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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回去,我要留下,留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便利商店,到处都有让我难以忍受的骆驼臭味,却有着满头星星,有着坚韧胡杨树,更有他的时代。”
“别跟我开玩笑。”听到这话,古板仙人缓缓眯起眼凝望着楼孟月虽有些朦胧,却异常澄净的眼眸。
“与我多代楼家人都有过接触的您,应该很清楚我说的不是玩笑话。”古板仙人的神情很是严肃,但早下定决心的楼孟月却丝毫没有畏惧。
“就算他早已忘了你,就算他已与其他女子成婚?”
古板仙人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但说这话时,目光却悄悄瞟向一旁,瞪着那只当初故意弄塌屋顶,让令狐荪失忆,骗楼孟月出走,如今东窗事发,被以金线绑住尾巴倒吊,口中衔着崩玉,不断拼命挣扎却依然变不回小财神真身的小钱鼠。
“是的。就算他早已忘了我,就算他早与其他女子成婚,我还是要留下。”
尽管听到这样的话,楼孟月的心还是会痛,而且很痛、很痛,但再痛,她却还是想留下,留在这个可以与令狐荪呼吸着同一种空气,仰望同一片星空的地方。
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她想起他,心不会再痛时,她或许可以去看看,看看有着他与她,还有许多人共同努力后的定风关变成了什么模样,痛快赌一场……
“你输了。”沉吟了许久许久后,古板仙人突然说道。
这话虽然古怪,楼孟月却一听便知晓,这话并不是对她说的。
“我输了。”果然,古板仙人身后的女子在他开完口,便淡淡回答,恬静而绝美的小脸不因自己的挫败而有任何波动。
“所以你必须继续以魂魄之姿留在这里独自忍受孤寂,直到七百五十年后才能如愿投胎。”
“我明白。”
听着这一段话,一旁的楼孟月又楞了。
由他们的对话听来,他们似乎拿每一名楼家子弟的去留打赌,并且她的先先先先先祖并非是以神仙之姿留在这里,而是以无法投胎的魂魄被古板仙人禁锢於此!
他们难道……并不是朋友? 第十五章
若六百多年前,他们并不是朋友,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纠葛,竟不仅延续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波及几代楼家人,至今还让之一仙一鬼继续纠缠……
在楼孟月脑子转得都快打结之时,古板仙人缓缓阖上了双眸,将手中笛子别在腰间后,飘然转身离去。
等等……他——
望着那位古板仙人阖上双眸后,由轻皱的川字形眉心延伸到闭阖双眼眼角所形成的三角线,那睁眼时看不出来、独属于楼家人的明显特徵,楼孟月彻底傻了,倏地转头看着同样闭着双眸,眉眼间虽不具备楼家人这个基本特徵,但五官与楼家人相似度高到绝不会让人错认的女子,刹那间恍然大悟。
老天,这个古板仙人根本就不是她楼家一生未嫁,却生下一个父不详的男娃,得以让当时差点断了香火的楼家继续传承下去的先先先先先祖的朋友,而是楼家的祖祖祖祖祖爷爷,也就是那个父不详的“父”!
只是,这位古板仙人似乎没有发现楼家子孙就是他的子孙,也没有发现他们的眉眼特徵根本就是遗传自他,更没发现她的先先先先先祖为了能够待在他身旁,要如何竭尽全力才能“输”给他。
虽她现在还弄不清当初那个令她楼家每个人都拥有“特殊机缘”的打赌故事究竟是真是假,实情又是如何,但她却知道,要她楼家人输,还一输输几百年,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嘘。
就在楼孟月不自觉出声之际,那名低着头跟在古板仙人身后的女子突然回头望了望她,眼眸中闪过一抹旁人看不出,只有楼家人才懂得楼氏耍千成功笑意。
“原来笨蛋当了神仙也还是笨蛋呢……”
望着那抹笑,楼孟月也笑了,笑得眼眸都模糊了。
看样子,她的先先先先先祖很幸福呢。纵使或许曾流过泪,纵使是以这样的方式待在一个笨蛋神仙身旁,但她,真的很幸福呢!
只不过,就她祖祖祖祖祖爷爷的笨蛋指数看来,要他发现他跟她先先先先先祖其实早就两情相悦,并且还是他们这群跟他一点也不像的子孙的老祖宗前,她楼家人还有得折腾……
秋风瑟瑟,大漠风沙扬;一匹骏马,一棵胡杨。
胡杨树孤挺在一片黄沙之中,坚韧如故;骏马为伴、背倚胡杨的男子,眼底萧瑟也如故。
回去半年多了,她开心吗?快乐吗?幸福吗?他十几岁时於蜃影中惊鸿一瞥,令他一时间那样心动,最终却选择淡笑遗忘的……他的月下美人。
那个蜃影,如梦似幻,蜃影中除去那令他连眼都忘了眨的倩影外,还有着许多他从不曾见过的事物,让他至今都依然怀疑,或许,那只是个梦。
生於大漠,虽曾离开,但骨子里只有黄沙魂的令狐荪从不曾想过,那被他玩笑似的当谈资取乐,最主要目的是让他在大漠中四处侦查不令人生疑的“月下美人”,有一天竟会活生生来到他的面前。
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时血液几乎沸腾的自己,但他还是按捺住了那股冲动,告诉自己“又如何”?
毕竟二十七岁的他,早过了情窦初开、血气方刚的年纪,更深切明白,外在的皮相或许能让人一时心动,但这样的心动绝无法持续一生,况且,他布局多年,让定风关属于所以深受定风关之人的愿望,只差最后几小步就能实现了。
但既然相遇了,就看看是个怎样的人吧,毕竟他也确实好奇,为何他一生中见过多回的蜃影,唯独有她存在的蜃影是那样奇特,并且,茫茫人海中,他竟真遇见了她。
其实在未醒之前,他便悄悄由黄沙下以气助她,然后在她一张眼,一回眸,做出面对困境时的第一个反应,说出第一句话语时,心里笑开了花。
相当有意思的丫头,跟他过往所见的女子都不同,不仅反应快、懂算学、眼力好、耳力佳,虽明显心里头有些慌,可她慌得特别、慌得独立、慌得一点都不手忙脚乱,那自以为没人看得出,其实小脑袋瓜里一直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放空,看似沉静、冷淡、不食人间烟火,却会因不小心让心中所思口中流出,后知后觉发现时的可爱懊恼神态,更是妙趣横生。
知晓她没有去处,更为了想瞧瞧她能多有意思,他直接将她抟回了石村,将她丢在一群男人里,给了她一个绝对安全的室友,等着看她会有什么样有趣的反应,又能撑多久。
完全如同他意料中,她将柳叶当成了一名女子,那张因警戒而紧绷的淡漠小脸终于微微松了开,多夜不敢成眠而满是黑晕的双眸之下,疲惫也总算化了开。
而后,他看着她开始想方设法,勤奋又精打细算的,由那群早看惯柳叶美貌,因而也将与柳叶同样装扮的她视为少年的男人堆中一分一分的挣钱,再看着她顶着那张看似冷漠的小脸,在为弟兄们读写家书时,澄净眼眸中缓缓漾出的暖意与笑意。
他看着她好不容易在努力挣钱外偷得一点闲空,便若无其事的盯着石村弟兄们,尤其是交情特别好或者勾肩搭背的几个,面无表情的浮想联翩,最后,嘴角露出一抹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可疑窃笑。
他看着她努力挣钱,也努力花钱,特别是不动声色的花在有需要的弟兄及市集商贩身上;他也看着她如何在这个她全然陌生这处游刃有余、傻里傻气、自娱自乐的自力更生;更看着她常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眼里流露出的一抹淡淡依恋,以及偶尔夜半惊醒,坐起后环顾四方,那在黑暗中无声流动的无助仓惶。
他不太特别关心她……表面上。因为他知晓她与人交往属于慢热型,在不熟前,她完全不习惯他人的无端热络,更因某种他至今不明了的原因,完全不接受无酬劳报偿的帮助。
所以他懒洋洋的远远看着她,放任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但一看出她有任何需要,他便不着痕迹的让东西出现在她四周,然后静静等她自己开口;当她眼底偶尔出现忐忑时,他便不着痕迹的出现在她附近闲晃,就如同他不着痕迹的让她睡房的窗对着他住的石屋,然后不着痕迹的在她夜半惊醒时,躺至石屋房顶上,让她望见。
她从不谈自己的事,他也从没问过,但由她偶尔脱口而出的古怪只字片语,以及她没意识到时,面对某些本该属于他这代人理解范畴之外的事物的坦然与理所当然,再听着那些连他这当朝文武状元都不知晓的知识,及回想着那个蜃影中的奇特事物,他便隐隐意识到,她,或许来自于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国度,而意外来到这个生活习惯,甚至文化、信仰都与她家乡有巨大差异之处的她,其实想回家,所以她一直悄悄留意着崩玉,极有可能便是她归家的关键。
他心疼她,心疼这样一个看起来独立,也确实拥有一身生存本能,却总认为自己冷漠、不体贴,并且一个人孤零零的二十二岁丫头。
所以他尽可能不动声色的陪伴着她、保护着她、逗着她玩,然后在她开始会主动靠近他,与他谈话神情愈来愈自然,甚至出现浅浅的喜怒哀乐时,偶尔会想:这样的丫头任性、撒起娇来,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后来,他真的知道了,在领着她进定风关那夜,而在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彻底陷入了泥沼。
那一夜,其实是他故意算计好了,让她顶替柳叶伴着他进定风关,因为他一直知晓她心里头始终惦记着崩玉,只是苦无机会入关查探消息。
她的美本就无庸置疑,装扮过后以超凡脱俗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她,他一点也不感到诧异,让他诧异的是,因受薰香影响而表现出真实自我的她,竟是那样的让人心动。
她就像只神秘的波斯猫,高傲又冷漠地走过所有觊觎、垂涎她的男人眼前,却坐在他腿上、腻在他怀里,顶着那张完美绝艳的小脸生他的气,只因他完全不具慧根的一路输到底,然后在终于忍无可忍之际,展现出他从不知晓的她又一项绝技……高明的赌技。
之后,她开始任性了。敢害她在众人面前几乎衣不蔽体,她就艳狠狠的加倍奉还;敢让她最好的朋友小柳难受,她便冷冰冰的痛哭那个被心魔纠缠已久的男人;最后更任性的在他什么都不曾说,她却什么都明白的情况下,让他用手彻底释放出她所有的柔媚与青涩,在他怀中任性娇啼……
从那日后,这个外冷内热的丫头整个占满他的心,但他却任由她搬离石村,在派人暗中紧紧保护她时,依然维持着与她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因为他非常清楚,虽她待他已与对待他人有明显不同,但若想让这样的丫头向他撒娇,他还有得等。
果真,一切都如同他所计画,她虽不像过去在石村经常可以望见他,但当他出现在她跟前时,她的眼眸开始会微微发光,在他逗着她玩、与她聊着开时,她的嘴角会开始缓缓上扬,偶尔,她会说说自己的事,甚至在他靠着她假寐之时,她也没有慌张离开,而是靠着他,两人一同在午后温暖阳光中沉沉睡去。
曾经,他问过自己,这样做对她好吗?
或许在他的国度,他的大漠,他的定风关,他算得上是号人物,但他真的知晓,她的心底一直都不曾忘过“崩玉”,且她过去生活的环境与文化,与这个满是风沙的单调大漠截然不同,过去认识的人,更全是同她一般特殊且见识广博之流,自私又平凡的他,可以就这样无顾她的过去与未来,将她留在他身旁,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