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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他的小旭。
想了一会儿,杨峰锐自己先忍不住美了,掐了掐笑僵的脸,“没出息。”
从没人关心杨峰锐这个野孩子,只有林旭把他当个宝。
笨死了。
杨峰锐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准备开门,里面似乎听到了声音,有脚步声接近门口。
杨峰锐身体顿了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想要逃跑,门哗一声开了,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暗黑的楼梯口,他听见了对方惊喜的声音:“小峰,回来了啊。”
杨峰锐怔怔地看着眼前得女人,压抑着出声:“妈。”
母亲三年前再婚后就去了别的省,逢年过节也不会回来一趟。杨峰锐记忆中的母亲停留在五个月前,也是这般,突然有一天回到家就碰上了。这仿佛平凡的生活中突然的魔术一般,母亲于他而言,就是魔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魔术,很绚丽,但是是假的。
“小峰,今天回来的好晚啊。姑姑他们都吃完饭了,你肚子饿了吧?妈妈帮你热一下饭菜好不好?”
“随便。”
“挺姑姑说小峰喜欢吃鸡翅,所以这次妈妈专门卤了很多鸡翅,等会吃吧。”
“哦。”
……
见到自己的儿子,杨母亲显得很高兴,进厨房间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下儿子的头,却被杨峰锐猛地闪过了。杨母亲愣了一下,才收回手呐呐应道:“都这么大了,比妈妈都高了。”
杨峰锐低着头,换了拖鞋,把换下的球鞋踢到了一边。他突然觉得特别地可笑,在记忆中极少见到母亲这么温和的样子,怒骂、抱怨灰暗了他的所有关于家的记忆,他怎么幻想也得不到的东西反而在他不再希冀时到来了。
杨母亲把他当做一个五岁孩子般哄着,似乎怕多说一句话都重了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似乎在多年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作为母亲需要承担的东西。
她脑海中的小峰停留在五岁,送回奶奶家的那一年;而现在的杨峰锐来到了人生中最叛逆的年龄,再也学不会向母亲示弱。
“我听说今天是你们放假的日子,本来想去学校接你的,不过想着还是多做点好吃的等你好了,没想到……是去同学家玩了?哪个同学家啊?离这里远吗?要不要妈妈也煮点东西送过去,麻烦别人照顾了。哦对了,妈妈给你带了一部笔记本电脑你看看喜不喜欢?妈妈也不知道现在小孩子喜欢什么……”
“你能不能别说话,吵死了。”杨峰锐扒了几口饭,手里拿着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嗡嗡闹闹的,整个客厅却更静了。
杨峰锐没有用余光去看母亲的样子,也没有心思去看,心里似乎有一块重铅狠狠压着,压着胸口似乎要穿透一般闷得他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深呼吸了两口气,继续埋头吃饭。
“杨峰锐你是怎么说话的,好歹那也是你妈!”旁边的姑姑看不下眼。
“我知道是我妈不是你妈,所以关你什么事?”
“白养你这么大了!”
“你自己要养我有什么办法?有本事你别拿钱啊!”
……
面对大人,他全副武装,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旁边的姑父也出声了,“吵什么吵,都少说两句。杨峰锐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任性?你妈难得过来一趟你就不能表现好点?”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都不知道这么孩子心里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是教不好……”姑姑忍不住附和两句。
“都是我以前没有带好他,小峰还小,可以慢慢来的。”杨母亲也出声了。
……
杨峰锐看着他们,就像是看一出大人演的戏,背景是几个奥特曼疯狂地殴打怪兽,所有的声音都被屏蔽了,只剩下他们一张一合的嘴,没有声音却仿佛有洪水呼啸而来把自己给淹没了。
他是坏孩子,教不好的,不懂得体谅别人、不懂事、任性、自私、自我、暴躁、独断……这些东西他听得都能背了,他甚至想帮他们复述完。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屏蔽效果也覆盖了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想争辩了。他甚至恶意地觉得,只要他们不高兴,他就能高兴了。
在这一刻他无比地、疯狂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杨峰锐面无表情地玩着手里的手机,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想找一个缺口,一个能让他暂时躲开这个地方的缺口。
他脑海里只能冒出一个人,可那个人不在他身边,林旭没有手机,他甚至都没办法打电话给他。
他病态地一行一行刷着通讯录里的人名,仿佛希冀着什么,突然一行跃入眼帘:林旭的家,这似乎是初三毕业时班里发了一张同学电话号码时记下来的。
杨峰锐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发抖,目光盯着这一行有些出神。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杨峰锐猛地站起来从客厅穿过,直接进了房间把门锁上了。客厅里留下目瞪口呆的一列人。
滴——滴——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喂,请问你找谁?”少年声音,略微急促,似乎刚刚赶来,还有喘气声。
杨峰锐突然就笑了,握紧了手机,那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那个人的声音很清明,即使在变声期,也没有任何哑音。即使是通过第三媒介电话传来,依旧不损那干净的音质。所以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各种骚扰,逼得那声线颤动,逼得那声音沙哑,逼得那喘息急促。
“喂?”
“小旭。”他喜欢这个名字,只是念着,就有神奇的魔力,让他欣喜,让他着迷。
“阿锐?”对方脱口而出。
杨峰锐咧开嘴笑了。
喜欢一个人,对方一个词、一句话、一个皱眉、一个微笑,都足以牵动你所有的情绪。
“怎么了?这么晚打过来?”家里人都睡了,林旭匆忙跑到客厅接电话,没开灯,也没套件外套,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脚已经冰凉。
“想你。”杨峰锐大言不惭。
林旭瞟了眼黑暗的客厅,缩起身子窝在了沙发上,贴着电话,小声回着:“白痴。”
那边笑声停不下来,“小旭,我好想碰一下你的脸。”一定又脸红得发热了。
“滚,再不说正事我就去睡了,明早一早就要赶火车。”
“明天就回去?东西收拾好了?”
“嗯,爷爷身体不太好,说是要多呆呆。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你以为我是你啊?”
“不就是落了几件东西在你家吗……反正你也帮我收拾好了。得得得你别生气,你真的过完年也不回来啊?”
“嗯。”
那边安静了一会,才接上,“要那么久。”
林旭冷得身体僵硬,唯有贴着电话的半边脸颊是热乎乎的,他闭上眼,也默默地算了下日期,“是好久。”
其实一个寒假并不长,但刚刚喷薄的喜欢,习惯了时时不离的肢体接触,还有对方在耳边聒噪的吵闹声,一想起,就有些烦躁,恨不得此刻就能碰到对方。
“烦死了,我刚刚好想亲你。”杨峰锐贴着手机生气。
林旭抿抿嘴,不说话。
杨峰锐气呼呼地嚷道,“现在我又想亲你又想抱你。”
林旭身体自然就回忆起那感觉,滚烫的唇舌碰触,硬实的胸膛紧压……他想张口,却发现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
“小旭,你想我亲你我抱你吗?”
“……嗯。”
“咳咳。”
同一时刻,电话两端的人都脸红了,脸热得发烫。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林旭就醒了,发呆半晌还是决定起床,顺便帮弟弟林远收拾下行李,肯定漏带了不少东西。大哥今年高三,正是最忙的时候,即使是过年回家这般大事也被对方给逃了,真不知道怎么说服爸妈的。
林旭打开了衣柜,从底下抽屉了拉出了两人回家乡过冬的棉袄,顺带把林远乱成一团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堪堪能入眼。
说起来还挺奇怪的,虽然家里三个都是男孩子,但大哥稳重颇有主见,即使是爸妈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林远却是反着来,任性自我,即使慢慢长大,但小孩子心性从未抹去,爸妈倒更无奈纵容一些。反倒是中间的孩子,默默不吭声但从小就没让家里人操过心,照顾家和弟弟都相当好,懂事得让人意外。林旭从小就被人夸是个就很会照顾别人的孩子。
林旭依稀记得母亲曾开玩笑着说,当初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子,没想到一连三胎最后也没能如愿,现在看来,林旭就是来补偿这个遗憾的呢。
“是遗憾吗?”林旭比了比手里的衣服,手指顿了一下。
凌晨天还带着凉意,林旭却仿若未觉地穿着睡衣套着一件薄毛衣四处行走,直到手冻得僵硬了才回过神来,哈了两口热气,贴在脸颊上,那冰凉就沿着指尖渗进了皮肤里。他不经意就想起了冬天开始时杨峰锐皱着眉大骂的样子:靠,你哪养成的坏习惯,自己能湿着身子就穿衣服就算了,大冬天的你竟然要穿着拖鞋去晚自习?你是不是一离开要照顾的人就忘记自己也要照顾了?!幸亏我回来了。
那是个叽里呱啦的聒噪的家伙,当时被强迫着换上鞋袜的时候自己还有些发怔,连“天气也不是很冷”“我以前经常这样也没事”“关你什么事啊”这些话都没有说出口。
那种感觉很奇怪,突然一种被照顾了感觉让他哑口,却从不承认被这感觉稍稍蛊惑,就好像心中连他都遗忘了空缺突然被挖了出来,才发现那一块是空的。那个家伙不懂照顾人,即使关心也是心血来潮霸道蛮横的。更让人意料不及的,那声音,就像病毒一样,迅速安生立命,疯狂地滋生开来占领阵地。以至于到后来,生活中全部变成了那聒噪的声音。
林旭后来又跑去换了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后,身体才逐渐感受到暖意,手指尖却因为长时间的冰凉一直无法回温。
林旭等父母起床,摩挲着手掌坐在沙发上,看静了音的早间新闻,阳台门大开,整个人处在空荡的客厅内,没过多久,身体都因为长时间的没移动而开始僵硬。
——喂,小旭,把手拿过来。
林旭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下周围,一片空荡,略有些失神,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渐渐发起了呆。
自己的手指还算好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即使弯曲也是光洁而没多少皱痕,中指指盖下方因为长期写字支撑笔头而磨出了茧,手指尖冰得有些泛白。
林旭双手手指渐渐靠拢握在了一起,指间相交,迷蒙间,似乎是另一双更有力度和厚实的手握紧了它,耳边似乎有对方轻微的调笑声:这就暖和了吧?
“唔……都在想什么啊。”林旭突然轻喃了一声,用手掌捂住眼睛。
有没有那么一天?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开始不自觉想另一个人,想着想着就脸红了。
早上七点,林旭跟着父母踏上回家乡的旅途,坐的长途巴士,一天一夜才能到,昏昏沉沉一路,高速公路上偶尔有别人手机铃声响起,林旭都会迷糊地醒来四处去看。他吃着泡面的时候,窗外是飞快晃过的远处房屋,看得久了,眼睛有些酸涩,干干得发痛,脑海里只剩下那不断刷过的没有形状的糊影。
母亲在举着电话聊些什么,和那边的亲戚操着家乡的口音东南西北地侃着,声音在嘈杂的巴士内时高时低,仿若呕吐物在空气中渐渐蔓延开来的味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