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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啦,小苹果撞成笨苹果了?」
他又笑,笑得她目眩神迷。
唉,她不想这样讲的,可当冲动越过理智,话就是会自动从嘴里冒出来。「王爷,如果我说你很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花痴?」
他不懂花痴是什麽意思,但可以隐约猜得出。
萧瑛又觉得她可爱得让人动心了,他认识的每个女子都矜贵自持,便是觉得他皮相好,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再次绽开一个让她分辨不出真伪的笑脸,他弯下腰,与她再贴近几分。「不会,但如果你继续对着我流口水,就不好说了。」
口水?她猛然退开两步,动手抹了抹嘴角。胡扯,明明是干的好不好,她才十五岁,颜面神经还好用得很。
萧瑛见她信了自己随口说的胡话、反应激烈,心情大悦。
「怎麽,找我有事?」
「呃。」她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目的。「王爷,我今天来……」
她打算尽快表明来意、尽快还钱、尽快求到解药,然後与他再不往来……突地,她数不清第几次恍神。
再不往来吗?是的,不来往是正确的决定……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那股子晕眩感又浮了上来。
「病了吗?怎麽老是话说着说着就发傻,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萧瑛蹙眉,不是给她药丸补身了,怎麽脸色比上回更糟,眼睛底下都出现黑印子了。
贺心秧眼睛倏地瞠大,他、他……他说她脑子不好,因为他也知道,那个毒药的副作用会在脑子发作?
扁起嘴,眼睛浮上晶莹,她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紧紧扭着,顾不得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
「王爷,求求您,把我身上的毒解了吧,我给您做牛做马,我会尽全力当那种不必用缰绳套着,您一声令下就乖乖做事的牲畜,所以您别再用毒药套着我了,好不?」
这麽委曲求全啊……噗哧,她的模样让萧瑛忍俊不住的笑了。
那天话说得大声,什麽担心是一天、不担心也是一天,什麽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死亡是每个人早晚都要面对的课题……每句话都敲得他心脏怦怦响,让他想了又想,还暗地佩服起她的豁达,原来,她终究还是怕死的。
「王府里哪儿缺牛马?」萧瑛背过身说话,不让她看见他的笑意。
「那我为奴为婢,好不好?」她跳到他面前,继续委曲求全。
「你见王府里缺奴缺婢了?」
「那我……我给您、给您……」
她会做什麽啊?天天拍他马屁?他又不是丁春秋、任我行【注解:《笑傲江湖》里的人物,日月神教教主,重掌大权後便沉溺在歌功颂德声中。】,喜欢听一堆恶心巴啦的话。不然当他的贴身死士,一出现状况就跳出来、扑在他身上做人肉盾牌?别傻了,宫华说他武艺高强,根本用不到她。
她想不出可以为萧瑛做什麽时,下人来禀,马车已经准备好。
「嗯。」他颔首,拉起贺心秧往马车的方向走,待两人上了马车,她终於想起来自己可以干什麽。
「王爷,我给您当伴游姑娘,日後您想到哪儿去玩,我一定奉陪到底,给您说笑话、给您准备点心,保证您一趟旅游下来,神清气爽、精神愉快。所以……求求您把我身上的毒给解了吧。」
萧瑛沉默,静静看她,看她的眉眼鼻唇,看她的委屈巴结。
她不是关倩,关倩只会奉承他的心意,不会同他作对,更不会逮到机会就讥讽他一顿。关倩也不会装上一脸的可怜兮兮,哀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关倩没有她那麽多面,不会每次的反应都能出乎他的意料,关倩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不会转个不停,不,应该说,关倩从来不像她这麽多话……
眼底的这张脸,越来越不像关倩了,可不像关倩,像什麽呢?像一颗勾人食慾的小苹果?
见萧瑛迟迟不语,贺心秧再也抑不住泪意,垂眸,湿了双睫。
他想继续逗她的,问题是她的眼泪,再一次让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心疼起她的忧心忡忡,忍不住心疼她被咬得死紧的下唇微微泌出血丝,她流露出来的恐惧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看得出来,她真的吓坏了。
带着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决定妥协,决定把她的忧心放在自己的乐趣之前。
勾起她的下巴,他轻声问:「你说话算话吗?」
他问这句……所以是同意了!瞬间,她飞扬起眉眼,手指头加了力气,把他的衣服拧成菜乾。
「是,百分百算、千分千算,铁铮铮的算,淋漓尽致的算,板上钉钉的算。」萧瑛笑了,这是什麽乱七八糟的回答?
他点点头,又问:「会不会你解完毒後,就不再理会我?」
「我是这种人吗?我不是!我负责任、我有道义,我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後天下之乐而乐的圣贤级人物,我答应别人的话,一定会做到。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贺心秧发誓,此生此世若不理会王爷的话,就让我五雷轰顶、一命归阴。」她口气夸张、动作夸张,最後高举五指,对天赌咒。
「不必发这麽毒的誓言,本王信你便是。」
「所以……那个解药?」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如果他现在告诉她,她压根儿没中过什麽毒,之前的「解药」,不过是滋阴补肾的六味地黄丸,她信是不信?
肯定不信,她会以为自己糊弄人,以为他终究不愿放过她。
於是,他从怀里拿出另一剂药丸,那本来是要给华哥儿补气养身的药,现在……
「只要吃一丸就行了。」他把药递到她手上。
贺心秧拿到药丸,也不倒水,飞快往嘴里一塞,胡嚼乱咬一通,这个药……苦得让人想跳脚,可良药苦口嘛,有什麽东西比小命更重要,因此她半句抱怨都不说。
萧瑛剑眉拉紧,细品她的表情,这药苦得紧,难道她吃不出来?
终於,她囫囵吞枣,把药给咽进腹中,苦得像吞进三斤黄连,一张小脸皱得让人好心疼。
他爆笑出声,原来她不是不怕苦,而是更怕死。
他从马车的夹格里拿出桂花糖,她一见,忙不迭的塞进嘴巴。
「好吃吗?」他靠近她,与她并肩齐坐。
「能不好吃吗?枫余居的桂花糖,全京城最有名的。」
想到桂花糖,她又怨了,几句话就被人诓出底细,她的天才脑到这个时代竟然成了蠢货。
「你已经知道了?」
「啊不然呢?」小命保住了,她的口气又开始张扬,女人啊,是不能随便宠的。
她以为他要使起王爷的凶劲儿,咄咄逼人、往下追问:说吧,你根本不是京城人士、不是华哥儿的隔壁邻居,为什麽要说谎骗人,你图谋的是什麽?
没想到,他却是拐个弯问:「那你知道如意斋是怎麽一回事了吗?」
「知道,不就是一个权贵欺民的活生生例子嘛。」
她歪了歪嘴角,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全是假的,就算在现代文明世界,还不是有黑道大哥叫小弟出面顶罪的事。
「权贵是真的,欺的是不是民,那就值得商榷了。」
萧瑛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好看的瞳眸向她望去,耐心地等待她的脑子转出他想要的答案。
她马上想通,弹指道:「所以那间如意斋的背後老板不是民,而是……官或者权贵?」
萧瑛眼睛一亮,她果然没教自己失望。
贺心秧盯着他灿亮的目光,彷佛被鼓励似的继续往下推测。
「既然是官或权贵,为什麽会表现得那麽软弱,任由旁人欺凌霸占,不出头为自己讨回公道,却让几个厨子去对抗权贵?」她的手指敲敲太阳穴,试着推敲出答案。
他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以小抗大,这背後店东到底在想什麽?」
贺心秧点点头。「也就是几个厨子罢了,这种小虾米对抗大鲸鱼的事,权贵岂会压盖不下来,怎会後来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有谁在背後操控吗?他的目的是为了什麽?
「企图惊动皇上,让霸人店面的权贵难看?有可能,那……会不会从一开始,皇上到如意斋碰壁,都是事先预作的安排,好让皇帝对如意斋印象深刻?」
眼见自己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引出她这番推论,萧瑛脸上笑容更盛。
他该怎麽说她呢?说她笨,傻子怎能推敲出这番道理;说她聪明,在许多方面,她却又单纯可欺,他益发看不透她了。
「哦哦,你在笑,可见得我的推论是对的,那你怎麽会知道旁人不知情的始末?莫非你和那个店东熟识,又或者……」他就是那个店东!她的大胆假设把自己给吓死啦。
这回他不笑了,绷起脸,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她瞧。
心,咚地一声跳了下,她迅速低头,多言惹祸啊,她怎麽老是记不牢。
「你猜出来了?」
她那张脸明明写着「我已经猜到」,可她不停摇头,打死不认。
「没有,我没猜到。」完蛋,他是狐狸耶,她竟敢猜到他的隐秘事,是嫌活得不耐烦吗?千万别前毒刚解、後毒又至,前面的巴结全白忙了。
「不说实话啊。」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慢慢扫瞄。
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怕一接触便会被射个千疮百孔,可他哪里容许她当缩头乌龟?他轻拍她的头,将她最後的一丝侥幸拍到九霄云外。
重重叹气,她无奈抬眉。「王爷就是如意斋的真正店东,您与夺铺子的权贵有嫌隙,才使计害人家。」
果然猜出来了!
他淡然一笑,掀开帘子往外看,马车已经到了城郊,路上行人渐少,之前被雨打得零落的绿叶,方过几日又是欣欣向荣,点点花苞在绿叶间展露娇艳。
乌云不会总蔽日,世间事终要论个是非曲直。
他叹口气,缓声说道:「霸占如意斋的权贵是安国公,皇帝的左右手,年轻时打仗,两人就是过命的交情,因此皇帝上位,他便被封了安国公,皇帝信任他,甚过兄弟手足、朝中大臣,他便是犯错被告到皇帝面前,皇上总是一句『树大招风』就淡淡揭过。」
「皇帝用人是看交情,不看能力的吗?」贺心秧问。
萧瑛凝视她,这丫头又天真了,一介平民胆敢在王爷面前批评皇帝,不怕杀头?就因为他也在她面前批判过帝君,她便认定他和自己是同一国?这种既天真又慧黠的表现,让他不知该如何将她定位。
「安国公贪财,抢百姓财产是小事,但插手军中、盗卖国家武器就是大事了,控制憩户,盗卖官驴亦是大事,问题是要揪出这些大事,得先让皇帝相信,安国公是个贪财且手段肮脏之人。」
「所以王爷设局,引他往下跳?」
萧瑛点头,原本他并不想插手此事,朝廷越乱,他越是有机可趁,但眼看边关官兵无武器可用,百姓无盐可吃,他还是出手了。
後面那两件事,不仅让安国公丢了爵位,还让皇帝下令斩杀他全家两百三十余口,此事让众武官对皇帝寒心,再不复往昔的信任与忠心。
「苹果,如果是你,你会这麽做吗?」
贺心秧偏过头,望着他的眉眼。
他并不如传言中那样,只懂风流不问朝政,毕竟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液,心底还是有天下百姓的,她终於信了几分宫华的话。
摇摇头,她实话实说,「我没这麽厉害的心计,做不来这样的事。」
「可你却猜出我的心计。」
「猜出和实行是两码子事,我可以大言不惭的把海禁之事说得头头是道,可你要我使法子去阻止朝廷颁布禁令,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当然不可能,你没有人、没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