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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拱手道,“诸位兄弟,大伙的军职都来自祖上,从前到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长辈死难于王事,可到头来咱们得了些什么?纵有抚恤,常常也是被克扣过的,现如今还要受这些下头都没有的阉奴闲气!”
“对,不能这么忍下去!”
“和他们拼了!”
然而,在众多的附和声援声中,却也有人开口说了一句:“这样大的事情,也不是那几个阉人能够一语决定的。不如派人去禀报杨大人,还有那位钦差平北伯。只要他们肯出面,此事未必不能扭转过来。”
此话一出,何锦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见孙景文等人也同样是面色一沉,他不免快速盘算起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就在这时候,外头却传来了一声嗤笑。
“给他们报信?你们莫非以为他们就敢管刘瑾的事?”
说话间进来的却是周昂。他一身整整齐齐的戎装,见众人一惊之后,纷纷起身行礼,他便伸手按了按,这才嘿然笑道:“就是杨一清下令封了宁夏城的六门,而现如今出入的关防一半在姜总兵手里,一半被他交给了那个御用监太监张永,就算煞费苦心集齐了关防出城,如今鞑子过境,你以为他会丢下军情跑到这儿来管这种闲事?”
周昂起了个头,孙景文旁边的孟彬立时舔了舔嘴唇道:“杨一清那老家伙平素自诩清正,可一大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面白无须,天知道他是不是个天阉?”
尽管杨一清在陕西多年,在民间颇有好评,但军中将士们推崇的是豪杰风度,杨一清身为文官,原本就天生和武人有隔阂,偏生他又是一副如同寺人一般的面貌,这会儿被人拿出这一点来嘲笑,再加上周昂点出的那一条,刚刚提出要去报杨一清的人就偃旗息鼓了。趁着这机会,周昂不免趁势进击,又嘿然冷笑了一声。
“至于平北伯徐勋,各位难道不知道他是如何发家的?倘若不是逢迎了当初的太子爷,如今的皇上,又和那些阉奴们打得火热,他能有今天?你们口口声声的阉奴,可别忘了跟着他一块来巡边的,就有两个阉奴!一个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苗逵,一个是御用监掌印太监张永,物伤其类,这两个人会为了咱们的死活,去和正炙手可热的刘瑾作对?事到如今,就别做梦寄希望于别人了,咱们都是有手有脚的武人,看别人脸色干什么!”
“周大人说得对!”
“求人不如求己……”
“周大人您说个章程吧!”
尽管周昂一出现就抢了自己的风头,但这家伙是朱寘鐇麾下第一受信赖的人,又是武将,因而孙景文虽有些不高兴,可见众人七嘴八舌地让周昂表态,他知道今天这事情多半是要成了。心里不免有些振奋。如今这功劳就算给周昂领了去,回头那一通妙笔生花的檄文,却还得他和孟彬史连一块去筹谋,这就是纯粹文人干的事了!
听说刘瑾如今已经是天怒人怨,可谁奈何小皇帝死死护着,京城的大佬们纵使有天大的不满也只能忍着,再要不然就告老还乡。只要这檄文传遍天下,还愁没有人响应?
在他的美梦之中,周昂便再次举了举手示意众人肃静,随即沉声说道:“事到如今,主少国疑,奸阉蒙蔽言路,要想让别人听到咱们的呼声,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将那几个奸阉一一杀了!持其首级号召天下臣民,诛除奸党,复我大明朗朗乾坤!”
此话一出,刚刚群情激愤的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然而,周昂却不等众人有反应的空子,又加重了语气说道:“事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莫非诸位兄弟不敢?如若不敢,今夜这话,就只当我没说过!正好今夜总兵姜大人与我精锐牙兵六十人,我这就带着这些军马去,杀了那几个奸阉,然后一人做事一人当,于诸位弟兄再无一丝一毫的干系!”
眼见周昂竟是扭转身大步往外走,孙景文一愣之下便暗道这激将之法着实绝妙。为了防止众人真的无一肯出头,他便立时站起身大声说道:“周大人留步!我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也愿意随大人杀贼,请带上我一个!”
孙景文这一开腔,孟彬史连等人哪还有不知机的,纷纷嚷嚷着虽是书生可也甘愿出力。当何锦这个千户站出来的时候,还在犹豫的军官们在酒意以及这番挑动的作用下,终于忍不住一个个响应了起来。
这一声声的愿从锄奸的声音之中,楼底下的掌柜就算聋子也听见了,一时瑟瑟发抖,可就算他动过心去往外头通风报信,在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牙兵看守下,也什么事都不敢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须臾一大堆人跟着周昂下来,牵马过来一个个一跃而上,随即疾驰离去。
眼见几个牙兵对视一眼,脸色仿佛有些狰狞,他急中生智之下,慌忙出声叫道:“各位军爷放心,小的不是那等不识抬举的人,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将出去!诸位不妨想想,倘若不是信得过小的,那位孙相公怎么会把聚会定在小的这东升楼里?今夜要拿奸阉的血祭旗,可总没有道理要拿小人这老实百姓的血来祭旗吧?”
一番话说得那几个牙兵犹豫了起来,他又从柜台里头抓了一大把碎银子和铜钱,随即满脸堆笑地捧了过去。等到几个人一人抓了一些,又警告了自己几句,这才扭头离去,他忍不住按着胸口瘫坐在了地上。可还不等他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他突然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紧跟着,刚刚走了的那几个人又去而复返,为首的一个当胸直搠给了他一刀。
然而,周昂虽是意气激昂带着一队人出发,但最后却并没有如刚刚所说那样,带着人径直冲到镇守太监府,而是绕了一个圈子把人带到了和位于城东北隅相对的宁夏城西南角的一处校场。在众人的质疑声中,他借着火炬的光芒举了举手,等众人安静了下来,他这才清了清嗓子说:“诸位弟兄,我知道各位想问什么。冲进镇守太监府就这么杀了人很简单,可事后总兵府会怎么个反应,各位可能想到?而且,镇守太监府总有些护卫,拼杀起来即便不堪一击,可只要有一个人伤亡,那也是我不想看到的!”
提高了声音的他见不少人都露出了感动的表情,他这才缓缓说道:“如今我已经知道大家的决心,就更不能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心意。我有一个法子,说来大家听听,只要大家觉得好,咱们就这样做!”见大多数人果然都爽快答应了,他松了一口气,示意众人围拢来,他便低低地说道,“我去求见安化王,请他设宴请李增邓广王宁那几个阉奴一块来,再捎带上姜总兵,还有留在关帝庙的张永,在酒宴上当场杀了那几个阉奴,然后慑服姜总兵当场表态,如此一来,咱们就有了大义的名分!”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众人无不心服,一时间纷纷答应。虽也有人质疑安化王未必有这担当,却被那些往日就受过安化王朱寘鐇好处的人给说服了。
这位殿下素来仗义得很,绝对是信得过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动乱(下)
安化耳府书房中,朱寘鐇目不转睛地盯着—个中年妇人手中那只五彩斑斓的鹦鹉,脸上赫然是鲜有的凝重和认真。就在那中年妇人亦是紧张得满头大汗时,那只东张张西望望,一直不吭声的鹦鹉,突然响亮地叫了一声。
“王有白气,王有白气!”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尽管那只鹦鹉只是重复叫着四个字,然而,朱寅镭仍然为之大喜。见那中年妇人立时伏地恭贺,心情大好的他立时大手一挥道:“好,重重有赏!”
见心腹小厮立时拿了两个沉甸甸的银锭子过去塞在了中年妇人手中,他便笑道:“王九儿,近来外头多事,你就不用再往外头去了,住在我的府中,我可保你无虞!”
王九儿闻言一愣,随即就立时满脸堆笑地说道:“是,小人听殿下的!惟愿殿下马到功成,成就不世之功业,千秋万岁!”
面有得色的朱寘鐇见人领着王九儿退了下去,忍不住摩挲着下颌那几缕胡须。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徐勋虽是把庆王中护卫的精锐带了这么一队出去,可要不是他走了,王宁和李增邓广等人也不会这样肆意妄为,而下头那些军官也不会骤然群情激愤,继而为他所用。
这都是命,说明他确实有君临天下的天命!
一想到传檄各方应者云集的情形,他就忍不住飘飘然了起来。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刚刚领着王九儿出去的那小厮突然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殿下,殿下!”他来不及站稳行礼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周大人……周大人他们几个领着好些军官,这会儿已经进了王府后门!”
原本舒舒服服靠着靠背的朱寘鐇一下子跳了起来,待得知事情原委之后,他立时毫不犹豫地说道:“快,带我过去,我要亲自接见这些勇士!”
尽管夜色已深,但安化王朱宾解亲自接见众人,在听闻他们的心声之后,更是一口答应明日便设宴邀请李增邓广王宁和姜汉等人,众将一时间都是感激涕零。因而,在孙景文建议众人歃血为盟锄奸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而就是这会儿开始心里打鼓的人,眼见别人都一个个爽快相从,这会儿再后悔也迟了,不得不违心喝了那酒,又在纸上闭着眼睛揌下了血红的手印。
次日一大清早,安化王朱寅矫便吩咐亲信——去各处送帖子,道是晚间设宴请各人赴席。这种事情自然得找个最好的借口,他和孙景文商量过之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以王妃老蚌含珠有了身孕作为由头,在帖子上更写明了如此天大的喜事,愿意捐粮三千石以供军需。
如此大手笔之下,果然等到各路亲信回报的时候,如李增邓广姜汉等人全都一口答应了前来赴宴。尽管王宁最初推辞,但在朱寘鐇亲自到镇守太监府殷勤相邀之后,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而安惟学却不给面子得很,直接让朱寅镭吃了个闭门羹。而张永那边朱寘鐇倒是亲自去了,也被别人恭恭敬敬请了进去,可张永却根本不在,关帝庙没剩几个人,让他大为失望。
尽管心里有些窝火,但想到今夜便是大事之期,朱寅镣还是按下了这郁闷。等到了晚间,他这个郡王亲自在门口迎候,听一个个来宾口口声声都是恭贺,就连他自己也不免生出了几分荒谬的感觉,几乎以为自己多年未曾碰过的王妃是真的怀孕了。然而,这一丝异样很快就被他丢在了脑后,反倒是姜汉说是总兵府有事要晚些来,让他有些心中不安。好在没过多久,姜汉便赶了过来,只带着区区数名亲卫。他吩咐亲信把这些亲卫安排到花厅喝酒聊天,旋即就笑容可掬地回到了主位上。须臾,他轻轻击掌,笑容可掬地说出了一句话来。
“今日承蒙各位赏脸,小王请来了庆王府有名的彩云班歌舞娱兴!”
这下子,纵使起头不过存着给安化王朱宾镣一个面子一—至少给那三千石军粮一个面子的李增吓广两人,也都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而就是在京城见惯了教坊司那些绝妙歌舞的王宁,也在李增和邓广的说明下,稍稍有了些兴头。当那一行乐姬先行进来,行过礼后落座,一奏出那铿锵之音来,曾经见识过这一出的姜汉不禁挑了挑眉。
今次可是安化王朱寅解的王妃有孕,该当演奏那些喜庆祥和的乐曲,怎么又是这么一出雄壮悲歌的军旅之曲?
当那塞上雪再次唱出了那一首《从军行》的时候,他终于品味到某些不同的东西。尽管依旧浓妆艳抹,尽管依旧肌肤胜雪,可他总觉得那表情中仿佛有些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