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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历如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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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副诚恳的态度,实在难让天华驳回,点点头,南灵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华宫。
  
  天华宫的□□院素有百草之园的美称。偌大的一个园子,花有百态,树有千姿,草有万类。论颜色,只多不少完胜彩虹;论时令,一年四季昼夜不息。南灵刚走了进去,便应了那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不,没马靴!
  
  “凡间的皇帝坐拥三千佳丽,也不过如此了!”南灵感慨道,若是这满园的花草全都修得了人身,个顶个都是四大妖姬的料!
  
  天华飘飘然地走在他旁边,快意地扫了下满园花色,一脸圆满,“真君夸张了,不过……”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把剪子,蹲下身给一株颜色如玉的绿牡丹剪了剪枝叶,“要说这天底下的花花草草,再没有比我天华灵君的长得好看的了!”
  
  简直是自信到不可一世的口气!
  
  南灵真君上一世曾打过无数场仗,大的小的,输过赢过,见过伏尸百万,经历过浴血奋战,遇到过闻风丧胆的敌人,也曾领教过所向披靡的气势……然而此时此刻,这些加上来都不及天华灵君的这句话来得更让他震撼。
  
  是的,仿佛雷震子一锤头打在了他身上,将近动弹不得。
  
  这便是与生俱来的神仙,生而强大,从未有人在他们面前争夺过,也不敢。当他们自信的时候,光芒万丈。而所谓的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不过说说罢了,倘若有神在你面前,你所想一定不是如何打败他,而是近乎膜拜。
  
  人可以战胜妖邪鬼怪,却要信奉神灵。从他们祖先夸父身上,就知道他们喜好光明。
  
  固然后来成了神仙,也还是流着夸父的血。总是向往光明,明知得不到,却又不停地靠近,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执念。
  
  南灵在背后笑笑,神态自然地说道,“可惜……却少番新意。”
  
  “此话何意?”天华闻言猛地转身,直视着南灵。
  
  南灵看着他,摇了摇头,略带惋惜地道,“天华兄的花虽妖娆草虽碧绿,可是放在寻常人家虽不及兄台的美却也能养出开花长叶。如此一来,便也没什么新意了。”
  
  停顿了一下,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拳头大小的琉璃珠,继续道,“譬如让我这颗珠子开出百花之态的,方才叫有意思,有看头。”
  
  “没有种子的东西,开花都不能,又何来百花之态?”天华皱眉。
  
  “呵呵”,南灵轻笑,秋波送水般眨了眨眼睛,“天华兄可要跟我打个赌?”
  
  有道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显然这句话在南灵真君身上是行不通的,南灵真君不仅在风月场上是个人物,赌场上也是个个中高手。他属半路成仙,少时轻狂,驰骋沙场的间歇也游走于各类风月场合、赌坊酒楼,自然有一番好手艺。而身居外世的神仙们显然就不善此道了,不说其他,就说那弥勒佛,既已成佛,必是靠着一身悟性,就算曾经没接触过也能一点就通,想来遇上个赌徒也能应付自如。可落在南灵真君手里,却是连输一百零八次,还搭上个乾坤袋。
  
  天华犹豫了一下,他性子虽沉稳可在喜好面前却是容易松动,再者他乃草木之祖,自认天底下没人比他更懂养花之道,如今被南灵这么一说内心自是有点不服气,想了一想,终是点点头,“好。”
  
  南灵一听,眼里的笑意又浓上几分,开口道,“若我输了,听凭灵君处置,为牛为马不在话下……若灵君输了……”
  
  “时限一年,若天华输了,同样如此。”天华袖子一甩,把手背到背后,说得斩钉截铁。
  
  “好。”
  
  在南灵踌躇满志的目光里,天华蓦然涌起一股子担忧之意,心中暗呼失策。只是,死棋落地,已成定局。
  
        
第六章
  天华回到天华宫的天华殿里,环视了一圈满殿的亮闪闪,摸了几下放在殿门口的金狮子,翘了翘嘴,略安心地走到床前,脱衣就要躺下去。
  
  一个绣着金线图纹的白绸袋子露了出来。
  
  天华接住,放到眼前一看,是弥勒佛的乾坤袋,适才想起另外几件放在里面的宝贝。他拿出白天放进去的纸墨笔砚,扇子,刚要抛到一边,脑海里突然闪现北州城里南灵的那句话:
  
  “原来听人别的仙家说,这乾坤袋真正大有乾坤的地方在于能拿出你内心最想要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天华兄要不要试试?”
  
  要不要试试?
  
  当时他记得自己确实是碰到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不拿出来呢?
  
  为什么不拿出来,他在怕谁?
  
  鬼使神差地,他把手伸进了袋子里,心里还不停思索他到底最想要什么。
  
  会是什么的钥匙?
  
  九天玄光般闪亮的宝物?
  
  世上难求的种子?
  
  还是价值连城的古画?
  
  都不是,当那把小钥匙再次滚在他的手里,还个未见到,他便下意识否定了之前所有的猜想。
  
  牢牢攥紧手里的东西,从口袋里抽出手,摊开手掌,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钥匙赫然出现在手心里,没有半点花纹,是那种凡间人手一把的小铜匙。
  
  天华细细摩擦着这把钥匙,似乎想把它磨得更光亮一些。有些记忆似乎也在这时翻滚而至,汹涌澎湃。
  
  那也算上一个久远的故事了,起码用人间的日子算,足有一千个年头了。
  
  那时候,天华也还是个刚成仙二三百年的年轻神仙,正是活波好动的年纪。天庭上,青华寡言,紫微严肃,青龙来影无踪,南灵还未出生,剩下的不是年迈的老仙就是还没熟络的小仙。深感寂寞的天华就去了趟凡间。
  
  总道人间好,吃的好,玩的好,景色好,就连脚下的泥土也是好的。说是这么说,可是所有好东西都是如此,你若不亲身体会一番,便永远不懂它的好。
  
  好奇的天华向玉帝请了假,下了凡,不吃喝,不游逛,他只是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样子,白面书生,想了一想,便化作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在凡间听起来故弄玄虚,虚乎飘渺。可在仙界,却是十个里九个会选入的职业。仙人掐指一算,在凡间就是神机妙算,怎么说都是个简单轻松的铁饭碗。
  
  若不是有玉帝管着,凡间的算命先生早都是大神了。
  
  此外还有个好处,就是八卦会听得多一点,内容广泛,触类旁通。
  
  天华就听到一个。
  
  那是个城里的大户人家,男人是当地有名的木匠,凭着一门手艺娶了城里最美的姑娘,买了城里最大的宅子。据说那是家传的巧手,一块巴掌大的木头,一炷香的功夫就成了一座精致的小阁楼,窗框上的图纹、卧榻里的花饰、梳妆台上的梳子……无一不备,直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他那年轻貌美的妻子,当初也是看上了他这番本事。
  
  这世间最难说道的就数感情了。情有千千万,白头偕老的有,苦苦等候的有,轻言别离的也有,反目成仇的还有。
  
  昔日羡煞众人的小两口,在无数次争吵不休之后,终是各自转头,分道扬镳。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不外乎男人凭着一身本事开始有了应酬,感到冷落的妻子逐渐有了抱怨……倘若事情截止到这里倒也好说,邻居的一两句劝解抑或几天冷静便能轻易了事,奈何时间在这里扮演的不是个治愈伤口的大夫,倒像个推波助澜的捣蛋鬼。一次次的争吵,使那个曾经美丽的女子终成了黄脸婆,也让男人进了勾栏院一醉到天明。
  
  彼时总以为,他们的生活会比那些整日栉风沐雨的人家要好过得多,大大的宅院、端茶的奴仆、可爱的孩子,在别人还没有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得到了,剩下的只是在悠悠时光里学着书本上写的那般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到头来,他们还是没有熬过漫漫的岁月,在别家夫妇还在需要相互扶持的时候,他们却已在各自的路途上渐行渐远。是他错?是她错?扪心自问,好像都不是。
  
  “到底是我们谁错了?”女子不死心地问着。恐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往日的朱颜青丝早已变了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难掩的倦容和几根在阳光底下刺眼的白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男人问她。
  
  “是呀,说这么还有什么用呢?”她怔住,喃喃地说,似乎在重复给男人听,更似说给自己听。
  
  长久以来,他骄傲,她亦不让步,凡事总要分个输赢对错才可。今后,他们再不用为这些争个脸红脖子粗了,当然,那个朝夕相对的人好坏也再与你无关了,顶多顶多,只是学做路人,相逢一笑。
  
  八卦的来源就是那家的小少爷。
  
  天华当算命先生死性不改,只收能入他眼的闪亮宝物。
  
  最开始是个束发少年,拿着颗通体湖色般莹绿的圆润珠子递到他眼皮子底下道,“算算小爷今天去蟋蟀赌场的胜算如何。”
  
  天华只眼一瞧他身后,故作沉思,“不妥。”
  
  “不能吧。”那孩子听完瞪圆了眼睛,“我今儿可是赢了三只上好的蟋蟀。你再算算,我这可是上好的翡翠,皇城里的夫人千金头上戴得都是这个料。”
  
  天华坚持己见,还道,“不妥。”
  
  少爷狐疑地挠了挠头,动作迟缓地递上手里的珠子。
  
  怪只怪,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只闻一声虎啸,“臭小子,这颗珠子敢情在你这儿!”
  
  绸缎铺的老板娘是方圆百里的大嗓门,吼上一声地皮也要震三震,虫子都能给掀出来。最近传言,老板娘丢了定情的翡翠簪子,疑是相公在外面有了新欢。这绸缎铺的老板在外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却是出了名的惧内,偏偏那支簪子老板娘稀罕得很,平常都是压箱底的货,就连贴身丫鬟也不知道藏到了哪儿,平日里盖一个被子的他自是成了“嫌犯”,弄得是有口难辩。正应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一时间同情的,劝解的,添油加醋的,隔岸观火的……比比皆是,就差拿个小竹棍儿戳人家窗户纸了,小小的城镇一时间竟比得上逢年过节那般热闹。
  
  母老虎拧着自家熊孩子的耳朵,声音震耳欲聋,“那支簪子是不是你拿的?”
  
  “哎呦,疼,嘶……要聋了要聋了……疼疼疼“,少年呲哇乱叫着,一只手紧紧捂着左边的耳朵,另一只手不停扒着被拧着的右耳,嘴里依旧不忘硬气,”当然是我!“
  
  “那几条藏在书房里的手链也是你的了?“母老虎又问,手稍稍放松了力道。
  
  少年赶紧从虎爪底下解救出自己的耳朵,揉着耳朵不情不愿地说,“这你都发现了。”
  
  母老虎似放松地长吁了一口气,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嘴角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原来不是他。”
  
  前几日还横眉竖眼的人此时忽而半敛眉目,和颜悦色的像极了一只温顺的母猫,看得少年一番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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