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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听到此处,脸色一变:“内禅?”虽然吃惊,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皇帝的风疾不比一般病痛,两足不能行,右手难提笔,于朝政确实力有不逮,恰逢宋金战事结束,和议已成,此时内禅,让太子登位确实是最好的时机。“皇帝此时内禅,原是一件好事,为何又成了祸事?”
“禀太上道君内禅是假,引百官入彀是真耿南仲执政以来,排斥异己,党同伐异,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人神共愤他鼓动官家行此事,乃是风闻朝中有人要上奏,建议官家内禅,因此先下手为强,其意,是想罗列赞同内禅的大臣加以打击迫害此事若被其得逞,诚为了我大宋立国一百八十年未有之祸因此,臣等三人,不得不冒死前来相告太上”许翰大声说道。
赵佶神情越发阴暗设下圈套让大臣钻,就是我在位时,也没这么干过这明显违背祖宗开诚布公“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训示那耿南仲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赵佶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质疑道:“这些话都是你三人一面之词,可有凭证?”
“禀太上耿南仲为防事变,已经调殿前司部队进入杭州城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恕臣斗胆说一句,耿贼此举,与魏武何异?”秦桧适时进言道。
魏武帝曹操最出名的事是作甚?挟天子以令诸侯
赵佶闻言,勃然色变耿南仲安敢如此皇帝风疾在身,军国大事俱委他一人,已是不妥他行径如此嚣张,如今竟调动军队,意图打压,还有没有把祖训国法放在眼里我当初怎么就选他入侍东宫没看出来啊,他还有这般野心
盛怒之下的道君太上皇一甩拂尘,问道:“你等都是朝中重臣,难道就任由他如此为非作歹?”
“太上皇,朝中宰执大臣,不是被远窜,就是依附于他,群臣敢怒不敢言官家受其蒙蔽,臣等的苦心,难以上达天听,实在是束手无策,因此才前来求教于太上”徐绍痛心疾首道。
赵佶怎么说也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他知道这三个前来,求教是假,求助是真,想必已经胸有成竹。遂道:“万急之时,你等有何提议,直说无妨。”
徐绍秦桧都不言,许翰将心一横,奏道:“太上唯今之计,一是罢黜耿贼,二是扶新君即位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赵佶闻言,马上就明白了。你们是想发动变故,拥立新君,但苦于师出无名,因此找到我,让太上皇赋予你们举事的合法性
一念至此,他问了一句:“那新君当立谁?”
这话一出来,秦桧许翰倒没怎么样,徐绍却打了个冷战这还用问么?官家有太子,当然是拥立太子登基我等又不是谋逆,难道还能立旁人不成?太上皇这么问,莫非有别的意思?
“太子年已十六,仁而贤,可继大统”许翰道。
赵佶点了点头:“太子谌倒是个实诚的孩子,那你们想让太上皇怎么作?”
“请太上降下明诏,允许臣等拥立太子登位”徐绍朗声道。
赵佶没有表态,转过身去,立在那巨石之上,远眺西湖,若有所思。当初,他在金军高歌猛进之际,不得已,禅让了皇位,逃到了东南。老实说,彼时他正年富力强,并不甘心当个只管宗教事务的太上皇。于是有了截递角,止勤王等动作,确有复辟之意。
及至后来,形势发生变化,他不得不回到了东京。但从此以后,失去了自由,被安排在龙德宫居住,受到严密监视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内侍报告给儿子,过着与囚徒一般的生活这种境况,直到近年来,才稍有改变。
但是,作为儿子,皇帝孝行有亏一月四次的例行拜见,他常常一次都不来。太上皇的寿辰,他也往往是派太子出面道贺,自己并不亲来反倒是太上皇常常去探视他莫说帝王之家,便是寻常百姓,有这等事么
如今,皇帝身染风疾,无法理事,就应该及早禅位,让新君临天下。如何还任用奸侫把持朝政,构陷忠义之臣,惹得天怒人怨?
于公于私,赵桓这个皇位,确实应该禅让了
但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往常也就罢了,但如今北夷虎视眈眈,国家危机四伏,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我也不能光凭这三个大臣的话,就降下诏命,让他们去发动政变
江浙淮都转运司衙署
这里辟出地方,暂时让东府办公。耿南仲在一处敞亮的室中来回踱步,他没有戴幞头,背负着双手显得非常急躁,像是有等待什么消息。黄潜善坐在椅子,一双眼睛就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
官家已经降诏,着即拿办徐绍、秦桧、许翰等大臣,交大理寺严加审讯,务必查清“逼宫迫禅”一案。
耿南仲也已指派爪牙,逮捕那三名主脑,现在,他就在等候着回音。
“相公勿忧,他三人插翅难飞,稍后,必有佳音传回。”黄潜善忍不住宽慰道。
耿南仲停下脚步,把旁边一张文案拍得嘭嘭作响:“徐绍徐绍本相谁也不担心,就担心这个徐绍”语毕,又乱几步,继续道“他称病不出,本相怀疑有诈这老贼,原是太上的旧臣,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官家登基之后,竟扶摇之上,作了西府之首而后,先是东京留守,后是陕西宣抚,无一不是位高权重。西军打了那么大的败仗,官家还重话都没说他一句这厮不简单他不会束手待擒的”
黄潜善正要说话,只见一官匆匆入内,神色慌张地说道:“相公不好徐绍、秦桧、许翰三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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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政变(上)
第四百九十八章政变(上)
“失踪?什么意思”耿南仲盛怒之下,狂声如雷
“下官奉命逮捕此三人,然衙门和私宅都不见踪影其下属家人均不知其何在”那官员颤声回答道。
黄潜善缓缓起身,脸色不太正常,这不会是巧合,徐绍、秦桧、许翰这三个八成是预料到危险,躲起来了如果上头要办他们,躲也没用,除非他们在谋划着什么一念至此,他沉声道:“相公,此事有蹊跷”
耿南仲盯他一眼,抗声道:“还用你教?这三贼必定是在密谋作乱传令下去,让殿前司封锁杭州城禁止出入戒严搜捕徐绍等三人”
黄潜善骇了一跳,失声道:“相公,动静是不是太大?如此一来,弄得满城风雨,恐怕反而不妙啊”
耿南仲将手一挥:“顾不了那么多事态紧急,必须抢占先机本相这就去请旨,罢免三贼一切差遣官爵,将其犯上作乱一事公告满朝”语毕,竟毫不犹豫,径直就往外走去。黄潜善略一思索,快步跟上。
天色将暗,杭州城里突然骚动起来。街市上,奔行的军队惊扰了百姓,各处城门未到时刻就已经封闭,要进城的给挡在了外头,要出城的给关在里面,上前去找官兵们理论,根本没谁搭理你,连个说法也没有。
一时间,杭州城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但极少有人往朝中变故去想,都猜测着,是不是要打仗了?可不是听说两国议和,已经休兵罢战了么?不管有事没事,百姓们赶紧回家,闭了门窗,战战兢兢地等候着消息。
尚书左丞朱胜非私宅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这位当朝副相正与家人坐于桌前,面对桌上的饭菜丝毫提不起食欲来,放了碗筷,离了饭厅,步出房外立于那屋檐之下,心事重重。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越想越后怕,官家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内禅,而耿南仲等人极力反对,最终压倒了支持禅位的声音。
或者有人还蒙在鼓里,可他却看了个明明白白。官家这是故意设下圈套,让不明就里的满朝文武去钻以耿南仲对付政敌的手段,相信就这一两日,朝中就要开始一场大清洗了。
自己虽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作为宰执之中,并不公开依附耿南仲的大臣,难免不会遭遇横祸许翰秦桧等人,固然为国家着想,与耿相力拼,但势单力薄,难成气候。恐怕,将是这场清洗的首要目标
此事过后,耿南仲将在朝中树立起绝对的权威,没有谁能奈何得了他而官家又染疾在身,这朝政,恐怕也只有耿南仲独霸了自己这个副相,除了自请外放以外,好像没有太多的选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从深陷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定睛看去,却是门子从庭院跨过来,禀报道:“相公,外头有位姓秦的官人求见。”
朱胜非一时没反应过来,姓秦?我的亲友故旧中,好像没秦姓的吧?想了一阵,正要回绝时,脑中灵光一闪,御史中丞,秦桧铁定是他今日廷议,他不发一语,现在又找上门来,意欲何为?见是不见?
经过短暂的思量之后,朱胜非觉得没必要惹这一身骚。秦桧已经被耿南仲盯死了,他出事也就是这两天,现在见他,只会惹上是非遂道:“不见。”
门子领命而去,朱胜非却不知为何,仍站在屋檐之下,朝外头张望。果然,不多时,门子复来,报道:“那位秦官人说,如果相公不见,他就一直等在门前。”
朱胜非肩膀一阵耸动,长叹一口气道:“罢了,请他进来。”
当秦桧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朱胜非立马有些后悔了,确实不应该见他他和许翰两个,现今已然与瘟神无异
“朱相,下官有礼了。”秦桧至台阶下,仰拱双手,朗声唤道。
便是没读几句书的寻常百姓家也知道,这客人进门了,怎么也要请到堂上去坐坐,吃杯茶。可朱胜非并没有这样作,他原地未动,背负着双手,也不还礼,语气生硬道:“秦中丞夜访寒舍,所为何事?有话,应该放在青天白日之下来讲。”
秦桧并不介意对方的无礼,也没有要求自己作为客人应有的待遇,再次执礼道:“冒昧前来打扰,实在失礼,但事关家国天下,还请相公勿怪。”
朱胜非越想越后悔,有些不耐道:“有事但说。”
“下官此来,是请相公跟下官走一趟。”秦桧这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
朱胜非大皱其眉:“本相为何要跟你走?你这话说得不着边际”
“下官想请相公去见一个人。”秦桧仍旧很稳。
已是入夜,鉴于今天城中突发的变故,街市上少有行人。载有秦桧朱胜非二人的马车不急不缓地行进着。车内,两人都不言语,互相也看不到对方。当秦桧方才说出那个人是谁时,朱胜非意外地答应了跟他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停车”突然,一声暴喝在车外响起顿时让车里的两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车里何人都下来,我们要搜查”听这个口气就知道,遇上殿前司的官兵了
“节级通融则个,车里坐的是……”赶车的车夫赔着笑,可没等他说完,便被那些粗犷的军汉打断了。随后一声惊叫,又伴随着一声闷响,想是车夫被拽了下去朦胧的火光越来越近,秦桧小声道:“相公。”
朱胜非将牙一咬,掀起了车帘半角。只见他们的马车已经被士兵围住,那些执着火把的军汉,手中还拿着明晃晃的兵器
“大胆天子脚下,你等到底是兵还是贼”朱胜非一声喝,顿时让那欲上前搜车的军官停了手。
“你是何人?”那军官直盯着他问道。
“本相乃尚书左丞朱胜非,怎么,要搜查么?”朱胜非冷哼道。
尚书左丞?副相?天,怎么撞上他了?祸事祸事,这可惹不起军官连连赔礼,慌忙喝令部下让开了道。
“你最好不要诓我”朱胜非坐回之后,沉声说道。
“是真是假,相公一去便知。”秦桧此时竟还笑得出来。
朱胜非还是觉得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