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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金陵的时候,他还是太平里徐家子弟,长房觊觎他家里的家产,偏巧六房的徐六老爷加官成功……”
王世坤口才极好,当着众人的面把金陵那桩奇案又娓娓说道了一遍,期间又因卖关子被人罚了几杯酒,这才笑道:“那时候,应天府衙的诸位大人们都觉得能写出这样意态昂扬的词,教导过小徐的那老学究必定不同凡响,只不过要我说,是不是有这么个人,恐怕都只有小徐一个人知道。”
别人只以为王世坤是酒意上来开玩笑,而深知他性子的谢铎却不在这一席上,因而一旁的张彩竟是忍不住问道:“王公子何出此言?”
“小徐这个人素来藏得深,焉知当初这词不是他写的?”王世坤笑得眯起了眼睛,又伸出了食指晃了晃,“就好比现如今金陵的那些大人们,又有谁猜到他进了京城竟能够达到如今的地步?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这个人脑子活够义气,最要紧的是绝不坑自己人不像是有些人,当面和你称兄道弟,背后捅刀子没商量”
见来得最晚的他面色酡红,显见是吃醉了,众人笑归笑,心里却不免各自有各自的思量。一直到过了宵禁,酒宴方才进入了尾声。然而,众人打算散去的时候,张永却登门送来了一个戏班子,道是皇帝的赏赐,却说皇帝有言在先,不让徐勋谢恩就急匆匆走了。
有了这么个由头,一时又热热闹闹地闹腾了一个多时辰,除了不得不回去的翰林庶吉士的湛若水徐祯卿和严嵩之外,其他人无不留下来瞅瞅御赐的戏班子有什么不同,等到徐勋喝了醒酒汤,打起精神到门口一一送客的时候,早已过了亥正。所幸次日没有早朝,上上下下不用早起,还能回去睡个安稳觉。
今天客人来得太多,尽管是酒楼定下的席面,可从厨房到茶房仍是忙得不可开交。还好人都知道徐家尚未有女主人,女眷自不会贸然登门,这才省却了一截麻烦。即便如此,朱缨和金六嫂仍是领着仆妇丫头们忙了个倒仰,管家柳安的嗓子都哑了,金六迎来送往脚下又飘又软,至于其他已经多年没招待过这许多宾客的男女下人则更不用提。
宾客都送完了,上上下下忙活着收拾时,徐勋却传下话来,管事各赏银十两,管事以下各赏银五两,一时人人高兴。而柳安金六等等全都是红纸赏封,金六拿着沉甸甸一封东西回到房里打开一看,那嘴立时完全翘了起来,尤其是当媳妇也拿着同样的东西闪进了屋子,他的嘴就更笑得合不拢了。
一人二十两,那就是整整四十两银子,足够中等人家开销三年了流水的席面,大手笔的赏赐,徐勋今天得的赏赐尚未过手就全都去得干干净净。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感觉。他算得上是败家惯了的人,曾经家财散尽让赵钦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如今出去的这些当然不放在心上。因为晚上喝得实在是太多,他索性歇在院子里的竹榻上乘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的残月,半晌才喃喃自语了一句。
“这残月一尽,就是八月了……”
“少爷”
随着这声音,徐勋抬眼一瞧,却发现是手上捧着一个小匣子的朱缨款款大方地进了门来,便微微点了点头。朱缨近前行过礼后,便双手呈上那小匣子说道:“这是刚刚锦衣卫北镇抚司李千户让人送来的贺礼,才刚送到西角门,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哦,放下吧,我知道了。”
眼看朱缨走了,徐勋方才去拿放在一旁小几上的匣子。那天李逸风来过的事情,金六机灵地未雨绸缪,再加上上上下下的知情者都聪明地三缄其口,并未传言出去,所以大多数人都还以为因为之前皇帝曾经有意让他去掌管锦衣卫,于是他和叶广李逸风之间生出了嫌隙。今天这样人人都来道贺的大好日子,李逸风只在这大晚上让人送了一份礼就是明证。
然而,打开匣子,取出里头那一张薄薄的纸,徐勋只是扫了一眼,嘴角就露出了深深的笑容来。就是这样一张纸,比起那些费尽心思备办的礼物来,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今天他固然是因封爵出尽风头,可同样朝会上还有两个人一样成为了众矢之的,那就是马文升和张彩。没想到他们这吏部的一老一少竟然会闹出那么大的风波来,前者还有五朝元老的名声压着,但后者的麻烦就大得顶天了。所幸李逸风办事情终究可靠,短短两天内,已经是做出了一个计划。马文升和他那点小龃龉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只他就算出手老头子也不会领情,张彩却可借机再拉一把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戏中戏
已经是七月末了,京城的天气渐渐不比盛夏,早晚的时候不但风大,而且还有了几分凉意,而白天太阳出来却是火辣辣的灼人。即便如此,也有人不耐烦在到处放了冰盆的屋子里坐着,硬是喜欢大太阳底下东逛西逛。这其中,朱厚照就是这种喜动不喜静中的代表人物。
这一天上午,他便直接吩咐人去叫上了徐勋在宣武门会合,一见着人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似笑非笑地问道:“昨晚上朕让张永送给你的那个戏班子怎么样?”
“皇上送来的还能有差?那会儿上上下下看得赞不绝口,人人都在羡慕臣的福气。”
四周围除了朱厚照的护卫,就是锦衣卫和西厂的暗桩,徐勋自然不虞有人听去了自己的这称呼而有什么不利的心思。果然,他这一句奉承说得朱厚照嘴角翘得老高,但随即就冲着他轻哼一声道:“这么热闹的场面也不叫上朕一声,要不是刘瑾他们死活拦着,朕非得去你那里凑个热闹。”
徐勋闻言汗颜,感激地看了刘瑾一眼,他这才涎着脸说道:“皇上要是去了,那热闹也就不是热闹了,说是武少文多的朝会还差不多,怕是皇上要看见无数磕头虫。”
“这还用你说,朕也是想到这一茬,所以才不去了”说到这里,朱厚照大手一挥,这才带头抖了抖缰绳,“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出发去闲园好容易出来逛一次,别浪费了时辰”
见朱厚照竟是双腿一夹马腹,犹如离弦利箭一般疾驰了出去,徐勋赶紧跟上,而其他护卫又哪里敢怠慢,慌忙一一策马跟上。这就苦了散在四周的那些暗桩,两条腿哪里追的上四条腿,只能互相打呼哨传信给前头的,指望同伴不曾走神忽视了这大队人马。顺着宣武门外大街这长长一条道,又拐过了一条小巷,知道闲园就在前头不远,徐勋突然两鞭子重重甩在马股上,突然加快速度赶了上去,堪堪以半个马身领先了朱厚照,又好容易把人挡了下来。
“徐勋,你这是干什么?”
“皇上,且不说认识我的人不少,这闲园里头常常有朝廷官员出没,您总不想引起骚动吧?这许多人一窝蜂似的涌入,谁都知道来了贵人,到时候岂不是麻烦?等后头上来了咱们分一分人手,而且刘公公他们容易被人认出,总得事先都安排好。”
“真麻烦,出来逛一次还有这么多名堂”
抱怨归抱怨,但朱厚照还真的是勒马等待后头的人追上来。这也不怪他和徐勋一马当先,他的马自然是宫中马厩里头千挑万选出来最好的,而徐勋的也是才刚获赐的一匹黄骠马,神骏非凡,至于其他人马行的马术不行,马术行的马不行,拍马也追不上他们。等到一大群人好容易追了上来,这一条巷子竟是被堵得严严实实。这还幸亏徐勋刚刚超过朱厚照的时候,特意挑了一条少有人经过的巷子,否则这么一大堆人实在是太壮观了。
而听了徐勋的解说,刘瑾事先就答应过徐勋,再想想闲园里头士人多,万一被认出来,到时候被人喷上一脸唾沫就没意思了,自然就听从了这番安排。他都答应了,其他内侍自然更不好反驳,最后被挑出来保护朱厚照的便只有两个选自御马监亲军膀大腰圆的百户。而且无巧不巧的是,他们正是之前跟着徐勋征战过一回的人,这百户还是刚刚封的。
一踏进闲园,朱厚照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些天憋闷的郁气统统排干净。东张张西望望的他见四周来往的人颇多,只偶尔有人瞅他一眼,他便连忙压低了一下头上的小帽,这才贼兮兮地看着徐勋。
“见着有什么认识的人提点一声,让朕……让我有个准备还有,我今天不想当皇帝,也不想当小侯爷,这样,今天之内,我就是你表弟,你就是我的表哥,你可不许给我露馅啊”
说完这话,他便冲着身后那两个护卫低喝道:“都记住了,你们是徐勋的亲兵,和我没关系。要是别人认出他来,就说我这表弟一直闷在家里没见过世面,徐勋带我四处逛逛”
“是”
见两个军士毫不扭捏爽利地应了下来,朱厚照心里异常满意,暗想幸亏听了苗逵的挑了这些真正见过血的兵,否则又要大费唇舌。然而,他一丁点都没注意到徐勋听了这话脸色有多古怪,自顾自地说道:“表哥,这藕塘我上次来时似乎还没有,你怎么想的这主意?”
“哪里是我想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
徐勋尽管被朱厚照这表哥的称呼叫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可知道这位小皇帝就爱这上下不分的一套,他索性就豁出去了,径直你你我我了起来,果然发现朱厚照丝毫不以为忤,而且嘴角还翘得更高了:“这么说,你是找到了一个雅人?”
“不是一个,是两个。”徐勋见朱厚照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他就笑吟吟地说道,“所以你今天到这儿来,若是愿意看人吟诗作赋,这里四处都有诗社;若是要钓鱼,藕塘后边的还有一处鱼塘,尽可钓个痛快;而要是想听小曲,那边有戏台子,每三日一出不同的戏……可要是觉得这些都没趣,那不妨去赏鉴赏鉴我请来的另一位雅人的丹青妙手美人图。”
“美人图”
要是按照一般人的思维,朱厚照既然贵为天子,无数宫女任由采撷,哪里还会对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图感兴趣,可这位小皇帝的心思却偏是不一样的。在宫里,人人翘首期待飞上枝头做凤凰,纵使再美总是失去了天然的风姿——而朱厚照偏是对这种机心敏锐得很。这会儿他眼睛大亮,一把拽住徐勋说道:“快快快,带我去瞧瞧”
朱厚照今天说是临时起意,其实却是刘瑾撺掇着出宫,而刘瑾又是因为徐勋的请托。所以,徐勋早一日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带着朱厚照沿小径进去,作为闲园真正主人的他自然知道徐经布设好的一条少有人会走的小道,轻轻巧巧就把朱厚照带到了一处真正的草堂之中。见朱厚照看着那茅草铺顶的屋子啧啧称奇,但随即立时催促他去开门,他便笑吟吟地答应了,上前双掌在大门上轻轻一推,继而就侧着身子让了朱厚照进门。
朱厚照自然不会怀疑徐勋会害他,撩起袍子的下摆一步跃了进门,随即就发现四壁悬挂着一幅幅的美人图。他连忙快步走到左壁起点,盯着头一幅打着伞的美人图目不转睛地细细赏鉴了起来,沉迷之际甚至还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那衣裳的褶皱,随即才发出了一声赞叹,好容易往旁边又挪动了一步。就这么一幅幅美女图看了下来,他丝毫没注意到徐勋已经跟了进来,背着手一面看一面赞不绝口,还小大人似的连连点头。
徐勋带着朱厚照来看唐寅的这些多年自娱自乐的珍藏,投其所好是一方面,而打算借此看看朱厚照的真正反应是另一方面——史书上都说朱厚照荒yin无道,可至今为止,他愣是没发现这位主儿有表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