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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8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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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扩顿时有些不悦,刘子羽接过话头道:“徐宣抚就在前头,与宣抚司幕僚及城中士绅各界迎候宣判,请!”

“哎呀呀!徐太尉太见外了,现在大家分属同僚,他还是我的上司,怎好如此啊?来呀,都下马!这川陕地界上,谁人敢在徐太尉面前托大?”刘光世一通话,说得马扩有些憋不住,什么东西这是?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你他娘的在西军里算哪老几?不是仗着皇亲的身份,谁他妈拿正眼瞧你?

只是这种场面,他也不好发作,刘光世都下马,他和刘子羽也只能弃了坐骑,陪他步行往前。到城前,只见最前头是宣抚司和兴元府的相关官员,后头是兴元地方上的士绅名流,再后就是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了。

刘光世一眼就看到了徐卫,嘿,还托大呢?现场数百人都站着,只他一个坐着,这到底是来迎我,还是向我示威啊?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可没停,疾步上前去,老远就拱手:“太尉,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徐卫还是坐在椅子上,抱拳道:“劳刘太尉挂心,还将就吧。”

虽说是上下级关系,但两人的品秩一般无二,因引刘光世也不正经行礼,只站在徐卫面前道:“此番蒙皇恩,出任宣抚判官,协助徐太尉襄理川陕,还望宣抚相公不必见外,但有吩咐,敢不从命?”

“哈哈!”徐卫爽朗大笑。“刘太尉说哪里话来?吩咐就不敢当了,我们商量着办吧。”

这话刘光世倒爱听,点头道:“正该如此。”

徐卫不再闲话,向他介绍了本司官员,以及后头的兴元名流们,刘光世作个四方揖,便算见过了。之后,旁边刘子羽等人,又过问了家眷等事,闲话毕,便请入城。刘光世倒也不想太过,因此请徐卫先行。

“罢,你既客气,我就不客气了。”徐卫笑一声,却不见动。刘光世正纳闷时,只见一顶凉桥,地方上叫“滑杆”,抬了过来。当时脸就拉了下来,徐卫啊徐卫,你这哪是迎我,真真是给我下马威!我这为了敬你,下马步行,你倒在我跟前摆起谱了?这几步路,居然还要乘轿?你是搞不清楚形势?今时不比往日了!正想发作,却见徐卫伸出手去,他背后两名宣抚司的幕僚立即上前左右搀扶着他,离了坐椅,缓慢地挪到凉桥上。

刘光世当时就傻了!这是哪一出?因为诧异,他没来得及问,徐卫就已经被抬走。刘子羽上前来:“宣判,请。”

“好,请。”刘光世胡乱应一声,惊疑不定地往前走,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刘总领,徐太尉这是怎么回事?”

“宣判说的是……”刘子羽不解地问道。

“我记着当年徐太尉方到陕西时,也不过年方弱冠,如今也只过不惑而已,正当壮年,怎么就……”刘光世问道。

“哦,说起这事,倒叫人伤心。”刘子羽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怎么个说法?”刘光世追问道。

“徐宣抚征战二十余年,这宣判是知道的,从征上阵,难免受创,这宣判也是清楚的。宣抚相公二十多年下来,身被十数创,往昔年轻时还撑得住,如今不比少年人,再加上公务繁忙,操劳过度,以致旧伤复发。尤其是那一年在鄜州所受战创,最为严重,近来行动有所不便,举箸提笔也甚是艰难。”刘子羽解释道。

“原来如此。”刘光世缓缓点头道。“我们这些带兵之人,哪个不是身被战创?年轻时还好,到了我这个年纪,真是苦不堪言!”

“哦?刘宣判难道也?”刘子羽惊讶道。

“我倒还好,背上,背上疼痛。”刘光世道。“可看徐太尉这般模样,真叫人心酸。”

刘子羽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宣抚司一摊子,哪日没七八件要紧的?还好,如今宣判来了,又是咱们川陕本地官员,熟悉情况,定能替宣抚相公分担。”

“那得自然。”刘光世随口道,心中却暗喜。这不是天遂人愿么?官家和朝廷正要我来掣肘徐卫,他自己反倒成了这般模样。看着走路都有些迟缓,想是伤情不轻,其实也好理解,本来旧伤就多,事务又繁杂,如今朝廷收他的权,心情肯定也不好,这几件一加,好人也得生出病来!

进了城,士绅名流和百姓们都散了,宣抚司大小官员自投衙门去。刘光世到宣抚司时,徐卫的桥子已经停在门旁等候了。

“徐太尉,方才听刘总领话,才知太尉有疾在身。这几日炎热,太尉行动不便,就多歇息,不要太过操劳。”刘光世上前道。没等徐卫说话,他又补了一句“在公,太尉是我上峰,但在私,我年岁大些,算是过来人。不得不劝太尉一句,我们行军打仗,战创难免,年轻年壮时不注意,等年老了,可就祸害了。”

徐卫始终保持一种非常有风度的笑容,点头道:“多谢刘太尉关切,我今日实在不适,就不坐堂了,且回府去。本司公务,自有参谋参议等向宣判汇报。今日不便,改日,定当设宴,为宣判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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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

第八百四十五章

自从刘光世走马上任后,徐卫经常以身上不好为由不去宣抚司处理公务,而本司的主要官员,如马扩、张庆、刘子羽、吴拱等,好像也没对刘宣判这个外来户有戒心,反正大小事务只要送到本司来,都去向刘光世请示。

当然,刘光世干了这么多年的环庆帅,冷不丁突然提到宣抚司来,许多事务他莫说不熟悉,根本找不着北,最后还是只能由幕僚处理。但是,刘光世到底还是清楚朝廷为什么要起用他,川陕行政、财政、人事这一块他不熟悉不打紧,但军事那一摊子他可有数。早在来兴元府上任之前,他就琢磨着一件事情,本来是想等地皮踩熟以后再动作,可现在见徐卫有病,又时常不来宣抚司,便想提前行事。

这一日,是宣抚司官员例行旬休,刘光世的家眷已经安顿下来,遂带了几个随从,到兴元街市上随意采买了一些礼品,让小厮们挑着,往徐卫府上去。因为他初来乍到,不识得路,便让人问街上百姓。一路寻过来,便见徐府门庭轩敞,甚是气派,连大门口坐着的五六个门子,也是衣着光鲜。

见有客来,一门人下了台阶来,颇为客气地问道:“官人有事?”

“你通报一声,刘光世来拜徐太尉。”刘光世道。那门人大概是知道他,根本不去通报,直接打拱作揖,恭请刘光世进门,而且还不是走旁边小门,是大开了中门,这是礼遇。一直把他请到正厅上坐下,奉了茶,这才去向主人禀报。

刘宣判坐在那厅上四处打量,见厅上陈设,倒没有想像中的奢华,只是淡朴雅素而已。心想徐卫主政川陕这么多年,不知挣下多少家产,这房子倒气派,就是里头差些。其实他哪里知道,家中之事徐卫从不过问,都是其妻张九月作主,而张九月父母早亡,寄人篱下,过惯了朴素的日子,即使如今发达,家资巨万,也不喜奢华铺张。

刚喝两口茶,便见一个少年搀着徐卫,还拄根拐出来,一看便知是徐卫的幼子。刘光世起了身,行礼道:“冒昧造访,叨扰之处还请太尉见谅。”

“宣判说哪里话?你这等贵客,我请还请不到呢,请坐。”徐卫笑道。说罢,又让儿子徐虎去拜了刘光世。

“衙内好相貌,我这么看着,倒看到些当年初见太尉时的影子来,真是虎父无犬子!”刘光世受礼赞道。

“呵呵,看生得出好皮囊,腹中其实草莽得很。”徐卫谦逊一句,便让儿子下去了。

刘光世满以为徐卫连着有四天没去宣抚司了,怎么着也得问问本司事务吧,可对方绝口不提,只说些场面上的闲话。最后还是刘光世自己忍不住开了口。可徐卫不等他说完,就已经道:“宣抚司的事务,有宣判代劳,我放心得很,就不必跟我说了。宣判有不详的,只管问马子充刘彦修他们就是。”

他如此“上道”,反叫刘光世有些不知如何启齿,绕了半天也绕不到正题上来。徐卫哪能不知道他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见他言辞闪烁,支支吾吾,索性问道:“刘太尉,咱们同在西军作了这么多年同袍,有事你不妨直说,不必这么见外。无论公私,但凡徐某能帮衬得上,没有一个不字。”

听了这话,刘光世再三道:“徐太尉这番开诚布公,委实叫人钦佩。刘某若再支吾,倒不磊落了。罢,那我就直说了。”

“正该如此。”徐卫点头道。

“是这样。”刘宣判起了了个头,又想了片刻,才继续道“太尉也清楚,我在环庆帅任上多年,如今奉天子诏宣判川陕,这环庆军暂时是由刘锜统率。我倒是有个想法,自己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来请教徐宣抚。”你听他这话说得,“自己拿不定主意”,这宣抚使是徐卫,轮得到你拿主意?

徐卫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静待下文。

“当年陕西诸路的设置,完全是出于针对西夏,所以沿边的鄜延、环庆、泾原、熙河四路历来云集西军精锐。这是昔日形势需要,没什么说的。但如今,西夏已亡,契丹人虽然东归,但至少现在还看不出来对我们有多少敌意。而且,在太尉的带领下,我们神武右军也陆续收复了横山天都山一线,控扼险要,再在边境上集重兵,似乎显得不那么必要。所以……是不是有这个可能,沿边四路,可否,裁撤一路?至少可以节省开支。”刘光世这才道出来意。

徐卫不动声色,只是问道:“以宣判之见,裁撤哪路为宜?”

刘光世一怔,以为对方误会了,连忙道:“这,当然是环庆。太尉是清楚的,诸经略司中,独环庆兵力最弱,防区最小,即使裁撤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徐卫还没有表态,又道:“那裁撤环庆经略安抚司以后,所属部队,该司官员,以及防区如何处理?宣判有主意么?”

“这个刘某倒是想过了。”刘光世一捋胡须道。“裁撤环庆帅司以后,所属部队划归宣抚司直接节制,本司的官员,可酌情安排,有合适的,调到宣抚司勾当也未尝不可。至于防区却也无妨,划给鄜延或者泾原帅司,都可以。”

听到这话,紫金虎对对方的意图了然于胸。刘光世到宣抚司任职,环庆帅出缺,他不愿自己的嫡系落入旁人之手。他麾下几员大将,如刘锜李彦仙等,都跟自己有关系,所以也不愿意扶他们上位。索性裁了环庆帅司,部队由宣抚司直辖。

这个手段其实并不新鲜,当年徐卫的三叔徐绍任陕西宣抚使时,就曾经这样作过。由此,也不难看出,刘光世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徐卫的位置早晚不保,取而代之的,必定是他。所以,他现在就开始抓兵权,作为一个武臣,可以没有地盘,但是不能没有军队,将门出身的刘光世对此再明白不过了。

见徐卫久久无言,刘光世问道:“这只是在下一点愚见,太尉意下如何?”

徐卫不说话,端着茶杯,拿杯盖轻轻荡着茶末,又不急不徐地吹了几口,这才蜻蜓点水般抿了几下,品了品茶,放下杯子,嘴里“啧”一声,又叹一声,道:“此事我个人没什么意见。”

刘光世心头一喜,疾声道:“既如此,那便可以宣抚司名义上奏行在,请……”

“这倒不急。”徐卫摆手道。说到此处,他直视着刘光世,后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笑道“确实也不急,左右,咱们商量着看。”

“哈哈。”徐卫笑了起来。“商量就不必了,宣判若已有了主意,直接上奏行在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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