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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来萧镇已死,群龙无首;二来谁也不想担上谋朝篡位的千古駡名,而六皇子萧雨资质平庸,贪喜乐,性情反复易怒,江皇后娘家素日里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此时再授以好处为时已晚。
更何况还有风喻带领的禁卫军,虎视眈眈地盯着众武臣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随口一个栽赃谋反,就夺去他们的世袭爵位。
於是一场波涛汹涌的暗潮,消弭於无形。
在萧瑛留下来的人悉心辅佐下,众人齐心合力,依循之前与萧瑛商定的定国大计,一条条施行下去。
短短几个月时间,已渐看出效应,国家财政不再左支右绌,而原本蠢蠢欲动的齐齐努也在武陵侯的压制下屡战屡败,愿向朝廷献降书求和。
武有武陵侯、慕容郬、风喻;文有陈院知、李同光、杜品尚,财政经济有李琨,内务有王博鸿……朝廷大小诸事推展顺利。
萧霁为帝,後宫後嫔无子者与旧宫人皆遣出宫,宫晴恢复女儿身,封为采莘公主。
她一经手掌理後宫,立刻循线追查,将皇后、皇太后勾结娘家,杀嫔妃、害皇嗣、淫秽後宫之事一一揪出。
有了铁证,萧霁将江氏一族发配边疆,皇后、皇太后贬为庶民,落发于寺院修行悔过,六皇子萧雨禁足明清宫。
至於贺心秧,她说自己分不清郡主、公主级别,唯一清楚的是王妃,她只想当蜀王妃,其他的封号就不必了。
不过为了让宫晴和萧霁放心,她还是搬进後宫,与宫晴住在同一处宫殿,照顾孩子、写艳本,然後……耐心等待。
只是,没有尽头的等待就像失眠的夜晚,漫长而无助,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才发觉,自己已经失却全身力气。
十二个月过去,她不曾改变过生活方式。
日子像水一样,清淡寡味、无波无痕,偶尔她会失却耐心,会对着天空大骂萧瑛,指责他的八人大轿得花多少时间才造得好,她等得几乎要红颜老去;骂他这父亲太怠惰,孩子都开始牙牙学语,他还不来取名;骂他在山谷下自在快活,却忘记他的红苹果,害她被思念熬得烂了心。
然而,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耐心等候。
紫屏进屋,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轻放桌上。
「小姐,吃点东西吧。」
小姐是贺心秧让人喊的,她说自己还云英未嫁,正等着王爷的八人大轿来抬呢,因此她与宫晴一样,穿的是小姐服饰、梳姑娘发式,即使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
贺心秧又写过几个字才放下笔。
艳本她是越写越快了,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写出一本畅销书,这应该归功於李达,有他帮忙誊抄稿子,速度快上许多;她也该感谢周闵华,他卖稿子的功力越来越强,上一本书竟然可以谈到版税一本三两,这种人不当剥皮商人,反用来替她的稿子讨价还价,实在是大材小用。
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起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莲子羹,好像吃得很无奈似的。
放下汤匙,她对紫屏说:「下午你帮我跑一趟,把稿子给李达送去。」
紫屏点头,将稿子兜拢收好,再看一眼主子,实在很想叹气。
自从生完小孩後,贺心秧一天比一天瘦,分明该吃的、该喝的、该补的,全进了肚子里,却不明所以地怎麽吃都不见效果。
采莘公主说,她是忧心太过。
是啊,早就看出来她与王爷关系不同一般,只是那时谁也没想到,大人竟然是个女的,知道真相後,她与苓秋相视苦笑不已,想到当初她们还为此郑重其事地对夫人劝诫一番。
偏她调皮,话不肯说明,却扯出一篇名誉无用论诓哄她们,唬得两人一愣一愣……那个时候,她多爱说话啊,一张嘴不肯轻易停下,虽然句句谬论,可听在耳里总是好有趣……
「小姐,听说枫余居的枫叶红透了,咱们学那些文人出宫赏枫买糖,你说好不?」
糖啊?糖是给心甜的人吃的,让她吃便浪费了,现在她吞下任何东西都会被那副苦闷心肠给染涩。
「赏什麽枫叶,谁不晓得你想吃糖,找苓秋去吧。」她笑道。
「小姐不爱吃糖了吗?」
「吃糖会变笨。」
这话不是皇上说过的吗?那时她还痞痞地反驳了人家,现在……紫屏又叹气,望向贺心秧。奇怪,小姐分明说话口气一样、态度一样,连爱开玩笑的脾气也没改变,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同。
风喻进门。
风喻是负责後宫安全的,照理说,他根本不必待在这里守门,可贺心秧不爱陌生人,因此除紫屏、等秋,任何的宫女、太监她都不想要,萧霁拿她没办法,只好让风喻守着。
这院子里,还特别替他辟了间办公处,後宫禁卫有事,便到这里来找人。
「小姐,李大人和周大人来了。」风喻道。
谁是李大人、周大人啊?贺心秧想半天才想起来,是李琨和周闵华。
是啊,他们都是大人了呢,她拼命维持着过往,不愿改变,可环境终究不是拿捏在她手中,慕容大人、李大人、周大人……所有人都变成大人,连果果都变成九五至尊的皇帝大人,只有晴,从大人变公主,不知这样算升还是降?
不管升降,不改变,多困难……
「让他们进来吧。」
她三下两下把莲子羹嗑掉,将空碗翻转过来,摇两下,表示自己全吃光了。
紫屏点点头,收下碗,站到一旁。
风喻出去不久後,李琨和周闵华走进来。
贺心秧看着两人,心想:李琨现在管朝廷财政,已是忙得足不点地,因此将替萧瑛打理的那些产业移交一大半给周闵华,周闵华是天生的商人,但输在年轻、历练不足,李琨便将他带在身边,给个六品职官,时刻磨练。
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没多久时间,两人便培养起师徒情谊。
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噗!一声笑冲口而出。等萧瑛回来,她一定要告诉他,李琨和周闵华的断背山笑话。
「小姐?」李琨怀疑地看着贺心秧的笑脸。
贺心秧连忙摇头,示意没事。「坐吧。」
待他们入座、紫屏添上茶水後,贺心秧才问:「李叔、周大哥,你们约齐了过来,有事吗?」
两人互视一眼,李琨将带来的木盒放到桌上,打开。
贺心秧瞟过一眼,那是厚厚的一迭银票,面额很大,最上面那张是一万两,怎样?要分家产了吗?干嘛把银票拿出门四处炫耀。
「王爷说,他喜欢看小姐数银票的模样,表情专注认真、充满幸福感,这里有一百张万两银票,王爷希望这些银票能够让小姐继续幸福着。」
冷下面容,她寒声问:「这是在他去会萧镇之前交代给你的?」
「是。」
谁说他没有对她做安排,他已经安排啦,只是没教她知道而已。
贺心秧很想大笑,她又被狐狸王爷摆了一道。小红帽啊,你什麽时候才能学会,大野狼其实并不善良?
「为什麽以前不交给我,现在才拿出来?是因为你想拿去生利息、中饱私囊,还是以为经过一年,我就会放弃等待,认真相信他不会再回来?」
她的口气很「善男信女」,尤其在说到「生利息」时。
李琨吓得满头汗,才想要指天画地发大誓,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做这等事,可整段话听到尾端,才明白,她只是在苦中作乐,酸他几句,心才不会苦涩得太厉害。
「小姐……」
贺心秧根本不给他说话的空间,轻轻盖上盒子,把银票推回他面前,强撑起笑脸。
「对不起,他一年不回来,我等他一年,他十年不回来,我等他十年,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女人。请你转告他:如果喜欢看我数银票的模样,如果希望我继续幸福着,那麽麻烦他自己回来『安排』我,不要透过别人的手来安排。」
李琨苦恼,他要怎麽转告王爷啊?难不成去游地府吗?
一年过去,大家都认清了事实,独独小姐还苦苦守着、信着,等待王爷有朝一日回来,唉……这种情况要怎麽办?
贺心秧知道自己在为难李琨,但她不会觉得抱歉,因为她已经为难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一个不快乐的女人,有权利反对别人的快乐。
转头,她不再看李琨,问周闵华,「周大哥,你也有事找我吗?」
他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本帐册和几张契约。
「这段日子,小姐的稿子并没有卖给别人,王爷替小姐开了一间书铺子,这是房契以及帐册,帐册里记得明明白白,书铺里每月的盈余……」
後来的话,她再也听不进去,这又是一个他对她的「安排」。
真是小人呵,他不亲自来安排她、照顾她,以为托哥哥、求叔叔就能敷衍她?过分!恶劣!差劲!萧瑛是她见过最没品的狐狸!
她抬起下巴,气势高傲的打断他道:「周大哥,食言而肥呐,当初你答应替我保密的,怎麽一回头就把我写艳本的事情告诉王爷?」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倒果为因啊,周闵华硬着头皮解释,「我发誓,从没把小姐交代的事情泄露出去。」
「不然王爷怎麽会知道我写艳本,怎麽知道要帮我开书铺?」
「我也不明白,但当初王爷找我过去,就是要我替小姐出面,替你写的艳本谈合同的,王爷说姑娘家抛头露面不大好……」
她打断他的解释,问:「所以不是你?」
「绝对不是我。」
「不是你,那就是……风喻,你给我进来!」
守在门口的风喻听见贺心秧的怒喊,肩一耸,匆匆对前来寻他的禁卫军队长交代两句,便进屋「聆听教训」。
他进屋,站得笔直,才要开口,贺心秧就指着他怒駡,「闭嘴,你这个听壁角的,给我乖乖站好,不准动,我要踹你。」
啥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是哪里招惹了她?
说着,她冲上前踢他一脚,他想也不想的旋个身,避开了。
贺心秧两手叉腰做泼妇状,「你敢让我踢不到,我马上叫果果把你调到北海道。」
北海道是哪里啊?风喻满脸苦瓜,小姐今天的火气怎麽那麽大,非要削了他这根苦瓜来啃两下?闭上眼睛、站到她面前,好吧,要啃就啃,万望她啃完之後,能够清凉退火。
以为他一脸的视死如归,她就下不了手吗?作梦!抬起右腿,她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腿。
踢完不够,她还要破口大駡,「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隐私权?你窃听已经很过分,还把我写艳本的事跑去告诉他人,这触犯了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无故泄露他人隐私者,判三年以下、两年以上有期徒刑,不得易科罚金……」
她不懂刑罚、不懂律法,纯粹是在胡说,但她不能不飞快说着话,因为只要不行动、不说话,不做一些让自己很丢脸的事情,理智就会跳出来告诉她:萧瑛不回来了,他已经把所有的安排都做完,再不会回来了。
所以,她连连踹风喻几脚,想把闹心的思绪转开。
风喻很委屈,可是小姐在气头上,他不敢开口替自己辩解。
「说!你为什麽把我的事告诉王爷?」
「属下是王爷派来保护小姐的人啊。」
「他叫你保护,有叫你窃听吗?」
「是没有。」可是……王爷每次都会问:苹果又说了什麽、苹果做了什麽?他只要讲得越精彩,王爷就越开怀,无形之中,他被王爷的表情鼓励了,当然会越讲越多,但重点是——
「小姐写艳本的事,我发誓,绝绝对对没有对王爷透露半分。」
「不是你?」她对他横了眼睛。
「不是我。」他高举五指向老天爷发誓。
「晴是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