姿势、道具我没用过?!”小天双手抓着自己的脸冷笑:“我现在是表里如一,你知道吗?里面早烂透了,配这张脸正合适!现在你认清了吧?滚吧!滚啊,滚回你的北欧去!!”
肖海冲过去紧紧搂住他:“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他妈就是个没用的懦夫!害怕了就跑,我不是人!小天,你是最干净的,永远是最干净的!如果你有罪那也全是我的罪!小天,你是我的小天啊,永远都是,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不好,哥哥再也不离开你了,哥哥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你真要下地狱了,哥哥也抱着你一起去!”
紧贴在一起的肌肤传递着彼此的体温,与其说肖海在追悔过去,不如说他在交托生命,从那一刻起他整个的人生都与小天的系在了一起,小天的呼吸就是他的呼吸,小天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小天的罪就是他的罪!
终于小天在他的臂弯里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了起来,泪水浸湿了肖海胸前的衬衣,一片滚烫。
半晌小天仰起头来,轻声问:“哥,你爱我吗?”
小天单纯的眼神让肖海一瞬间又记起了回忆里那个倔强而漂亮的男孩,他郑重地点头:“爱。”说着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住了小天已没有嘴唇的嘴唇。
泪珠顺着小天的眼角滑落,直坠地面,砸得粉碎。
晚上躺在床上,肖海把小天揽在胸前,小天一桩桩地述说着三年间发生的事情,包括他被人毁容的可怖夜晚。
“为什么不告他?”肖海掰过小天的脸。
“没用的。杜峰做事从不留证据。我当时被蒙着头什么也看不见,那两个人的声音也很陌生,他显然是找我不认识的人下的手。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这件事黑道上谁都会知道是他下的手,但是却毫无把柄。”
“他为什么对你下那样的狠手?那毕竟是你的私事。”
小天苦笑:“杜峰做事从来不考虑会对别人造成怎样的后果,只图自己的方便。他也可以澄清我跟他的关系,但在他看这样做太麻烦,效果也未必好。毁了我,干净、利落,又能震慑人心。对他来说,我的生死、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真是个疯子!”
“不,一直把他当作你的我才是疯子。”小天依偎在肖海的胸膛:“不要去想这个了,哥,忘记这一切,我们去斯德哥尔摩。”
月光凉匝匝地从窗外流入,床上的小天和肖海拥在一起平静地沉入了酣眠,他们的拥抱是那样的幸福又是那样的纯洁,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啾啾的鸟鸣中肖海睁开眼来,曙光洒了一室,小天不知何时已滑出了他的怀抱,背对着他侧卧着,手伸到床铺外,肖海不由笑了,小天从小便睡姿不雅,没想到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探出胳膊将小天搂进怀中,肖海的笑容忽然冻结了,炎炎夏日,怀里的身子却是僵硬冰冷的,肖海急忙把小天翻过来,终于他看见了,小天伸在床铺外的手腕早被利刃割开,掀开的皮肉中鲜血已凝结成一片暗色的血痂,地上的血泊中赫然有一片瓷器的碎片,肖海认得那是昨天早上用来盛生日面的碗。
小天割腕的时候也许还没过午夜,在二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命运终于结束了对小天的折磨,放过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肖海后来在床边发现了一张纸条,纸上的字迹端正而又清晰:
哥哥:
能得到你的爱我很幸福,但那不是爱情。
哥哥,你还没有爱过吧?愿你能找到真爱,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快乐。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想让幸福的感觉停住,哪怕是自欺,我不想从这个梦中醒来。
对不起。
小天
17。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窗外那方天空在浓灰中透出些微白光,肖海紧紧捂住自己的脸,说不下去了,屋子里刹时陷入了令人惶恐的寂静之中。肖海颤抖的双肩一度让李明正认为他在哭泣,但很快他就抬起了头来,虽然紧咬着嘴唇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泪痕。肖海抓过烟盒,取了支烟叼上,李明正拿起床上的打火机帮他将烟点燃。细长的烟在青色的火苗中颤动着,咬住烟的嘴唇也在震颤,肖海浑身上下都细细地抖动着,李明正知道肖海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奈何悲哀的力量太过强大,恐怕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深深地将烟吸到肺中再悠悠吐出,肖海颓然靠坐在床上,半晌轻笑:“说出来会舒服吗?一点也不,简直是又经历了一遍噩梦。”
李明正静静望着肖海,屋子里光线黯淡,肖海的大半张脸都笼在阴影之中,然而李明正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清了他,让这个男人如此疯狂又如此矛盾痛苦的原来是这样一段尘封的过往。四天间肖海神秘莫测的言行构成了许多纷杂无序的谜面,而它们最终的答案却都是三个字“黎小天”。李明正回想起来当肖海因为自己偷拿手机而震怒的时候,自己信手拈来的一句问话却将他镇住,李明正当时问的是:“你从来没有爱过吧?”,这是小天遗书上的话,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肖海将小天的影像与自己重合了,所有那些狂乱的亲吻、不经意的温柔也都是基于相同的原因吗?
“还想听下去吗?”肖海拿着烟的手指已渐渐稳定了下来。
“如果你想说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肖海掐灭了烟头:“就像老套的黑帮电影,背负着仇恨的主角隐姓埋名接近仇人,投下时间谋取了老大的信任,然后开始毫无悬念的复仇计划。比起电影的主人公,我少了隐姓埋名的麻烦,小天从没跟人提过他的家世背景,我和他从外貌、姓名上也看不出有任何关系,所以第一步走得相当顺利。至于以后么,”肖海一笑:“这世上真没有什么事比堕落更容易的了。唯一麻烦的是跟俗套的电影不同,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局到底会是怎样。”
“你不是一直都很自信的么?”
“谁又能预知未来呢?”肖海琥珀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疲惫,但很快又换作了傲然的笑意:“我会赢,问题是怎么赢。”
“跟警方合作吧!”李明正严肃地望着肖海:“只要你投案自首,我们可以在警力的配合下联手抓捕杜峰,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由你指证杜峰,不但能把他的团伙连根拔起,还可以为你弟弟讨回公道。你辛苦设局不也就是为了这个么?”
肖海冷笑:“你给我听好了,我是利用警察,不是让警察来利用我。还有,我说过他得死在我手里!我可不是那种天真地相信法律正义的笨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也跑不了。”李明正平静地凝视肖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