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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人会认为这话有调侃读书人的意思。
前面说过的狄青,他宴请一介布衣书生,就因为席间有优人以儒为戏,那书生认为是狄青授意的,拍案而起大骂道“黥卒敢尔”,杯盘碗盏掀了一地,事后,狄青还主动跟他道歉。而当时,他已经是中级武官,对方只是平头百姓。文武地位的悬殊,到了这个地步。
但张浚听后,反而笑道:“那是肯定的,不谈国仇家恨,只凭让我喝石炭泡出来的茶,就得跟女真人拼个玉石俱焚。”这就是张德远可贵之处,他并不是徐卫的心腹亲信,却能受到徐卫朋友一般地对待,原因就在于,他不同于一般读书人的迂腐。尽管他心里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对武人的看法,但他至少从来不会表露出来。
这两个正说着,店主东靠了过来,倒也不拘谨,径直在旁边坐下,先道:“在下不是有意窥听两位谈话……”
张浚侧道:“怎么?”
“哦,没事没事,我有个亲戚就在长安,这位官人所说的金人围城,断绝水源,他也经历过,所以,嘿嘿,聒噪几句,打扰了,打扰了。”店主东边赔笑,边起身要走。
徐卫一招手:“无妨,请坐,咱们摆摆龙门阵。”等对方坐下以来,他又道“我们正是从陕西过来的,不知道你那位亲戚,后来如何了?”
店主东倒是个健谈的人,一听他问,即道:“说起来话就长,我那亲戚是我妻弟,长安沦陷以后,他就逃出了陕西,跑到成都来投奔。直到陕西光复,官府组织流民返乡,他才回去。最近托人捎了信,说是日子好过了一些。”
听到这话,徐卫张浚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笑意。让老百姓日子好过一些,这正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目标之一。
“要我说啊,也该是时候了。咱们四川帮衬陕西多少年了?俗话说,这救急不救穷,往年要打仗,要对付女真人,没奈何,咱们四川责无旁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现在女真人也跑了,是该松口气了。”
张浚不说话,徐卫点头承认道:“川人为抗金牺牲很多,这是有公论的。”
“那是!”店主东一昂头道。“就是徐郡王,他也得承认这一点。陕西光复,咱们四川是立了大功的。”
张浚接过话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徐郡王无论何时何地都承认这一点。不止是徐郡王,朝廷也心知肚明。”
这开店作主意,迎来送往,见识的人自然不少。店主东一听这话头,就感觉不对,重新审视着两人,试探道:“不知两位官人何处高就?”
“哦,我们是作买卖的。”张浚随口道。
“两位何必相欺?在下这双眼睛,自信看人还错不了,二位官人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像是行商坐贾的勾当。”店主东笑道。
徐卫看他一眼,一本正经:“确是实话,我们干的,是收银买命的勾当。”
这话唬得店主脸都白了,收银买命?怎地?混黑道的?心里一紧,问道:“收谁的银?买谁的命?”
“收朝廷的银,买北夷的命。”徐卫朗声道。
店主闻言,在心里一琢磨,忽地笑道:“明白了明白了,原来这位官人在营中勾当,不过旁边这位就不像了。”
“有眼光。”张浚点点头。
听他赞誉,店主越得意:“不瞒两位,作我们这行当,哪有不会察颜观色的。任何人,只要跟他说几句话,我约莫就能猜得出来些许。”
此时,几个人抬着两口半人高的瓦缸进来,一入门就吼道:“掌柜,这酒放哪?”
店主急忙起身上前,指挥那几人将瓦缸抬到里头,又给了钱,这才回来。张浚看在眼里,问道:“店主东,你这买的是酒?”
“正是,不,也不是。从前酒是跟官府买,现在都自己拿粮去酿,官府收点工钱。”店主解释道。
“这我倒也听说了,自己拿粮去酿,不甚方便吧?”张浚开始套话了。
“从前官卖,倒是便利,给钱就拿走。但那酒,我这么跟你说吧,除了我们开店的必需以外,旁人是绝计不会去买。官府用的什么料,怎么酿出来的,是人都知道。现在就不一样,我自己拿粮,放心。比如我这两缸酒,用的就是新米。这新米陈米,闻都能闻出来,我店里的酒从不掺假!童叟无欺!”店主开始吹嘘。
“那官府收的价贵不贵?”徐卫从旁问道。
“贵倒是有点,不过咱们不就图个放心?客人也喝个满意?徐郡王取消了官卖,这倒是件好事,不过,这估计也不是他想出来的。”店主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徐郡王想出来的?”张浚问道。
“这不明摆着么?徐郡王那是带兵的武臣,他哪懂这些?你让他行军打仗容易,问题是,这叫理财!对吧?”店主冲徐卫笑道。
徐卫频频点头:“这是当然,听说这都是四川都转运使赵开在负责。”
“赵转运是个好官,真的。”店主忽然变得十分严肃正式。“酒法推行以后,他甚至亲自到过我这店,专门来询问是否有所不妥。对了,就坐的你这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
徐卫听罢很高兴,起身道:“既然是赵转运坐过的,我可就不敢再久坐了。”
张浚随后起来,要去摸钱,一边问道:“店主,茶资是……”
“嗨,两杯清茶要甚么钱?我这是酒肆,又不是茶馆。”店主大方道。
张浚毕竟是读书人,占宜这种事绝对不肯干的,再三坚持。徐卫也道:“这怎么行?你们买卖人都有规矩,我们看来是今天头一轮客,开门生意,你要是不收钱,岂不蚀本?”
店主诧异道:“官人竟也知道这些?”
徐卫狡黠地一笑:“我虽然不懂变酒法,只晓得带兵,但这些规矩还是明白的。”语毕,张浚扔了几个铁钱,两人同往外去。
店主好像挺喜欢这两个客人,一直送到门口,还挥手不停:“慢走。”说完,折身回店里,正打算去柜台后拨拨算盘,突然,他猛地省悟,自言自语道:“瞎了我的狗眼……”
晌午时分,成都馆驿。
四川夏天历来就热,晌午之时,街上行人明显减少。那些沿街摆摊的,也支起了棚子躲避毒辣的阳光。
一顶官轿在馆驿门前停下,四川都转运使赵开下得轿来,一手抱着幞头,一手撩着袍摆,快步抬阶而上,往门里走去。
一名小吏迎上前来,见他官服服色,执礼道:“不知官人……”
“你,赶紧去通报一声,就说转运司赵开,求见徐郡王。”赵开抹着汗说道。
“徐郡王?”小吏满头雾水,徐郡王来了?
赵开一见,知道这厮不明内情,挥手道:“去去去,把你们驿丞叫来。”
不一阵,驿丞匆匆而来,他识得赵开,老远就拱手道:“哎呀,转运相公!相公是来拜会徐郡王的?”
“正是,大王安在?”赵开问道。
“这,不巧得很,徐郡王和张参议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至今也没见回来。”驿丞答道。
赵开初听,不觉有异,徐郡王头一回来成都,出去转转也是人之常情。但转念一想,不对!赶紧问道:“两位长官是怎么出门的?”
驿丞一愣,手指门口道:“回转运相公,是从这里出去。”
赵开哭笑不得,斥道:“我问你两位长官是骑马?坐轿?还是步行?带没带随扈?”
“没有,徐郡王和张参议都穿着便服出的门,好像也没带随从吧?”店主回忆道。
赵开脸色一变,责备道:“你知道徐郡王是次来成都么?为什么不派人随侍?”Ro!~!
第七百三十三章 成都之行3
第七百三十三章成都之行3
驿丞苦着一张脸,作难道:“相公,非是小人粗心,徐郡王面前哪有我说话的份?他和张参议昨天晚上到,今天一早就出门,我们根本也来不及准备什么。”
回一望,只见徐卫张浚二人正往堂里走。因为天气热的缘故,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尤其徐卫胸前衣服都被汗水浸透,手里拿把扇子不停地扇着。
“赵转运,哎呀,这四川着实是热啊。”徐卫手里的扇子啪啪晃个不停。
“转运相公。”张浚含笑答道。
徐卫连连摇头:“不必不必,我正好有些事要跟你谈,里面坐?”
“真不是我说,这四川的天气,不是谁都能习惯的,太热了。”徐卫叹道。
徐卫一副认输的模样,忽然想起一事,笑道:“赵转运,我前些日子在兴元府可没少听到指责你的言论。”
“不过,今天我倒是听到了一句实在话。一个酒肆的店主,说赵转运是个好官。我问怎么个好法,他也说不上具体的来,只一句,你亲自到他店里去过。”徐卫笑道。
“赵转运谦虚了,单凭这一点,用你作四川都转运使,徐某还是有眼光的。”徐卫这句话等于是肯定了赵开的成绩,其实一直以来,他对这个人都是很欣赏,甚至于推崇的。
按照惯例,徐卫是川陕行政长官,他到成都来视察公务,本地的官员理应出城迎接。这个没有也就算了,但等到今天,作为地方长官,成都知府都不露面,这就不合礼数了。
“我晓得。”徐卫轻笑道。“没关系,不来就算了,他又不是脸上长朵花我非见他不可。这次来四川,要的就是视察你推行几项新法的成效;其次,我也想看看自大战以后,四川的情况如何。这几年陕西的重建虽然进展顺利,但诸多方面仍旧要依靠四川的力量。我作为行政长官,也该来走走了。”
“成都我本打算呆两天,见见官员和地方上的士绅各界。不过看来暂时没有这个必要,我明天就启程到边界地区视察,茶马事务关乎防务军备,马虎不得。”徐卫道。
“嗯,本来也是打算到永康军的。对了,酒法施行已经是成功了,茶法盐法如何?”徐卫问道。
徐卫最喜欢听这个,赞道:“有你在四川管家,我放心得很。不信你问德远,我时常都在说,赵开理财,我底气就足。”
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道:“大王,有一句话,下官已经不得不说了。”
“昔日,下官受命于艰难之时。前线要打仗,打仗就要钱,而陕西的情况在那里摆着,没奈何,四川只能挑起这个责任。蜀中为抗战出了多少力,作了多少牺牲,下官不说大王也知道。就算这几年,没有当初收复全陕那样的大规模战事,但西军一直在不停地作战,这份开支也一直是四川财政在负担。与此同时,陕西的重建,四川也不遗余力地在支持。”
“是,下官,下官遵命。”赵开还是显得有些紧张。“下官想说的是,蜀之民力已尽,分毫不可加。这几年,下官把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能变的法都变过了,才能勉强支撑局面。财政收入绝大部分消耗在了军队,其他方面,不管是疏浚河道,兴修水利,哪怕是修桥铺路,下官都是能挡则挡,不能挡就拖,实在……”
“我难点没有关系,反正已经被骂习惯了,无所谓。但四川各界也跟着难……一时权宜还可以,昔日金人时刻威胁川陕,我们别无选择。但现在,女真人被驱逐过黄河,党项人也是日薄西山,川陕局势大定,两地之民无不盼望时局太平,安居乐业。但西军仍旧在不停地作战,不停地烧钱……”
赵开一俯:“请大王见谅。”
一阵沉默之后,徐卫叹了一声,起立道:“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的难处?我晓得你的意思,你认为现在时局太平,而川陕一直执行的战时财政那一套,高压之下,百姓有些喘不过气来,是么?”
“是。”赵开如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