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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变戏法般从看来空荡荡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只毛茸茸的泰迪小挂熊,递给水凝烟,“这处就算我赔给你的。瞧瞧,喜欢不?”
微笑的小熊(二)
水凝烟接过,那小小的挂熊稚拙地伸展着四只脚,竖着圆圆的耳朵,黑黑的眼珠正无辜地望着她,向上弯起的笑容看来笨笨的,很是可爱。
“我的是玻璃的啊!”
水凝烟记得那玻璃冰冷的质地,泪水样的通透,便很是遗憾它的一去不复返。
“不喜欢?”
“哦……快到夏天了,这种绒毛挂扣,摸起来热热的,不太清爽。”
“那么,这个呢?”
林茗笑着,又递过一个小小的凉凉的东西,放在她的掌心。
一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小挂熊,和遗落在车上的那一个同样大小,同样晶莹,同样流淌着安静的气息,但绝对不是同一件东西。
这是个葡萄紫的水晶小挂熊,颜色很深,却很娇艳,散发的光泽宁谧优雅,虽和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但已不会再给人小熊正悲伤流泪的错觉。
和那只绒毛小挂熊一样,它的嘴角是向上弯着的,眼睛晶晶亮,像在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天然水晶的?很贵吧?”
“不贵,应该是合成水晶吧?正好有一模一样的,我就买回来了。可惜,没找到你那种透明的。”
林茗回答,沉静的眼睛晶晶亮着,上扬的唇角和微笑着的小挂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水晶小挂熊观察着眼前的世界,而他观察着水凝烟。
这样对比着,水凝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忘了刚才的尴尬,说道:“我只要一个就成。这个绒毛的还给你吧!”
林茗退了一步,向他的车子走去,无奈般叹气:“我一个男人家,在包上挂这么个玩意儿,不给人笑掉大牙?”
水凝烟也想不出林茗包上挂一个小挂熊会是什么模样,一手握着绒毛泰迪熊,一手握着水晶小挂熊,忽然想起,也许,林茗可以把其中一个送给江菲。
他们交往时间也不短了,似乎没听江菲说起过林茗送什么小礼物给她?
她这么想着,往前走出一步时,林茗已发动了车子,从她身侧驶开。
车窗只有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目,但不知为什么,水凝烟总觉得林茗正看着她,并且对她很温和地微笑了一下。
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林茗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礼物,更适合对待身为他正牌女友的江菲。
闻致远别墅外的拥抱,和今天过于亲昵的抚摸,都是不经意间的偶然么?
她该觉得两只小熊刺心的。
可左手的绒毛挂熊柔软服帖,右手的水晶挂熊沁凉柔润,怎么也没法让人心生厌恶。
风吹来,撩起她的散发,凌乱了她的眼神。
就像每次被男友抛弃前的无措,她心底像野草般蔓延的不安,正慢慢将她包围。
可这一回,明明没有人抛弃她。
她自始至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不是我的男友
第二天水凝烟起了个大早,坐了公交车去上班。
上了公交车时,算算才是以前林茗出发去接她的时候,才打了个电话给林茗。
“林茗,公司临时有事要处理,我先过去了。”
沉默片刻,那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水凝烟犹豫着,终于又说:“晚上有朋友约着出去吃饭,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知道了。”
并无多话,林茗若无其事地挂了电话。
水凝烟松了口气,虽然快给挤成罐头里的沙丁鱼,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来到公司,几处办公室还空无一人。
水凝烟擦拭了闻致远和她自己的办公桌,整理了好一会儿文件,Tina也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走入办公室,高声向她发问。
“凝凝,你还真一早来了?什么事急着要处理啊?”
“啊……没什么事,我记错了,以为闻董上午有会议,急着为他预备资料。刚才看到原来是下午。”水凝烟说着,不禁疑惑,“Tina姐,你怎么知道我一早来了?”
Tina拿了化妆镜出来端详自己的妆容,笑着说:“还能是谁?你和Liem怎么了?他一早打电话给我,问我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累得他家水大小姐一早就挤公交上班去了!”
水凝烟脸上的微笑石化,像戴了层厚厚的面具,连声音都发僵:“他……他问你我的事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怎么回答?我就说我不清楚啊,猜着是不是闻董临时有什么事让你办呢!”刚上了唇彩的红唇扬起神秘兮兮的笑容,这个混血女郎满脸是对于八卦的期待,“和Liem怄气了?喂,别忘了,他可能是恒远的第一继承人啊!”
“他是不是恒远的继承人和我关系不大。”水凝烟很诚心地说,“不过我的确希望他未来事业顺利,我朋友也可以跟着享福,到时我也可以沾沾光啦!”
“有没有搞错?还你朋友你朋友的,难道Liem不是你男友?”
“当然不是!”水凝烟急急分辩,“他是我好友的男友。”
明明她早已和Tina说明了,为什么她始终有着这样的误会?
“是吗?”
“对!”水凝烟咬着字,重重地答,“他的女友,叫江菲。和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个江菲,现在在哪里?”
“她出差了,估计还有几天就回来了吧?”
“她知道Liem天天送你上下班,还有事没事跑你家去蹭饭?”
“这个……知道吧!”
江菲在家时,林茗便常去。林茗送她上下班,江菲也是亲眼看到的。
林茗的过去
“那你这个朋友一定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她男友这么明显的劈腿行为,她眼瞎了才看不到!”
“没有!”
水凝烟高声,难得地抬高了嗓门,忽然就觉得Tina明艳照人的面容有点看不顺眼。
这种事,也能信口开河?
可Tina看她的模样,也像在看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了。
“没有?我和Liem认识也有六七年了吧?眼看着他从法语都说不出来的普通留学生,靠着自己的天份和努力,一步步成长为备受导师们看重的青年精英,又看着他和Fay相识相爱,结果在一场飞来横祸里中断了四年的感情,他是怎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他喜欢你那个好朋友,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倒是三天两天打电话给我,问着你的情况。啧啧,他平时联系我,可从没这么勤快过!”
水凝烟的心跳似乎快了很多,眼前浮现起盛枫的面容,又像是林茗的面容,不觉问出了口:“我是不是和他的女友,那个Fay,长得很相像?”
“像?才不像呢!那女孩是正宗的法国美人,警校毕业后当了女警,金发碧眼,高挑漂亮,性子急躁泼辣,在处理一桩大学生伤人案里认识了做旁证的林茗,一眼就喜欢上了,从此天天找林茗做笔录,找了两个月,林茗投降了,开始和她交往。这一交往……唉,就陷进去了!谈了四年,Fay已预备着林茗毕业后便辞职和他回国,安分守己做个中国太太。谁晓得最后一件案子出了意外,Fay因为救一个小孩,被劫匪枪杀了!”
“枪……枪杀?”
水凝烟打了个哆嗦,想不出这种警匪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居然曾出现在看来那么温文沉静的林茗身上。
“是啊,我们闻讯赶到医院时,林茗像傻了一样抱着Fay,白衬衫上全是血,还是紧紧抱着她,就那样坐在地上,将Fay的脸紧靠着他的脸,像一对没有生命的木雕人偶,不哭,不笑,也不说话,谁叫也不理会,好像要一直那样拥抱着,到他也死去。”
Tina早已无心化妆了,合上化妆包,浅碧的眼睛里少有地浮上不知是艳羡还是悲伤的神色,“知道么?也就是见到林茗的那瞬间,我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中国有句话,叫作心如死灰。后来我们问护士,林茗冲进病房时,Fay还没死。她还来得及和林茗说了两句话。”
“什么话?”
水凝烟指尖冰冷,很难把抱着爱人尸体一身是血的痴情人,和平常那个温文沉静地规划着图纸的林茗联系到一起。
你的下一个女人,必须比我爱你
“Fay说,Liem,你的下一个女人,必须比我爱你。否则,我不原谅你。就说了这么多,然后要liem亲她,然后就死了。告诉我们这些事的法国护士,都哭个不住。”
Tina自己也哽咽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闪着泪花又笑起来,“实话说,我一直觉得Liem和Fay很不般配。两人受教育的程度相差很大不说,那性格,反差也太大了。Fay非常活跃,做事豪爽任性,动不动就大呼小叫,全无教养;Liem又太安静了,大家闹得再厉害,他也只是笑笑,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喝着红酒看热闹。而Liem……又是我欣赏的那类人,那时我年轻骄傲,也不是没有过幻想。可Fay死后,我算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我没法比Fay更爱他,更不可能让Liem比Fay更爱我。”
“后来呢?”水凝烟捧着茶杯问。
问出了口,才觉嗓子有点喑哑,像被揉进了一团厚实的棉花。
而她手中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凉了,却还是满满的。
“后来……后来Liem总不肯放开Fay的尸体,和上前劝说的医生争执起来,被打了一针镇静剂,昏睡过去。醒来时Fay的家人已经把尸体领回去,正在举行葬礼。他去参加葬礼时很平静,但回校后彻底消沉下来,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每天抽烟喝酒,学业完全荒废了,更别说那些对外承接的设计项目。后来闻董就去找他了,陪了他好几天,这才好了点。拿到毕业证后,他一天没有在那个伤心地多留,很快就回国了!”
又提到了闻致远看望林茗,甚至林茗也的确因为闻致远的到来冷静许多,可为什么林茗始终说他和闻致远没任何关系?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么?现在他应该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而江菲……江菲很喜欢他,嗯……很爱他。”
水凝烟想说,江菲可能比Fay更爱他,但到底没能说出口来。
那是一个到了生命尽头还在宣布着自己所有权的女人。
谁能有那样的自信,说比她更爱?
“也许吧!”Tina叹息,“Liem的各方面条件很好,围着他的女人一向不少,听说后来也谈过两次,可惜三两个月就分开了,也没听说他怎么着伤心,看来根本没用心。”
那么,对江菲呢?也没用心?
水凝烟正彷徨时,前方传来了闻致远的声音:“嗯,我瞧这孩子这次是用了心了!”
九点了。
闻致远按着他一成不变的作息时间,准时到了自己办公室,听到了Tina最后说的两句话,居然笑眯眯地接了八卦的话头,目光转在水凝烟脸上,满是赞赏和鼓励。
成了猎物
鼓励什么?
鼓励她和林茗交往?
水凝烟心慌,忙着辩解:“嗯,我也想着……林茗和江菲,应该是互相欣赏才在一起的。林茗……一定用了心!”
闻致远完全无视她刻意调转话头,扬了扬花白的眉,儒雅的面孔满是长辈对后辈的慈爱,“凝凝,今天林茗有事?听保安说不是他送你来的?”
水凝烟顿时头疼。
这位董事长也未免太闲了,没事还向保安打听一名小助理的恋爱情况?
或者他在关心林茗的恋爱情况?
慢着,什么时候起,她自己也给他们误导了,以为林茗送她上班是某种意义上的恋爱行为?
明明,她一直记得,他是江菲的男友。
明明,她只是偶尔想起,他长得很像盛枫。
明明,她只有在最初相识的时候,才会把他和盛枫混为一谈,并为此心神大乱……
这天水凝烟神思不属,根本无心上班。好在Tina很是“体谅”她的状况,下午会议要准备的材料一手包办了,并不让她操心。
到闻致远去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