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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卫笑而不语,领着众人下了山去,此时,那整个宋营沸腾起来,无论官兵都高声欢呼,声势震天。看得靖绥营一众军官横眉愣眼,你们欢喜个什么劲?金军退了关你们屁事?是你们打退的么?是老子们扎在这五天,一步也不曾退过!你们他娘的还号称精锐?狗屁!
“老九!”正走着,背后传来徐原的呼声。
徐卫回头一看,只见大哥也是一脸欢喜,步伐轻快。走到面前,搭着他的肩膀,仔细端详。眉宇之间,竟有几分感动之色。
九弟这次立下大功了!好小子,以七千杂牌面对数万金军,却守住了浮桥,阻挡了金军南下,威胁东京的步伐!这件事情意义非比寻常。自己一定要据实上奏朝廷,替他请功!
第九十五章 统帅
徐卫前一世读书的时候学习历史,对北宋这一朝犹为感兴趣。那时候受阅历和见识的局限,始终弄不明白,一个经济强盛,科技发达,而且名将辈出的王朝,怎么会跟个赤身**的窑姐儿一样,谁都可以来摸一把?摸了还不给钱,反要倒贴?这些所谓的名将会不会是浪得虚名?但当他亲眼见到种师道时,他总算相信了,宋代的积弱在于政治和环境,非战之罪也。
在他的想象中,像种师道这样名传后世的战将该是威风八面,眼神都能杀死人的角色。可看到眼前这个年近八十,满面风霜,头发胡须几乎全白的老人家,他不禁有些心酸。这个年纪早应该是含饴弄孙,安享天伦的时候,可朝廷却要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来担负起拯救社稷危亡的责任,这是种师道的不幸还是大宋王朝的悲哀?
他带着一班西军战将过河视察军务,徐原官拜经略副使,大小也是个五品官,在武阶中已算是高级将领。却率领所有部将亲至紫金山浮桥头上迎接,执礼甚恭,几乎连头都没怎么抬起来过。再看那一班衣甲鲜明的西军战将,跟在种公后头低眉顺眼,就像一群温顺的羊羔。徐卫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德高望重。种师道走到最前头,步履有些蹒跚,一班纵横沙场的战将小步跟在后面,除徐原在向他汇报战况之外,没有一人说话。当看到浮桥上那班驳的战斗痕迹,又听徐原介绍了战斗经过,这位老将停步不前,拉着那粗如手臂的铁索一言不发。众将也都沉默不语,安等少保训示。
“国家幸甚,朝廷幸甚……”种师道轻声说道。众人不明就里,也不敢贸然去问。半晌之后,他回过头来,目视众人道:“我自奉诏勤王以来,未尝懈怠。可仍旧低估了女真人,实在没料到,他们攻势如此神速!当闻听金军已逼近黄河时,几乎自裁以谢天下。我本以为,燕云至黄河,相隔何止千里?料想局势不至如此,是以一面征召部队,一面安等我弟所部,谁料……”语至此处,缓缓摇头,似乎现在想来仍旧有些后怕。要是让女真人渡过黄河,直逼东京,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徐原。”良久,种师道沉声一唤。
“卑职在!”徐原上前躬身为礼。
“幸得你及时增援,否则,你我这等带兵之人就算引刀自裁,也难以弥补这捅天之漏!好!好!好!”种少保一连说了三个好,那支如同枯树般的手也在他肩上拍了三下。
徐原将头一低,恭恭敬敬地回道:“谢少保嘉奖,只是……惭愧得紧,当卑职率部赶到时,此地守军已然顽强防守五天,击退金军数次猛攻,使其锐气尽失,无心恋战。”
种师道闻言一惊,不是说金军一逼近黄河,南岸守军就闻风逃窜了么?遂问道:“哦?有这等事?不知何人在此坚守?”
徐原将手指向自家那位愣头青弟弟,颇为自豪道:“便是此人。”
种师道顺势一看,大感意外!他?就这个年轻后生?看他仪表虽然不俗,年纪却不过二十,怎做得如此大事?目视徐卫良久,开口问道:“你姓甚名谁?现居何职?”
徐卫对这位尽忠报国的老将怀有足够的敬意,上前一拜,回答道:“卑职徐卫,现任大名府靖绥乡勇营指挥使。”
乡勇!种师道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此坚守五天,打退金军数次猛攻的居然是一支乡兵部队!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头,徐卫将几天以来的战况简明扼要的汇报以后,这位西军统帅以手拊额,暗呼庆幸。若不是这支乡兵部队,自桑梓赶来勤王,又在守军溃退以后,毅然扛起守土卫国的责任,金军只怕已经兵临东京城下了!
上阵一生,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一代名将,此时也不禁有些许激动,本想好生嘉奖这晚辈一番,却发现找不出任何话来。只是直视着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来到大营,那禁军将士听闻种公亲至,纷纷赶来拜见。徐卫从将士们的激动情绪中,看到了种师道在宋军中的崇高地位!难怪《水浒传》里写那些豪迈不羁,杀人不眨眼的好汉提起“小种经略相公”时,无不肃然起敬。这就是一个军人的最高荣誉!
视察完防务,又接见了南岸将领,劳军已毕,部将顾虑到他带病出征,连日劳顿,都劝他回到北岸大营歇息。可他执意留了下来,说是要单独见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徐卫。这一下,倒让西军战将们很是吃味了。
“那厮不过是个乡兵头领,纵然立些战功,相公嘉奖几句也就是了,何必如此抬举?”一名部将质疑道。三十左右光景,身形孔武,面皮泛黑,两道剑眉英气勃勃,此时脸上满是不屑之色。也怪不得他,此人世为西陲大将,十八岁就上阵与党项人搏杀,战功显赫,算是军中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姓姚名平仲。
种师道还没回答,又一老将笑道:“他可不止是个乡兵头领。”正是当日到夏津请徐彰重新出山的西军宿将曲充。
叹了一声,种师道语重心长地说道:“国家多事之秋,正是我辈执刀披甲之人力图报效之时。可我们这些老东西,迟早有一天是要完蛋的,到时候谁去保家卫国?只能靠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我们上一辈没做完的事,就得留给你们了。”
姚平仲闻听,不再多言。种师道这才转向曲充问道:“你说他不止是个乡兵首领?”
曲充一时没作回答,心里暗呼惭愧。当日自己奉命前去夏津请徐彰出山,见他年老多病,不堪大用,又推出自己的儿子来。心下失望,当即推脱离去。可没想到,这小子却学到了他爹的本事,区区几千乡兵,居然一战相州,二战黄河,愣是让气焰嚣张的女真人没了脾气。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第九十六章 教诲
这头曲充还没有回答,那边徐原却已经禀道:“少保有所不知,他是我堂弟,家中行九。”
种师道一听,颇感意外:“哦?原来是将门虎子,难怪……”慢,徐原是徐茂独子,而徐茂还有两个弟弟,这徐卫是谁的儿子?
此时,曲充见状补充道:“少保,徐卫便是徐彰季子。”
种师道闻言大喜!徐彰为西军宿将,早年跟随自己的伯父种谔征战沙场,累立战功,初称为西军第一悍将!常能单骑入敌阵,斩杀数十百余人而还,伯父当年倚之甚重,甚至将自己身穿的铠甲赠送给他。是以自己受诏勤王之时,广召西军老将,第一个就想起了他。后来曲充回报,言徐彰老迈不堪,不复当年雄风,自己还嗟叹许久,以为西军后继无人。没想到,他这儿子如此了得!
北宋西军和其他禁军部队不同。宋朝开国便立下以武制武,扬文抑武的基本国策。但西军长年戍守边陲,担负抗击党项的重任。更兼西陲各族人民杂居,情况复杂,需要震得住局势的大家族坐镇,是以西军将领大多是子承父职,兄终弟及,历代皆为守将。因此西军中犹为重视宗族,门第等观念。徐卫既然是徐彰的儿子,便算是出自西军门下。当下便命召徐卫来见,众将各自拜辞离去不表。
徐卫正在看望受伤士卒,听闻种少保召见,也不多想,便前往大帐。刚走在半道,便碰到一三十上下,孔武威猛的战将,斜眼瞄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徐卫也不搭理他,径直踏入营帐,见种师道并未雄居于上,而是坐在下首等待。快走几步,上前抱拳行礼,话未出口对方已经说道:“不必拘礼,坐吧。”
徐卫谢过他方才落坐,种师道仔细打量一阵,频频点头,问道:“你父兄皆为禁军军官,你为何只作个乡勇?”到底是武官,没有那套虚头巴脑的场面话。
徐卫自然不能说我组建乡勇营是有自己的打算,遂回答道:“父亲致仕时,卑职还未年满十五,不曾受过荫补。”
种师道一听,目露赞许之色。不错,不靠先辈荫庇,凭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在官宦家族这样的少年郎倒是不常见。又问了他家里一些情况,徐卫简单地作了回答。见他镇定自若,不卑不自亢,种师道越发欣赏。
说一阵后,话锋直转,问道:“金军分两路入侵,眼下东路军已退,西路军仍旧围困太原,你有何想法?”
徐卫略一思索,即答道:“西路金军不久之后也会撤退,但不会全撤,极有可能留下一部长期围困太原。”历史上,金军第一次攻宋,东路军斡离不攻打东京不克,在宋军数十万援军赶到的情况下,逼迫宋廷以羞辱的条件求和后北撤。西路军也随后撤兵,但留下一部长期围困太原。只因太原这一处,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战略意义极其重要。困住了太原,也就牵制住了大宋整个西北。而西北,恰恰是大宋重兵屯驻之地。现在,历史虽然有了改变,但审时度势,金军必不会轻易放弃。
种师道听罢,不置可否,正思量徐卫的意见时,又听他说道:“眼下金军虽然撤退,但今年之内,必会再来。”
心头一震,种师道急忙问道:“何以见得?”
“此次金军南侵,一路势如破竹,视我军如无物。直到您带兵赶到,这才使女真人有几分忌惮。金军扫灭辽国,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此番南侵,已完全搅乱我军部署,又怎会给我们喘息之机?”徐卫说的这个道理,其实既不深奥,也不隐晦。可他是从近千年以后来到这个时代,多少有些旁观者清。
种师道上阵一生,略微一想,随即明白其中道理,并深以为然。从现在起,大宋的安乐日子算是到头了,今后只怕会狼烟四起,连年征战,中原大地,不会再有太平安逸的日子。声威日隆的女真人不是日薄西山的契丹人或党项人可比的,其军队战力之强,为自己平生所仅见。不知还有多少恶仗还等着宋军去打。难得此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
“那么,依你之见,金人与我国交战,各有几分胜算?”种师道又问道。
这回徐卫想也不想,直接答道:“哪怕只有一分胜算,这仗终究还是要打的。”
种师道一指徐卫,大声道:“好!我等带兵之人,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没有这分胆气,就不配带兵!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为奇,但若无死战到底之决心,哪怕是当世精锐,虎狼之师,也不过是个空架子!江山社稷已然如此,除我辈军人为其死战,别无他法。但老夫深信,只要大宋带兵之人能下此决心,女真人纵然凶横,也难以鲸吞大宋!”
若是寻常下级军官,听到军中元老如此一说,必然热血沸腾,豪气冲天。可徐卫并没有丝毫激动,要记住,这是宋朝。以文制武的国策从来没有改变过。武臣不能干预政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