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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9第二次告白
如果这个人是天君的话,那简直年轻得不可思议。
他的容颜看上去不过才十七八;正值风华正茂的少年;与朔隐的外表看起来明明是一般大,谁会想到他已经为人父。
朔隐的父君元皇大道君;极炎的父君南庭仙君,哪一个与天君同辈的长者里;都没有他这样年轻的脸庞;也不若他沉着内敛。
他漠然视着素练:“走吧;我送你一程。”
素练打算代替朔隐转世,是一念之间的决定,所以她要离开,几乎没来得及告诉谁。姑姑的面子再大,好像也没有大到让仙界之主亲自来送行的道理;联想到朔隐从前说的,要杀她的人是天君,顿觉得很不妙。
非常不妙。
天君步步逼近,素练下意识地后退,由于她一开始就站在泉眼边上,这一退直接就退到了井口边缘。然后天君的手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一推,素练几乎没反应过来,向后一滑便摔了下去。
她的手尽力往上伸展,企图可以抓住什么攀爬的东西,却看到天君眼眸向下,漆黑的眼睛里面尽是阴恻恻的笑意。
从万尺高的云端向下坠是什么感觉?拿一个词来形容,刺激,拿两个词来形容,刺激、恐惧,再加上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深深的惊恐。
这种惊恐几乎是从脚上蔓延到发根,心脏就好像供血不足一样,颤抖发麻,深深的窒息,憋足了一口气,只想疯狂地,疯狂地尖叫。
可素练完全叫不出来,因为她刚张开嘴,就有一种奇怪的雾气宛如舌尖往她唇齿间探进去。那种妖化的雾气,有着五彩缤纷的颜色,细细长长地犹如一条条小蛇,缠绕在她的足踝和手腕上。
在素练降落到一个高度后,那些妖魔化的戾气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宛如夜空下火虫的亮光,交相辉映,似乎在用闪烁的光交流着什么。
素练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一点一滴地往外渗透,浑身疲软得好像刚跑完五千米,缠绕在她腕上的戾气从五彩的颜色变成清一色的鲜红,它们像水蛭一样在吸她的血,而且不由自主地往她皮肤里钻。
她吓了一大跳,用力地甩了手,却浑然忘记自己身在半空,保持平衡已很不容易,这下整个人的重心却猛地颠倒,头朝下更往更深的地方坠去。
还没有跌到地面以前,她就会被这些东西吃干抹净了,猛然想起天君莫测的冷笑,终于领会那深意代表着什么。
她跳的不是转生台,而是落魂塔。
落魂,顾名思义,降下三魂,落下七魄,永不超生。
竟然是这样子的死法。
原来她要死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素练脑中嗡地一响,只觉得有什么在心间轰然崩塌,还有什么比直面自己的死亡更加可怕?
她恍然明白过来,一直以来的宁静生活,竟然都是朔隐营造出来的,就算有小小的骚乱,他随意翻一番手,便轻而易举地摆平了,所以她不知道长林丘以外的世界,翻卷起的惊涛骇浪足可以把她淹死。
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朔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她失去了唯一的庇护,浑身上下都是漏洞,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将她杀死。
她的力量是这么的微弱,这双无力的手连自己的生机都无法掌控。她平静下来,要坦然面对自己的生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力气点滴地散去,她抱住自己蜷缩成一个球,缓缓向下坠去,闭上眼等待三魂七魄被戾气撕得粉碎。
等待死亡,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加漫长。
落魂塔底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连绵无尽的黑暗里忽然绽开一道光,她俯视向下看去,整个深渊看起来宛若一颗妖魔的血眼珠。
塔底升起来的血雾犹如轻纱轻裹着她的身体,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她窒息。
接着她抬头看天,在她的头顶上,盘旋着一条凛冽的黑龙。
黑龙挑着魅惑的龙眼将她看着,尾巴一抖便伸过来卷起她的腰身,携着她开始向上飞去。
变成神兽的模样也改不了风骚的本性,难道是……素练呆了一下:“朔隐?”
黑龙声音低沉:“是我。”
抱了抱他的尾巴,又摸了摸他的龙鳞,素练扒拉着几乎要哭吼出来:“喂,你这个家伙,我是不是在做梦?”
黑龙虚化作人形,掀了掀眉,俯身打量着她:“姑姑,你这个样子可不好,这么感动的话,对我托付终身,怎么样?”
何止托付终身,几辈子都赖定了。
素练偎依在他怀里,搂过他的臂膀,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呐,妖孽,虽然你平时看起来的样子很是坏心眼,但是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
朔隐单手揉了揉她的长发,邪魅抹唇:“姑姑,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竟是在损我?”
冲他吐了吐舌头,素练笑眯眯凑近他:“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心意其实不用说,朔隐也是懂的,可他的心思从来就好像摸不透的迷雾,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素练眨了眨眼:“喂,我都对你有所表示了,公平起见,你好歹也发表一下意见呐。”
他的心到底长什么样子,红的,白的,黑的,喜欢的,讨厌的,深沉的,内敛的,她有点儿好奇,一直以来,他对她究竟抱着怎样的看法。
一开始是被他的外貌吸引,他的外表比女孩子还要秀气,身材很高,却比男子纤瘦。他的眼睛总是习惯性眯得细长,迷离深邃,睁开的时候眼睛里翻着波涛涌的浪,谁看到都会觉得美艳得惊心动魄。
因为他的美貌,她稍微对他多了一点关注。
这个家伙特别喜欢算计人,而且他从不走正道,用旁门左道的方法对人进行人身攻击后,还不忘暗算地再补一下刀。他手腕翻转一下,便可以把人掂量在手里随便玩弄。
虽然有时候他的所作所为,她实在不能苟同,但他做事的风格独立果决,这让她对他多了一丝欣赏。
再后来的相处下来,她发现从前对他有着很深的误会,他不是她的敌人,相反的他一直是与她站在同一个阵营里。她可以在任何时候任意妄为却安然无恙地活着,全是因为朔隐无所不在的守护,这让她有了最开始的动心。
他稳固好像得一座大山,仿佛没有什么是他的能力所办不到的,强大得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将他击垮。他明明为她做了好多事,却从来也不对她说。
只要他在身边,总会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无所谓,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呢?
怎么能不喜欢呢?
朔隐动了动眉毛,看着怀里的女孩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因为被戾气抽去了不少血魄,她的容颜白得像雪一样。
她的眼睛澄澈明亮,宛如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溪流,那柔柔的眼波蕴含着感动一切的力量和热情,她毫不回避地迎上他的目光。
真挚,纯真,以及毫不掩饰地表露对他的喜欢。
她的勇气大到宁愿舍弃仙籍,也不惜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强行扭开虚空的缺口,救他出来。
所以,他被带到了这个仙魔交汇的界限。
不过……
不够,还不够,这样的感情远远不够,他所想要的并不止这种程度。
他看了一眼缩在他臂弯里的素练,她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凝视着他,模样可爱得犹如小猫,爪子在他手臂上挠了挠,焦急地期盼他的回答。
他有没有一点喜欢她?
朔隐偏着头,目光凝重地看着她,眉宇从没有皱得这样厉害,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地浮上了心头,像是一种无法忘怀的情绪深深地刻在心上,铭记于心,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就算将他的躯体烧尽焚尽,灵魂千穿百孔,那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忘记。
他翻手在她眼皮上滑过,手指掀开的同时,她那清明如水的双眸已紧紧阖上。他的灵魂仿佛看尽了人世沧桑,高高在上地将她俯视,只听见它在叹息:“阿素,什么都不要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他单手拥着素练,抽出龙渊,凌空一斩,由戾气凝聚起来的墙,瞬间破出一道出口。提剑又是一划,这一次划破的却是自己的双腕。
落魂,落魂,素练又可曾想过,掉进了落魂塔,怎么可能还留得住三魂七魄?
朔隐摇身一变化作黑龙,向无尽长空飞去,以全身精血祭出一道血雾铸造的屏障,硬是将她的魂魄,用妖族诅咒的阵法,强制固定在了躯体里。
隐约中,有一个白影往天上升去,她散发闭着眼,面容发着光,安详地好像一个睡着了的女神。与此同时,在天际的另一端,有一颗黑暗的妖星,缓缓从半空陨落。
在那之后,三界整整漂了一百年的血雨,有人说,那是千万年前九天真王的血。
前尘旧事伴随着血雨纷沓复苏,素练再睁开眼时,暗暗对自己说,这不过是千万年前她与九天真王的一场梦。
梦醒了,他死了。
这个泛着苦楚的梦里,朔隐与九天真王的容貌重叠到了一起,她告诉自己,这一定不是真的。
素练以手撑着散发坐起来,嘴唇紧紧地抿着几乎发白,声音极尽沙哑:“银心,给我倒杯水。”
她长长的发丝滑过丝质被面,头歪到一边,弓起一腿,身子懒散地靠着扶榻。
怎么回事?她不是坠到落魂塔里了?怎么会在自己的宅邸里?朔隐呢?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捧起了破碎的记忆,将它们重新整合到了一起,逐渐形成清晰完整的脉络。在这条一千万年的长河脉络里,有关键线索隐隐浮出了水面,但水雾朦胧蒙蔽了双眼,真相仿佛那么近,但还那么远。
顺手接过银心递来的瓷杯,素练抬眸看向她淡淡道:“我怎么在这里?”
她的脸素雅淡然,似乎在淡淡的发着光,眼神里有了一点疲懒。不知从何时开始,姑姑不再像从前一样骄奢淫逸,张扬跋扈,整个人都清心寡欲了许多,脾气也收敛不少。
银心不如往日那样惧怕她的淫威:“姑姑,你又走错了,那边是落魂塔。苍帝恰好去了三十六重天上,见你昏倒泉眼边上,浑身都被戾气割伤,便将你送了回来。”
素练敛了敛眸:“你的意思是说,我曾经也跳错过落魂塔?”
银心点头道:“仙籍上确有记载,姑姑在一千万年前,从落魂塔跳了下去,三魂七魄都散了,说是因为姑姑错将落魂塔认作了转生台。姑姑重新化仙之后,便一点也记不起过去的事了。”
素练冷笑了一下,姑姑活得快意自在,无故寻死作甚,那分明是被天君无情地推下去,这个解释还真是官方哪:“那么,我怎么隐约记得我方才跳下去了?”
见素练手里的瓷杯空了,银心倾倒雨露满上:“才没有的事,真跳下去了,姑姑就不会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了。”
素练斜睨了一眼银心,顺势拉了拉宽大的衣袖,挡住了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我问你,是否有什么人或是什么力量可以不用顾及妖魔戾气,在落魂塔里穿行?我似乎在那里见到了朔隐。”
银心肯定地道:“不可能是朔隐殿下,能在落魂塔里来去自如的只有,只有九天真王,但九天真王已经死了一千万年。”
素练倒抽一口气,这一句九天真王听得她心惊肉跳,原本只想从银心口中打听一些比较实惠的消息,没想到竟套出这么大一头白狼,记忆里两张同样美丽妖冶的容颜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