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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投射在延安城上时,这座古城已经已经被宋军两面围定。秦凤、泾原、两兴、永兴四帅司精锐齐出,再加上乡兵义勇,合计十万出头的兵力摆在了金军面前。
而金军并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龟缩于营垒,也全部亮出了家底。东城,两万多女真本军,配以七千渤海军,三千契丹军,并一万五千余签军,合计四万余兵力,面对徐卫的主力。西城南面,张俊率投诚西军、汉儿军、汉签军三万,应付泾原军。
此时,宋金两军都忙活着布阵。延安周边地形太狭窄,十几万人堵在这个狭长的区域,两军之间都保持着极度危险的距离。
当韩常和张深登上城头时,这两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也禁为面前壮观的阵容所惊骇延安正处在茫茫人海之中,两军士卒的嘈杂声如同闷雷一样,滚滚不息,真个挥汗成雨,连袖成云
在清晨霞光的照耀下,两军士卒的器械炫出夺目的光芒无数传令的骑兵奔行于各种战阵之间,协调着布阵,两这的阵形都已现出雏形,所有人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张深感觉到自己打鼓一般的心跳,呼吸变成急促起来,他不自觉地将手叉在腰上,死死按着,这对金军来说,是一场生死之战万不容失
他不安地看向韩常,只见这位金帅面无表情,正向东望日而拜。娘的,这时候你拜什么神都没用还是寄希望于将士吧
徐卫、徐洪、吴玠、马扩、杨彦等将帅并作一排,立于中军的楼车之上,四周都是手持大刀盾牌的重步精锐保护。
这几位西军高级将领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不到两里外的金军阵中。不到两里,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如果用八牛弩,完全可以直接射到对方阵中。
“韩常还不错,他估计是料到我军必然已经运来了重型器械,一大早就出来布阵了。”吴玠语气轻松,谈笑自若。
“一会儿开战,少不了先把虎捷或者磐石军顶上去。”杨彦看到金军所布之阵,最前端都是清一色的长枪步兵。而且那种长枪,不是普通的长枪,它们比骑枪还长,至少都在两丈开外,形成了密集的钢铁森林,几乎包住了三面。这大多使用在重步兵集结防备骑兵冲击上,现在金军摆出来,就是让我军去撞。
“嗯,你再看他长枪之后,弓弩的数量虽然不及我军,但也相当可观。还有,金军背营垒结阵,一旦我军进攻,其营楼上的弓弩手也可以协同作战,是块硬骨头。”马扩虽然几乎没有领兵作战,但你不能忘了他是武举及第。
“硬骨头?我军铁齿钢牙,专啃硬骨头”杨彦大声道。众将皆笑,独徐卫不言,他有足够的信心夺取此战胜利,但这野战一打,真正的硬骨头还在后面。那就是固若金汤的延安两城
“行了,即将开打,各回本军。”徐卫挥手道。徐洪杨彦都是一揖,窜下了楼车去。只留下徐卫、吴玠、马扩三人,和一帮佐官幕僚。
吴玠看起来很轻松,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紧迫,他一直面带笑意地观望着两军布阵,此时随口道:“相公,夏军一撤,金军士气必受打击。今日一战若胜,韩常恐怕就要龟缩于城池之中了。”
徐卫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他的目光也正在盯着延安的东城看。听吴玠此言,回道:“本帅在想,昔年延安沦陷时,粘罕号称用了三十万大军。当时,本帅认为他至多不过十万左右,但今日亲见延安城池,方知他的话水分不太大。”
“相公不必担心,等把金军迫回城去,我军便可从容地调动部队增援。正军大哥不必,便只关中的各地乡兵,足可敷用。相公军令一下,一月之内抽调个五万勇壮还是轻而易举的。若到时关中没有异动,让熙河军调一部北上也未尝不可。”吴玠笑道。
“不瞒你说,本帅担心的还正是关中平原上。据姚平仲报,河中府已有金军集结迹象,应该是援兵无疑。眼下已到九月中旬,以延安的城防体系,估计要打一段时间。最怕就是入了冬,万一黄河冰封,敌就可履冰过河。”徐卫沉声道。
吴玠闻言道:“这个相公怕是过虑了,冰封也不是年年有,怎就那般背时?”
“小心为上,最好在腊月之前攻破……”徐卫说这句的时候正好转过身,但他话没说完就突然停止。因为就在他转身之时,忽感眼前一亮再转一半,已经不得不眯起眼睛因为冉冉升起的朝阳霞光万丈
徐卫心头一跳,厉声喝道:“摆鼓吹号进攻”
吴玠没想到宣抚相公的军令下得如此突然他也回头一望,顿时明白我军是背东面西,而金军是背西面东,直迎着太阳
催人奋进的战鼓声隆隆响起紧随其后的,便是尖锐的银号角那一声声,都似敲在士卒们的心头,震得他们热血沸腾,几乎按耐不住
雄壮的汉子们攥紧了兵器,拍打着铠甲,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由秦凤军始,士卒们从喉头发出低沉的吼声,虎,虎,虎
徐洪的两兴军,亦即从前的宣抚司直属部队,其实也是虎儿军占大头,杨彦的两兴军,则直接是虎儿军的血统。当下,五万余勇士齐声发喊,虎,虎,虎便连协同正规军作战的秦陇义勇们也有样学样,大呼起来
一时间在那面紫虎军旗之下,将士们喝断山河的吼声冲天而起如惊涛拍岸,如山崩海啸其压倒性的声势,直让不远处的金军胆寒
突然用作鼓舞士气的鼓声号角声嘎然而止数名号手吹出了急促的进攻号角
身在前军的张宪一听,呛一声拔出佩刀,雄浑的吼声响起:“破阵军进攻”
军令一下,那早已急不可待的重步兵们挎起了盾牌,撑起了铠甲,提起了长枪,迈出了稳健的步伐
时至今日,徐卫麾下的重步兵已经有了详细的职守划分。比如这支破阵军,顾名思义,就是装备重甲、盾牌、长枪,专用于破敌步军阵的精锐力量。而另一支磐石军,就是只装备重甲和超长大枪,用以布阵防御敌军冲击的中坚。徐卫起家的虎捷军,则是装备大刀、重斧、骨朵等双手重武器的突击型部队,其铠甲较磐石破阵两军要轻,又没有盾牌,因此机动性相对较强,用于战局有利时,作突击取胜之时
徐卫虽然一直追求强大的骑兵,但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步军力量的加强。因为步军,才是构成宋军的基石
五千破阵军离开了大阵,负担着沉重的铠甲和兵器,缓步向前推进器械和铠甲相碰撞,发出铿锵之声,勇士们稳健的步伐更是颤动着地皮
“精锐重步堵墙而进,这才是虎儿军的本色。”延安东城城头上,韩常轻声说道。
“铁浮屠能挡得住么?”张深手抓城墙,有些紧张地问道。
韩常面露鄙夷之色,冷哼道:“它既然也叫‘铁浮屠’,就不会是一堆摆设。而我的神臂弓,也不会比宋军差张经略勿惧”
说话间,五千破阵军已经披着朝阳霞光稳步而前其严整的队形,便是当世任何一个用兵的行家也不能不为之侧目但架子好看没有用,关键是看战斗力
金军阵前,铁浮屠重步兵正跪膝已待,他们手中长逾两丈的超级大枪正拄在地上,不算太锐利的枪尖构成了一道森森铁齿,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更是一道牢不可破的钢铁森林
在他们的前后,无数弓弩手已经准备就绪,操作神臂弓床子弩的弩手们甚至已经将箭放入了矢道,弓弦已绞起,只等击发这些远程利器,必将洞穿宋军的重甲让他们倒在冲锋的道路上
可为什么为什么拥有密集阵形和强大远程打击力量的金军将士们还是心惊胆战
雷鸣般的步伐声骤然响起破阵军已经知道自己进入了金军的巨弩射程,他们加快了速度,将盾牌提至胸前,最前面一排的士卒将长枪平放,后面四排的同袍依次不同程度地放下,再后则仍旧竖举,。
密集的方阵,如一堵堵墙厚实的城墙压向了敌人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陡然袭来前排的士兵们甚至看不到任何异常,锐利的短箭就已经洞穿了盾牌,贯穿了铠甲,钉入他们的体内一名高大的士兵扑倒在地,第二排与他同位置的同袍立即补上了空缺
不断有勇士倒下,不断有同袍补充,破阵军的各个方阵,就这么井然不乱地继续冲击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怒吼撑着七八十斤重的装备,尽自己所能,全速进攻
箭雨愈加密集征战多年的老兵们知道,除了神臂弓,床子弩,这时候,连踏张弩也加入了战局
冒着箭雨进攻,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如果不是经过艰苦训练和长期实战的精锐部队,绝难在这死亡的气息中坚持下来很不幸,西军正是这样一支部队
纵使整个竖列一半的士兵倒下,后面的人仍旧会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如果队形出现了缺口,他们还会自动调整,不需要谁的命令。这就是在常年训练和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本能如果不这样,他们就没有资格叫西军,没有资格叫虎儿军
敌人近在眼前那一道密集的钢铁森林如同一头猛兽露出森森白齿破阵军各个方阵最前排的士兵几乎都成了刺猬他们的盾牌上,铠甲上,钉满了箭矢,但他们既然没有倒上,就要带着箭创,继续冲击
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骁勇的女真人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了。他们几乎把两丈多长的枪杆攥了水来,因为他们的宿敌已经到了十几步外那凄厉的吼声,雄浑的脚步声,催命一般窜进耳中
“杀”随着领军统领官的一声怒喝,两军的钢铁洪流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
破阵军坚实的厚盾撞断了敌人的枪尖,后面同袍推挤的力量使得他们的身体不断进逼他们手中的长枪非常自然地穿透了金军枪林的空隙,扎入了敌人的身体一声声惨叫大作,每一支铁枪拔也,都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身在城上远眺的韩常亲眼看到,他的密集阵形被撞出一个又一个的缺口西军就从这些缺口当中不断扩大,不断推进
这位金军名将的脸顿时拧作一团,而旁边的张深则已经忍不住从喉头发出一声惊吼
破阵军方阵不断前进一旦短兵相接,最前排的士兵几乎保持着同样的动作,那就是平举盾牌,平放长枪,让身体在自己和后面同袍推动的力量下不断前进不断撞倒敌军士兵这个时候,方阵后面的士兵绝对不能散,他们必须紧紧抱成团,用盾牌推动前面的弟兄,使整个方阵像一堵墙一样压上去
而最后面五排的重步兵则几乎都低下了头,他们仍然竖举着长枪。他们手里的长枪,除了锋利的枪尖以外,在枪杆尾部仍旧有尖锐的枪托。他们在踏着敌人前进的同时,必须寻找还没死的人,用尖锐的枪托补上一下。
破阵军方阵层层推进,号称“铁浮屠”的金军重步兵一时竟不能挡整个金军大阵的前端陷入混乱
而就在此时,宋军大阵中再次擂响了助威的战鼓所有士兵高声发吼,激励着出战的兄弟
“弄重步,金军还是差点意思。”马扩摇头道。
吴玠密切关注着战局,此时见战况开始胶着,破阵军渐渐冲不动了,他当机立断道:“相公,让虎捷军兵分两路,分别从左右两侧突击绞杀”
“照准。”徐卫沉声道。
虎捷军,这支继承了徐卫起家番号的精锐部队,一直是秦凤军的中流砥柱,哪怕是如今骑兵兴起,也无损其头等主力的位置。从这支部队里,走出了一个大帅,一个统制,四名统领,还有无数的下级军官
他们有全军最精良的装备、最优厚的待遇、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