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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正襟危坐,提笔写到,“九公主中毒最深,今日我们先去宫中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请罪。言儿此时已在宫门口等候,我们立刻出发。”
林氏表情麻木,虞妙琪却吓了一跳,尖声问道,“怎么还要去宫中请罪?”事情竟已闹得这样大了吗?连帝后都知道了,那她将来如何嫁人?
老太太眸色森冷的睇她一眼,写到,“九公主乃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掌中宝,你买来毒枣害了她,难道还想轻轻松松,不声不响的将此事揭过?你在做梦!今日入宫,明日去太子府,后日国公府……每一户人家都需你和林氏亲自负荆请罪!”
虞妙琪面无人色,几乎能够预见自己臭名远扬的情景。旁人会如何评价她?贪婪、不孝、败家、愚蠢……条条都是世俗最无法容忍的女子身上的劣性。莫说皇族宗室,恐连普通人家都看不上她。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哪怕戳破虞襄身世,她也同样翻不了身了。
虞妙琪身子一软就晕倒在地上。林氏吓得尖叫,老太太却连眉梢都未动弹,在纸上慢吞吞写到,“把她泼醒,醒了换一身衣服即刻出发!”
马嬷嬷连忙使人将她抬走,虞思雨坐着陪老祖宗说话,虞襄下去准备礼物。院外跪满了管事,正在聆听冯嬷嬷训话,总结起来只两条:一,无论襄儿小姐是不是虞府血脉,她都是主子,不容人忤逆。谁若是起了外心亦或管不住嘴巴四处乱说,侯爷亲自收拾他;二,今后府务还是归襄儿小姐管,思雨小姐协理,二小姐废除的规矩从今日起都要重新立起来。
单昨天一天,府里就处置了许多奴才,留下的都是林氏母女当初弃之不用的,如今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们自然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等冯嬷嬷训完话便大声应诺,又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下去了。
不出几刻钟,乱如散沙的下仆们又重新凝聚起来。以往还觉得襄儿小姐规矩太过森严,等成了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频频触怒侯爷的时候才明白,那些规矩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是万万不能缺失的。瞅瞅昨日杖毙的几人,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虞妙琪被接连泼了三四桶冷水,终于悠悠转醒。她换好衣服梳好头发,白着脸去仪门与老太太等人汇合。
九公主虽然余毒已清,喉咙却着实被硫磺烧得厉害,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咿咿呀呀的比划。帝后二人自然对肇事者恼恨不已,又加之成康帝对虞妙琪的来历知之甚详,将她害死沈母暗算沈元奇等事与皇后一说,皇后已被恶心的眉头直皱。
因与虞品言有政事要谈,成康帝匆匆离开坤宁宫。皇后整理好心情才命人将虞家老小带进来。
因为皇后的小九儿便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故而皇后对同样身体残缺的虞襄很是怜惜。且虞襄可说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性子虽然乖张,心思却极为爽直且还重情重义,没她回护,连个小太监都敢糊弄小九儿。故此,皇后不但不觉得虞襄没规矩,还纵着她,且此次事件完全与她无关,断没有迁怒的道理。
皇后一来就命人将虞襄带入内室探望小九儿,留下老太太和林氏等人在殿外说话。因老太太也中了毒,皇后并不忍心苛责,却也不想看见虞妙琪那张虚伪至极的面孔,命宫人将她和林氏带入偏殿听训。
宫人照着女戒大声诵读,足足诵读了四个时辰才放她二人离开,临上马车,膝盖早已经肿胀不堪。
老太太心中怒气难消,手书到,“皇后娘娘有言,下月初六宫中要举办一次采选,为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相看正妃侧妃数人。虞妙琪德行有亏,采选之事便作罢,只留在府中好生学习规矩。”
虞妙琪瞪着眼前的白纸黑字,五官渐渐扭曲了。采选?怎么早不采晚不采,偏偏在她出了如此大丑的时候采,老天是在作弄她吗?
实际上,她这样想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按照她原先的命数,此时的采选恰好是她嫁入四皇子府的契机。若没有虞襄做得那个山体垮塌的梦,四皇子便会代替太子前去赈灾,途中与她相遇欠下恩情;若不是虞品言将她投入监牢,沈家不会败落,沈父沈母也不会死,她还是沈家的心肝宝贝。沈元奇高中状元后自然会带她认祖归宗,老太太和林氏定当全力栽培她,给她的锦绣未来铺平道路……
所以说一步错步步错,这一切终究被虞襄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扇没了。
☆、第一零三章
虞襄此时此刻正坐在摇晃的马车上,身下垫着厚厚地黑色坐垫;对面是眸光灼灼嘴角含笑的兄长。
“一夜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虞品言伸手去抚摸妹妹黑青的眼圈,视线在她泛着光泽的粉嫩唇瓣上流连。
虞襄拍开他大掌,嗔怒,“别动我!”
“脾气越发大了。”虞品言摇头失笑,开门见山道;“想了一夜,可想清楚了?”
虞襄素来爱花;连马车内也点缀着巴掌大小的盆栽;用铁丝网固定在小案几上。肥嫩可爱的碧光环支棱着两根触角样的叶片;似乎在偷听二人说话。
虞襄将花盆取出来捧在掌心,对兄长认真说道,“想了一夜;觉得有些事很有必要与哥哥探讨探讨。”
虞品言挪动位置,紧挨着她坐过去,伸展手臂环住她肩膀;嗓音低沉而温柔;“哦?襄儿要与我探讨何事?我定当洗耳恭听。”浓烈的男性气息也紧跟着扑面而来。
虞襄耸动肩膀想将他大掌甩下去;反复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惹得他连连低笑,只得红着耳尖开口,“喏,这个盆栽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虞品言笑着点头。
“你看,”虞襄伸出指尖戳了戳碧光环的一根翠绿触角,语气极为认真,“这是一株植物,虽然它的根系出了问题,但是它非常稀有、珍贵、精致、脆弱、娇嫩……”
虞品言已听出了她话中深意,忍不住喷笑,被她美目一瞪,连忙正襟危坐点头附和,“没错,她的确非常珍贵、非常稀有、非常精致、非常脆弱,非常娇嫩……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虽然言辞间有暗喻自己的意思,但听见兄长如此一本正经的夸赞,虞襄还是脸红了,却又飞快恢复镇定,继续道,“你看,眼下它在这个坑里活得好好的,却因为某些人的一时兴起,想要将它挖出来重新挪一个坑。”
她边说边强忍肉疼将碧光环从盆里拔出来,放入一旁的空茶杯,神情严肃,“这个新坑好看是好看,土壤却不够,你说它还能像之前活得那样好吗?”
虞品言沉吟片刻后笑道,“襄儿莫要误导哥哥,你挪来挪去的,不同样还在哥哥这个坑里。”
虞襄挫败,忍不住抹了把脸,却忘了指尖还沾着泥土,顿时将自己涂成了小花猫。
虞品言忍俊不禁,凑过去想亲她挺翘的鼻尖,却被她用力推开,语气坚定,“好吧,就算是同样一个坑,可你别忘了,这株植物的根系有问题,它需要很多很多的土壤,很多很多的养料,很多很多的悉心照顾。这个坑虽然看上去很大,土壤也很肥沃,但是它并不会只种这一株植物。早晚有一天,这个坑里还会种上灰树杂草什么的,它们会疯狂的抢夺这株植物的一切,最后致使它枯死。你辛辛苦苦养了它十五年,你忍心见它枯死吗?”
说了半天还是吃醋,还是想独占自己,虞品言扶额低笑,搂着妹妹的肩膀轻轻摇晃,“襄儿,哥哥的好襄儿,你怎能如此可爱?”简直让他爱进了骨子里。
“别动我!”虞襄肚子又开始抽痛,恶狠狠的将兄长推远。
虞品言几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面将可怜的碧光环重新植入小花盆,一面低语,“如果说,这个坑里至始至终只栽种这一株植物呢?她愿不愿意扎根?”
虞襄眸光微闪,含糊道,“谁知道呢?现在看着只一株,以后可说不准,毕竟这块土地太肥沃了,谁都想占那么一角。”
虞品言种好碧光环,掏出手绢擦拭手掌,擦完帮妹妹擦,连指甲缝也剔干净,语速缓慢,“襄儿可曾记得早年哥哥被控杀人关入大牢的事?”
那是虞品言十二三岁时候的事,虞襄还未来,但脑海中却残留了一丝记忆。她点点头,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
虞品言擦完手指又去帮她擦脸,表情温柔宠溺,嘴里吐出的话却令人惊异,“那年我刚满十三,还是个不知世事的毛头小子。我的一个所谓的至交好友带我去参加文会,实则那地方是青楼楚馆。”
闻听此言,虞襄忍不住龇牙,眸光十分凶狠。
虞品言刚升腾起来的戾气被她可爱的表情打得烟消云散,搂紧她肩膀继续道,“刚进去没多久,我就失去了知觉,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一个皮肤遍布破溃毒疮的妓子正趴在我身上准备动作,我到现在还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人之将死的腐臭味。”
虞襄心脏紧缩,颤声问道,“她,她得了杨梅疮?”这一招真毒啊!不但让哥哥染上无法治愈的脏病,还坏他一世英名,若果真成功了……
她不敢深想,双手艰难的搂住兄长,一下一下轻轻拍抚,如水一般澄澈温柔的眸光似乎在说——别怕,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虞品言见她听了这段脏污不堪的往事非但不排斥自己,反为自己感到疼惜,本就柔软的心防慢慢融化开来,继续低语,“所幸我及时清醒,扯掉她头上的发钗将她刺死,然后草草穿上衣服从后院逃走。因为中了迷药,我脚步踉跄,顺着漆黑的胡同慢慢往最热闹最明亮的街道行去。那日正是七夕,当我走出胡同的那一刻,我看见常雅芙和虞品鸿在人群中相视而笑。我悄然跟随在他们身后,亲眼看着他们放了河灯,交换了信物……”
“然后呢?”虞襄紧紧握住他指尖,心脏的抽痛连绵不绝。
“然后我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半宿,凌晨被衙役抓到关进大牢。”虞品言眼眸放空,陷入了回忆。
“然后呢?”虞襄难受的厉害,却更加忍不住想知道后续。
“然后我发了高烧,老祖宗来牢里看我,我告诉她我临死之前想见母亲一面。”
“然后呢?”虞襄嗓子发干。
“母亲没来,只给我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我玷污了父亲的一世英名,说我不配做父亲的儿子。”虞品言低沉的嗓音里充满讽刺。
虞襄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眼睫毛挂满了晶莹的泪水。
虞品言垂头看去,满心的暴戾和煞气都被她的泪水洗涤干净,止不住的笑起来,语气也变得云淡风轻,“打那以后,我就觉得女人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令人憎恶。”
虞襄的眼泪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瞪视他。
虞品言连忙笑着补充,“当然,你和老祖宗除外。”他握住妹妹柔软白嫩的小手,置于唇边轻吻,“襄儿,我很庆幸你是我的妹妹,却又不是我的妹妹。若非如此,我不会对你动心。除了你,我再也不会对第二个女人动心动情。你可以相信我!”话落便去吻妹妹眼睫毛上悬挂的欲落不落的泪珠。
虞襄眨眨眼,又眨眨眼,表情呆愣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虞品言沉吟片刻,无奈的笑了,“我也不知道。只是某一天,当我抱起你的时候忽然发现,我已经舍不得将你放下了。”
这句话朴实而简单,却似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接一波的冲撞着虞襄本就不堪一击的心防。她退开少许,笑容明艳,“好吧,我这棵珍惜植物就在你的坑里扎根了,你一定要按时浇水按时施肥。”
“怎么浇水,怎么施肥?”虞品言心头涌上无边无际的喜悦,面上却强自按捺,轻轻地缓慢地揉了揉妹妹纤细的腰肢。
虞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