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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身穿重甲,可心里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一名枪兵见冲锋而来的女真骑兵近在咫尺,泪流满面,不断地念叨着。突然,他从地上跃起!就在同一刻,一支利箭自他后颈处射入,从咽喉处贯出!这名士兵张大着嘴巴,却发不出丁点声音,看着从咽喉贯穿的箭头上正流淌着自己的鲜血,总算后悔也晚了。
他还未断气,已经有一名同袍冲上来踹开他,捡起长枪坐在地上!看着已经冲到拒马之前的敌人,紧握兵器,闭上了眼睛。
铁骑袭来的恐怖冲击力,徐卫总算见识到了。那布置在步兵阵前的拒马木枪阵,根本抵挡不住女真骑兵巨大的冲击力。一名骑兵甚至纵马跃过拒马,手中长枪闪电般掷出,扎入一名靖绥营士兵的胸口!
巨大的响声,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两军相接!那疾速袭来的骑兵,正撞在枪尖之上!可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带着惯性仍旧惊人!坐在地上的枪兵被这一撞之力,几乎震得昏死过去!若不是身上重甲的防护,仅凭这股冲力,就足以致人于死地!
第一列溃灭!第二列溃灭!第三列溃灭!那该死的冲力简直像是摧枯拉巧一般撕咬着靖绥营的防御!
徐卫立马阵旁,十分镇定,眼见着第四列枪阵也被冲乱,仍旧不动声色。再往后冲,弓手阵营是绝对抵挡不住的!一旦阵形完全溃乱,步兵就只能任由骑兵追杀宰割!
第五列!好!再大的力量终究还是有强弩之末的时候!那五列枪阵虽受冲击,可士兵们却没有溃乱,一丈多枪的铁枪刺穿马身人体,阻延了后面的攻势!就是现在!
“刀盾手!上!”徐卫歇斯底里吼了出来!两翼压阵的千名刀盾手闻风而动,像一把铁钳一样,两侧包抄,迅速合拢!不要以为失去了冲击力和机动性的骑兵就会束手待毙,剽悍的草原狼是绝对不甘被打败的!
当靖绥营两翼刀盾手钳击而上时,等待他们的,是长枪弯刀!每一个女真士兵,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南征以来,他们势如破竹,绝不会把任何一支宋军放在眼里!
以逸待劳的刀盾手,竟然还打不垮这支强弩之末的金军!徐卫震惊之余,心头火起!突然瞥见那后面的金军骑兵有后退的迹象,将刀一挺,虎吼道:“弓箭手,上!”
此时的弓箭手,当然不会是放箭射击。在训练之时,徐卫就在父亲的建议下,给每个弓箭手配备了手刀。若战事顺利,弓手自然不会加入战局,可一旦胶着,弓箭手也得上!
指挥使令下,近千弓手背弓在身,从腰里取下悬挂的手刀,在都头带领下两翼迂回,切断金军退路。胜负仍然未现,虽然刀盾手以重盾做掩护,拼命劈马腿,待其一倒,就对着骑兵胸口狂砍!可女真人仍在顽抗,丝毫不见乱象!
徐卫啐了一口,双眼血红!嘶声吼道:“干你娘!杨彦!死了没有,没死就上!”
杨彦手下步兵,在整编之后,全部装备重甲和厚刀巨斧,听到徐卫下令。身先士卒,挺着曲刃枪加入阵中,下令前进!
第七十七章 韩世忠
当杨彦的重甲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墙一般推进时,长枪兵们纷纷避让。这些重装步兵,全身铠甲重六十斤,加上手中兵器,每人负重九十斤出头。虽然跑不起来,但其防护力和杀伤力不俗,刚一接兵,就逼得女真人连连后退。两翼被刀盾手阻断,后路又被包抄,可陷入重围的金军并未溃乱,各自为战,拼死反击!
几千人绞作一团,双方都在苦苦支撑。女真人实在没有料到,几万人的宋军一触即溃,碰上这么区区几千,居然如此强硬!而靖绥营的士兵们,从前打的都是贼寇,说得难听点,就是捡软柿子捏。一旦碰上女真精锐才知道,这些蛮子剽悍异常,若换作贼寇,早就仓皇逃窜了。
徐卫眼观战局,靖绥营兵力占据优势,可仍然没有打垮这千余女真骑兵。女真人能横扫草原,短时间之内攻灭辽国,绝不是运气,那是一场一场的硬仗拼下来的。这些百战余生的士兵,如同凶恶的狼群,绝不会屈服的。这一点,非常值得自己学习。
金军主力相信距此不远,如果不能一举击溃敌人,再拖延下去的话。万一金军主力赶来,后果堪忧,必须迅战迅决!刚想到这里,战阵后方已经被金军撕开一个口子,装备轻甲手刀的弓箭手抵挡不住,金军在突围!一旦被他们逃出去,以马泰的骑兵绝不可能追上!跳下马去,倒拖陌刀,徐卫大声令下:“上!”两百亲军早就憋得难受,暴吼出声,飞快地向战阵后面包抄而去!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已经红眼的双方士卒激烈搏杀,地上,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剩下的人,踩着敌人或是同伴的尸体前仆后继,这种情况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乱阵之中,眼见身边士兵一个个倒下,宋军不断推进,将自己的军队挤压在一起难以展开,金军主将急得哇哇大叫。他一嚎完,近旁士兵拼命调转马头,想要突围。可四周围得铁桶一般,寸步难行。正前方,宋军重甲步兵如墙而进,厚刀巨斧斩落下来,逼得金军不住后退。两翼刀盾手下砍马腿,上锤人胸。只有后面攻势较弱!
一通呼喝后,所剩不多的女真士兵齐声发喊,抖擞精神都向后突围。靖绥营弓箭手难以抵挡,四散开来。趁着这空当,数十骑冲出包围圈,策马狂奔!
徐卫率亲军堵上漏洞,突然瞥见马泰率骑兵想追杀过去,大声吼道:“别追!速战速决!迟则生变!弟兄们,全力绞杀!”说罢,仗着陌刀加入战团……
战斗结束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或仆或卧的人尸马尸比比皆是。还未断气的士兵发出低低的呻吟,受伤的人放声痛呼……
靖绥营的弟兄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踏着血泊飞快地收缴战利器。不管是死是活,只要是女真人,一刀下去斩断首级,系在腰带上,挂在马鞍上,又去争抢兵器,扒掉铠甲。几名士兵为争夺一具貌似金军军官的尸体上的盔甲争执起来。一人手挺屈刀,红着眼睛厉声嚎道:“杀你一个不嫌多!”
其他人毫不示弱,各持兵器吼出声来:“你想作甚!”
浑身血污的杨彦大步赶来,一枪过去,挑起几人兵器,切齿道:“指挥使军令!立即撤离战场,向东转移!你等找死么!”纵然面对着这个活阎罗,几名士兵也没有了往常的惧怕,悻悻收起兵器,冷哼这一声,这才散开。
小半个时辰后,当数千女真精骑飞马来援时。刚才还激烈搏杀的战场上,除了无头的尸首,什么也没留下。再仔细一看,那满地尸体中,竟没有一个宋军!
夜幕降临,寒气逼人。呼啸的大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座山下,数百个营帐林立,团团篝火熊熊燃烧。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往来巡弋,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在大营东南角的一片平地上,上百名士卒将同袍的尸体放入挖好的土坑中。没有棺木,没有香烛,只有军中木匠赶制的一块块木牌插在坑前,上面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徐卫带领一众军官,望着一个接一个坟头凸起,面上闪现出悲戚之色。
两名士兵抬着一具尸体来到徐卫面前,一众军官低下了头,默然不语。内有一人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他是周熊,那具尸体,是他的亲弟弟周基。一道从脖子直划到胸部的致命伤夺取他的性命,而他身上的创伤,远远不止这一处。
上午还在一起的袍泽,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徐卫抬脚上前,替周基整理最后的遗容,而后一把抱了起来。
杨彦马泰二人一见,同声喊道:“九哥……”
徐卫语气平静:“我送他最后一程。”说罢,抱着周基缓步走到一个墓穴里。
“九哥,不吉利!”杨彦失声叫道。
徐卫不为所动,瓦罐不离井上摔,将军难免阵前亡,穿上铠甲,拿上兵器,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轻轻地将尸体放下,将周基的双手放在腹前,最后看了他一眼,这才上来。身旁士卒想要来掩埋,徐卫取过锄头,看着周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轻声说道:“兄弟,上路了。”
一堆堆泥土,渐渐掩盖住了勇士的身躯,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夜空。这不单是对同袍阵亡的悲鸣,更是对自己幸存的发泄。
此战,靖绥营阵亡六百五十八人,其中包括一名都头,十二名队将,三十几名什将。是靖绥营组建以来,最大的损失。但同时,此战歼灭金军一千一百多人,夺得可供使用的战马三百余匹,兵器铠甲近千件!靖绥营第一仗,可谓旗开得胜!
率领军官对阵亡弟兄祭奠完毕后,徐卫正要去探望伤员,忽有士卒来报,十余骑正往这边过来,身份不明。当即命令马泰出兵拦截,不多时,马泰领着那行人到达营区,原来是官军。
“良臣!”半路加入靖绥营战阵的军官孙正一见来人,大喊着冲上去。
那群官军中,一人翻身下马,按住孙正双肩上下打量,沉声问道:“没事吧!”
孙正并不回答,迫不及待地问道:“徐大人怎样?”
“放心!我已妥善安置!”那军官答道。
孙正这才放心,略一沉吟,拉着他来到徐卫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徐大人胞弟。”又向徐卫介绍道:“这位是军中韩统制。”
徐卫见那人身材伟岸,目光如电,约三十多岁,仪表不俗。全身披挂整齐,手持一柄凤嘴刀,让人不敢小视。遂抱拳道:“大名乡勇营指挥使,徐卫。”
那军官听到“乡勇”二字,微微皱眉,还礼道:“韩世忠,现任锋军统制。”
韩世忠?徐卫不动声色,又与他叙了阶官。只因终宋一朝,官制十分复杂混乱,官员的名称,有阶官,职官,差遣三种。阶官代表你品级大小,是虚的,职官代表你所任何职,也是虚的,只有差遣才表示你具体负责什么事务。
韩世忠的军阶是武节郎,与徐卫同为从七品武官,但高出四阶。闲话说完,徐卫听孙正提起四哥,追问情况。原来,孙正和韩世忠都是徐胜部下。与金军发生遭遇战后,各路兵马纷纷溃退,只有徐胜一军拼死奋战。徐胜本人身先士卒,斩敌十余名,但终因寡不敌众,没有支援,陷入重围之中。徐胜身负重伤,孙正和韩世忠护着他杀出血路,四千多士卒,最后只剩下几百人。如果不是遇上徐卫的乡勇营,只怕会全军覆没。韩世忠本人也受轻伤,保护徐胜一路南行,妥善安置后这才回来。
徐卫听闻四哥负伤,心头焦急。可眼下形势逼人,况且四哥已经妥善安置,他当即领了一众军官回帐,商议下一步进军方向。
韩世忠孙正两人的军阶虽然都比徐卫高,但毕竟徐卫是这支部队的主官,又不属禁军编制,两人便列席旁听。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金军已经逼近黄河南岸,似乎有渡河的举动。朝廷派出的几路援军都被击溃,黄河以北各州县又都关门拒战,女真人极有可能强攻,以图渡河,威逼东京。
一旦女真人渡过黄河,其影响对大宋来说,无疑是个灾难。尽管东京城外,已经云集各州县勤王之师数十万,但缺乏统一指挥,真打起来,是胜是败谁也无法预料。毕竟,金军一路下来,宋军几乎没有组织过像样的抵抗。如果胜了还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