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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京救易新一命。李京连忙跪下搀易妈妈起来,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多少年没见过面了?他们,也是两鬓斑白了吧?哥哥嫂子结婚,生孩子,自己都没有去看过,同一所城市,相互之间,却像隔了太平洋。
到易新的卧室,一眼就看到易新躺在床上,手臂上插著针吊水,露在外面的手臂,瘦得不成样子,青青紫紫的,都是针孔,青筋都暴了出来,跟非洲难民似的。
有人把门带上。李京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易新的脸,已经不像活人的脸了,眼眶!下去,跟骷髅没有多大的区别。嘴唇瘪著,曾经笑他,那嘴唇切下来可以炒一盘菜,现在,干燥,无色,简直没有人色。
李京想摸,却不敢摸,拳头捣住嘴,呜咽起来。我的小猫儿,我的小猫儿,怎样做,才能让你变成我原来的小猫儿?
易新的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爸,您别伤心了……我从来没有让你们二老省心过……现在要你们伺候我……还有孩子……我没有带过他一天……”
李京捣住嘴,不敢出声。
易新又断断续续地说:“小时候又调皮又胆小……长大了又让你们二老丢脸……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吃东西啊……吃不下……还想再见见他……见不到……害了你们……害了他……还有他爸妈……”
李京终於忍不住,哆哆嗦嗦地摸著易新的手,低声哭喊道:“小猫儿,小猫儿,大老虎来了,大老虎来了……大老虎爱小猫儿……大老虎爱小猫儿……”
易新却轻笑起来:“快不行了吧……幻觉都……出来了……”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李京伏上前,轻轻地吻住易新的唇。舌头伸了出来,描摹著唇型,滋润干枯的人儿。慢慢地探了进去,眼泪止不住,落在易新的脸上,点点滴滴,怎麽都止不住。
易新的口里,有著死亡的气息。不祥的死亡的气息。
易新的舌头,不再灵活,不再甘美,迟钝地呼应,仿佛跳著死亡的舞蹈。
易新睁开眼,看到李京眉间的细纹,眼睛里,盛满了痛苦和怜爱。那双眼睛,就像泉眼,泪水不停地涌出,落下。苦涩的泉水,顺著脸颊,滑到口里。嘴里,是涩涩的烟草味,泪水的苦咸味,以及活者的气息。
易新眨眨眼,似乎不相信,却又想相信,稀疏的眉毛润开,枯瘦的脸绽开笑,在李京唇舌的侵扰下,含混地说:“我的大老虎啊……怎麽是你啊……真的是你吗?”
李京微微抬起头,在易新混浊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身影,用袖子擦去流出的鼻涕,猛点头。更多的泪水落在了易新的脸上。
易新想抬起手,却无力,只弱弱地说:“该哭的是我啊……该安慰人的是你啊……你是大老虎啊……我是小猫儿啊……”
李京哭得说不出话来。
易新喘了喘气,又说:“舍不得我吧……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的……可是……我太累了……熬不住了……我好没用的,是吧……”
李京两只手不停地抹眼泪,咬著牙说:“熬不住也得熬,不然,我一个人,也没有什麽盼头了。你要就这麽撒手,我就把你扛回去,藏在家里,日操夜干,弄得你脱肛。”
正端著一碗粥进门的易母被这番话和李京恶狠狠的样子吓了一跳,几乎要把碗扔了。好容易安下神,强笑著说:“阿京,给小新喂一点东西吃吧。”
李京接过碗,粗声粗气地说:“起来,吃东西。”
易新强扯出笑,说:“好霸道”。易母上前,把易新抱在怀里。李京舀起一勺粥,试了一下,温热刚好,便喂给易新吃。易新皱著眉头,勉强吞下,压抑住恶心的感觉,还笑了笑。
易母拍拍易新的肩,大感安慰地说:“太好了,总算能吃东西了。”
李京又喂了一口。易新勉强吞下。第三口,第四口。
易新眉头紧锁,终於忍不住,呕吐出来。撕肝裂肺的呕吐,眼泪都呛出来了。
外头易父和孙立军抢了进来,忙帮易母稳住易新。刘武站在一旁,见李京端著碗不停地流泪,易新呕得晕了过去,易新父母不停地擦眼泪,孙立军小心地擦掉呕吐物,将易新放倒,恍然间竟看到初次见面时,李京满脸的倔强,护住怀里的易新,易新怕得要命,却紧紧地抓住李京的衣襟,不由得眼眶发热,忙把李京手里的碗接过来,把他拖出门外。
李京抱住头,低声地嘶吼著:“那时,我为什麽要赶他走?为什麽呀?”
迷迭香之魅之番外──老虎和小猫 (9)
建档时间: 2/1 2008 更新时间: 02/0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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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和小猫 (9)
刘武撇撇嘴说:“因为你觉得配不上他啊。说到底,你还是比不上斌哥,斌哥就从来不考虑这些。不是读书人又怎麽样?流氓又怎麽样?那个什麽朱元璋,还不就是个流氓?还有啊,你可能是怕了,怕以後还是会被甩了。哼,现在哭什麽哭,有屁用。关键是,怎麽把他给弄活了。”
李京把眼泪擦掉,抬起头,眼睛里红丝多得吓人:“对,他要没了,说什麽都没用。怎麽著,我也要把他给弄到手。”
易新父母也出来了,打了电话,说医生一会儿就到。这一夜,李京无法入睡,看著奄奄一息的易新,打定主意。我要的人,阎王爷不能抢走。
易新睁开眼睛,就看到李京坐在床头,握著他的手,轻轻地抚摸,让满是针眼的手背不那麽难受。易新微微地笑了,说:“大老虎啊……你变样子了……我还以为在做梦呢……”
李京嘿嘿地一笑:“喜欢吗?还是原来的样子,喜欢吗?”
“喜欢……什麽样子都喜欢……其实……本来的发型也很好看啊……”
“是吗?我就知道,我是超级无敌帅。什麽样子你都会喜欢的。不过,”李京低下头,在易新的耳边说:“这个样子,你爸妈会觉得顺眼一些。要讨好岳父岳母嘛。”
易新看著剪了学生头,穿著青年装的李京,不由得想到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李京穿著黑色的、青色的、暗红的青年装,显得身材高挑,相貌英俊,很有点儿五四青年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李京出门,又进来,端著一碗粥。易新有点儿畏缩,接著又展开眉,只看著李京,不说话。
李京将碗放在床头柜上,用勺舀起一点儿粥,舌尖一伸,卷了一点在舌尖上,低下头,将舌头伸进易新的嘴里。
易新张开嘴,让李京的舌头长驱直入。白粥的清香,在李京的舌尖上,传到自己的口中。那人的口液也一并传来,被那人的舌尖搅著,弥漫在自己的口腔中。
这是接吻,又是喂食,还是感情的传递。李京的动作很缓慢、很周到、很轻柔,扫著易新的口腔,要把那丝死气吸走,把生气注入。
李京直起身,脸上的温柔是久违了的,醇厚的,醉人的。李京又卷了一点粥在舌尖上,慢慢地哺给身下憔悴的人儿。易新被动地接受著李京对他口腔的温柔的侵犯。两人的唇,两人的舌,宛如在暧昧的音乐下缠绵地起舞。那丝丝扣扣的柔情,渴望已久的爱意、生与死的纠缠,在这间普通的房间里萦绕。
累极的易新撑不住,眼睛合上,睡著了。
李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著易新平静的睡容,忽然间也平静下来。焦躁和痛苦,奇迹般地减轻了。
出了卧室门,一屋子的人都围了上来。粥只剩下半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喂食,易新吞下了半碗粥,没有吐出来。
易母脸上终於有了笑,一转眼,又泪眼婆娑,直谢李京。李京不知道该说什麽,见旁边易父手上抱著一个孩子,两三岁,大眼睛,疏眉毛,厚嘴唇,肥嘟嘟的,忙问:“这是他的孩子吗?”
易父点点头。李京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娃娃咯咯笑著抓李京的头发,咿咿呀呀地说:“叔叔,头发好硬,扎手!”
屋里沈重的气氛散了一些。李京对易新父母说:“孩子就放在家里吧,让易新多一点牵挂。”
易母抹著眼泪说:“恐怕没有什麽用,小新都没怎麽抱过这孩子呢。”
李京对著娃娃说:“爸爸不疼宝宝啊?是个坏爸爸,我们打他屁股啊?”
娃娃兴奋地喊:“好!好!打他屁股!打他屁股!”
易新父母都笑了起来。带泪的笑。李京忙掉过头,对刚给易新检查完的医生说:“怎麽样?好一点没有?”
欧文清医生摇摇头:“没有什麽好转,体征跟昨天差不多。”见李京的脸耷拉下来,他就笑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没有恶化。虽然我相信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不过如果他能马上就生龙活虎,那科学的力量就太可悲了。”
欧文清是一个有点儿娘娘腔的人,孙立军的朋友介绍来的,同类,所以,很尽心。既然他说是好消息,那麽应该就是了。
李京让刘武回去。自己在这儿不知道要待多久,一下子走了两员大将,张斌那儿可能会吃力。刘武答应了,另拨了两个小弟来帮忙。这样也好。易新父母在这儿,并不想去麻烦街坊邻居,而亲戚,基本上没有什麽来往。易蔚熙,易新的儿子,一直是保姆带著的,吃还是吃得不错,就是那保姆喜欢看电视。一老一小看电视的样子,都张著嘴,小的还流口水,整个两白痴的形象,易母也不放心。
李京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小熙熙,那娃儿,脸上都是易新的影子。以前读书的时候,易新也曾拿过小时候的照片给李京看,就是这麽肉肉的,眉花眼笑的,可爱极了的宝宝的形象。那时,易新噘著嘴,满脸的不高兴:“怎麽长大了,人家都抽条,我偏不抽,就是个放大了的小孩童,郁闷死了。”
李京使劲地眨著眼睛。就是喜欢,就是喜欢那个时候的易新,娇憨的易新,胆小的易新,对自己无比信赖的易新。
重逢时自己是有些失望吧。现在的易新,隐忍、能干,反而让自己手足无措,不知道他能在自己身边待多久,不知道自己能够给他些什麽。
真傻。其实,有爱就可以了,给他爱和体贴,如他们的最初。最初的时候,除了爱和关心,自己又给过他什麽呢?
李京抱著小熙熙,坐在易新的床头,逗著孩子说天真的可爱的话。易新眼里含著笑,却也有内疚。他现在抱不动孩子了,突然後悔起来。这个孩子不是爱情的结晶,却是个无辜的生命。自己给了他生命,却没有给他爱。李京勉强自己露出的笑脸,却很真挚。
突然知道自己自私了。从来没有这麽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李京也想有自己的孩子吧。如果自己是女人,就好了吧。或者,如果自己死了,李京会不会重新喜欢上女人?死了,李京就归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