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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下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的脸，勾起唇角沉声道：“还要不要继续？”
“继续说故事。”陆十二说。
沙迦耶因为对方不上当受骗而将唇角翘起的弧度放平。
在陆十二执着的目光下，他无奈地动了动唇，开始缓缓地诉说起来——
“在梦中，我梦见瓦特伦成功地侵占了地球三分之二的土地、海洋。”男人的嗓音低沉深邃，听上去就像是在努力地思考、回想着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遥远的回忆，“但是瓦特伦也因此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大批族人灭亡，曾经的名门望族血脉所剩无几——在战争爆发的初期，我们占据了上风，但是很快便遭到了人类的反抗，那是不计后果的抗争。”
到这里，沙迦耶说的，跟陆十二曾经见证的几乎完全吻合，他的眼皮子疯狂地跳了跳：“继续。”
“到战争后期，双方死伤无数，就连地球上的资源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我们几乎忘记了我们当初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星球，只是麻木地战斗，哪怕是最终似乎占据了上方，留在地球的瓦特伦星人也几乎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瓦特伦去……”
“在梦中，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幸存下来的瓦特伦第三王权军队的士兵。”沙迦耶一边说，金色的瞳眸闪烁了片刻，似乎完完全全地想起了那场梦境之中给他带来的真实感受，“梦中的感觉很真实，没有任何喜悦，没有荣誉，只是麻木地等待着瓦特伦的航舰将自己回收回母星，想要回到瓦特伦，回到家乡，回到瓦特伦大地之树的怀抱当中，见自己的亲人……”
“然后呢？”
“终于有一天，我盼来了瓦特伦的航舰，就在我满心喜悦地要登上航舰回到母星时，基地遭到了人类联合军团的又一次反扑，我没死，但是我的同伴都死光了——这几乎是留在地球上的最后一支瓦特伦军队，作为俘虏，我见证了接下来地球人类的对瓦特伦的反扑——”沙迦耶顿了顿后，皱起眉，“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人类团结在一起，他们之中有被保护起来的科学家以及物理学家，人类是很聪明的生物，他们轻易就掌握了瓦特伦的航舰技术，用剩余不多的资源对其进行复制，重整军团，反攻瓦特伦。”
陆十二沉默半晌，真诚地说：“……就像是烂俗的星际电影因为票房意外大卖，于是乐颠颠的导演迫不及待地拍了个合情合理却让人想要翻白眼的更烂俗的第二季。”
沙迦耶稍稍放松了眉间，勾起唇角：“于是战场从地球转移到了瓦特伦——所剩无几的人类，所剩无几的瓦特伦军团以及毫无反抗能力的瓦特伦普通人民，曾经在地球上演过的一幕完完整整地重新在瓦特伦、我们自己的土地上上演了一遍……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人类的叹息，听见了瓦特伦人的叹息，我开始怨恨自己的君王为什么做出了最初那个进攻地球的决定，只不过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大家都被迫走上了不能回头的道路。”
“……”
“梦境中，有被鲜血染红的暮色天空，有枯竭的河床，有不再苍翠、完全枯死的大地之树的躯干，它从中被一分二为的劈开，焦黑，仿佛象征着瓦特伦的未来……”
陆十二觉得沙迦耶的描述很有画面感。
事实上，似乎每一处经过战争的土地可能都是这一番情景。
“这时梦境里我看见的最后一幕，所以我猜想，这可能是大地之树在给予我的最后忠告。”
“迷信。”
“有时候作为君王，你会发现你顾虑得太过，就不自觉地迷信了起来。”沙迦耶轻笑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而梦中的一切让我惧怕，我开始反思这一次的计划是不是还会像曾经一样顺利，我动摇了，但是拜伦他们却没有。”
“你可以跟他们说明原因。”
“他们不会因为我的一个梦就改变自己的计划，”沙迦耶说，“他们刚开始会劝说我，说我精神太紧绷了，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梦；如果我一再坚持，他们就会反过来骂我懦弱，胆小，不敢放手一搏。”
“唔，你是老大啊。”
“我是，”沙迦耶笑了起来，就好像是陆十二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可是我也会害怕，害怕我的一个错误决定，会同时让两个星球上生灵涂炭，两败俱伤——人类和我们曾经接触过的任何一种智慧生物体都有所不同，人类的感情不单一，多变，同时拥有仇恨或者友善，会感情用事，这就注定了与人类打交道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听上去不是夸奖的话。”
“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在我被人类射伤、伤口还在流血的时候，不要祈求太多。”沙迦耶淡淡地说着，放开了满脸尴尬的陆十二，顿了顿又继续道，“就是这样，我决定放弃入侵地球，但是当时反对的声音很大，拜伦作为瓦特伦第二皇权顺位继承人，手上也是有一些支持者的——虽然大多数都是跟他一样不用脑子的偏激分子，但是这些人凑在一起，也会让人觉得头疼。”
介于沙迦耶还在咬着巫羽的事情不放，陆十二露出个嘲讽的表情作为反击，凉凉地说：“啊，听上去你当时的地位也不怎么稳定啊。”
沙迦耶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嘲讽：“那时候我父皇刚刚去世不到五十年，我刚登基，当时年轻气盛，难免做出一些现在看来显得有些激进的事情，地位不算稳定也是当然的——总有那么几只跳蚤在阴暗处蠢蠢欲动，我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重整的契机，让一些人看清楚事实。”
“所以？”
“所以有了后来的一些事情，我被击毙，瓦特伦军心动摇，拜伦无奈退军，大批瓦特伦人沉睡于底下等待苏醒，其中一些人以为这是在等待卷土重来，其实并不是，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世界早就发生了变化，有些东西不可能永远都在原地等着他们。”沙迦耶说，“这些不用我亲手去操控，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人类和幻兽……”
“什么？”陆十二显得有些怔愣地问。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沙迦耶偏开了头，看上去是准备结束这个话题，“现在拜伦他们已经做出了第一步行动，虽然看上去是失败了，但是似乎也足够引起人类军部的注意了，接下来他们可能还会有别的举动，但是不会像是这次一样那么顺利……”
“那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静观其变。”
“说了和没说一样。”
……
一切就仿佛像是沙迦耶说的那样，在金兰大桥的袭击事件之后，在接下来的大约几个月内，又连续发生了几起幻兽袭击事件，但是因为军部已经提前加强了防范，所以损失伤亡并不算太大——事实上，在续金兰大桥事件之后，某个公共设施遭到袭击后的第二天，就有相关的军部部门上门来对陆十二发出了邀请函，说是军部正在组织一批以幻兽职人为中心战斗单位的组织，专门争对某由野生幻兽自我组成的恐怖组织的袭击案件。
按照沙迦耶的意思，陆十二没有立刻答应，却也没有直接拒绝，指挥使收下了邀请函，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
“为什么不直接答应下来？”陆十二奇怪地问，“不是一早就打算跟人类军部合作了么？”
“你也说了，是‘合作’，”沙迦耶淡定地瞥了满脸好奇的黑发年轻人一眼，“而不是‘听从他们的指挥’。”
“……有毛区别啊？”
陆十二啧啧两声表示男人过于咬文嚼字，而后淡定飘走。
之后，除却做出了“拒绝军部”这一伟大壮举，为了打听自己武器的下落，沙迦耶曾经试图去找过门生，但是却不怎么意外地吃到了闭门羹，陆十二对此表达不满的时候，沙迦耶却显得十分淡定，只是不急不慢地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好着急的。
这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反倒让陆十二有些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并没有直接加入军部组织的那只幻兽军团，但是几乎每一次的袭击事件沙迦耶都会到现场——到了最后，就连军部的人都习惯了这只特殊的“场外援助”幻兽的出现，甚至还有那么一些期盼在硝烟滚滚中，有那么一只不知道究竟应该归属于飞行系，还是陆战型的幻兽从天而降，扭转乾坤。
这种行为搞得就连陆十二都觉得自己变成了内裤外穿的超人或者是正义的蜘蛛侠…………呃，游走于职权部门之外，自由的正义战士什么的？
直到第三次袭击事件过后，短短的一个月内三起和幻兽有关的袭击终于引起了普通公民的注意。
无论是正规的纸媒、新闻联播还是网络上，各界人士对于几起袭击事件均是议论纷纷——虽然军部一直在极力掩饰这件事背后的严重性，但是耐不住那么多人同时一起胡乱猜测，在各种不靠谱的猜测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蒙也能蒙对的——
比如，在最大的社交论坛上，某天晚上黄金时间，忽然有一个古老的帖子被挖坟顶起，那个帖子的内容是N久以前，曾经有一位匿名人士质疑幻兽的身份所发表的言论，其中，还相伴有“最初的幻兽蛋从古战场区域挖出”的有力证明，在帖子的最后，那个匿名人士留下了一个疑问句：幻兽和瓦特伦星人的关系是？
这个帖子被顶起之后，在引发一系列“挖坟图什么”的质疑声后，迅速引发一番热论，有顺着这个帖子怀中的思维方式思考下去大呼“细思恐极”的；还有极力反驳，并不认为自家幻兽是外星人的；更有一些属于中立人士，他们认为，无论这个猜测的结果如何，人类可能必须要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因为事实证明，在最近发生的几起袭击事件当中，作为反扑中坚力量的，恰巧也是由幻兽以及幻兽职人组成的战斗力量。
那个论坛陆十二显得没事干时候也刷刷，主要是看看人家家里婆媳大战的日常系列，或者“这个男人/女人还要不要留着过圣诞节”系列，所以当时他刷到了这个帖子，好奇地戳了进去，紧接着一路追了下来，有时候看到一些靠谱的、有趣的观点，还会大声念出来跟沙迦耶分享一下。
沙迦耶刚开始还只是安静地听，对一些言论表示嗤之以鼻或者沉默认同，到了最后，平板光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中，陆十二看着他面无表情，修长指尖飞舞用各种犀利言语冷嘲热讽跟人家玩口水仗，也是醉了。
“财哥，我发现你地球语学得不错。”
“一般。”
“……岂止一般，还会拐弯抹角骂人呢。”
“……”
“你跟他们吵什么，掉份儿。”
“闭嘴，我高兴。”
“……”
那N年前被所有人无视的帖子，在一夜之间被顶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除去那些没营养的、吃饱了撑着挑事的口水仗不说，有那么一些有理有据的分析，还是引发了正规媒体的重视的——有一些事情，正规媒体内部早有相关人士想到，但是介于某些“我就是爱跟主流对着干”的人的存在，他们反倒没办法直接说出来，那么多数情况下，他们会选择用引导的方式，借助一些舆论的力量，将它们顺理成章地表达出来。
于是在2515年12月21日的这一天早晨，陆十二爬起来打开电视机，第一眼就在早间新闻里看见了沙迦耶幻兽形态的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