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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书籍、电影剧本中常出现“多年后”三个字,汤夫人常在汤仰故面前唏嘘不已,说这三个字太悲凉了,一下子就苍老了岁月,隔断了人心,中间禁锢了多少无奈。万千言语已不能开口。多少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汤仰故不以为然。神经纤维太过纤细的人谈到煽情戏码,他向来一笑置之。
多年后,简单的告白,时长不过三秒钟的“我爱你”;他对着如今的福来,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心疼,只敢心疼,默默心疼。
默默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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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真决定不和孩子的父亲见面?”手心里有了黏潮的湿意,汤仰故把袖口撸至小臂。
“嗯,没有理由见。”阴霾的天气里吹着凉风,福来转了个身,背对着风,有一半声音消失在风里,“我是代理孕母。他不想见我。”
“他改——跟我说他改变主意了。你们可以生活在一起,共同看着小家伙长——”触及福来脸上的表情,汤仰故立即止住话题,“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挽留。
要解释的、考虑的太多。他不想再用一意孤行的强硬方式解决。不想再以任何的方式逼迫她了。
他瞻前顾后,怕了很多。
她现在的样子,每多看一眼,自责就会增加一分。
她曾经是如此傲气的一个人。
他了解她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可以在她离开旅社时提醒她不要忘带充电器,揣测得到她利用时间的方式,他像个预言家一样知晓她的琐碎。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就很开心。工作疲劳时拿出来回味一下,会神经质的露出笑意,烦躁的心情改善许多。
他以为那就是恨,事实恰好相反。是他明白得太晚。
谷致绯明面上对他客气,他理解她心里的不服气,但自信于他可以掌控住她在意的东西。她不乐意又怎样呢?最后还不是要按着他的意思去做。
他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折磨,她却没有一次因为他痛苦过。她痛的是公司,是梦想,是她在意的那些人。他显然不在其列。他对于她,只是利用的价值。
他抓住的是她的生活习惯,她的心思,百转千回中已脱缰。
她再不是那个会想“哦,今天阴天,真好,出门不用带伞了,晒不着”然后对着瓢泼大雨暗自悔过的女生了。他给她送伞,嘲笑她的笨,把她的表情存在记忆里,不时拿出来乐一乐。
挨淋过一次两次,她不再偷懒,到哪儿包里都有把晴雨两用伞。
因想要留住她为难时,他看清了自己节节败退的渴望。
原来,他追求她的脚步从没停过,是路子走偏了。
“不可能的。当时我有苦衷,才去做的这个,相信那一位也有不得已的难言之隐。现在就算他愿意了 ,我也不愿意,不是我自视甚高,感情、过日子不是可以儿戏的东西。处在这样尴尬的关系里,我怎么和他过得下去?我舍不得的对象从不是他。”
“你要走了。”
“下午四点钟的火车。”
“只有三个小时了。”
“还有三个小时么?”谷致绯回头望望走过的林荫道,“你看,那么长一段路,我以为我们走了很长时间,才一点钟。还真有点舍不得,总觉得我要回的地方空荡荡的,T市满满的都是亲切感。”
汤仰故抬头望,四周都是高楼大厦,上下班时间会有无数白领路过这条人行道,有几个窗口,是谷致绯常跑的出版社。几百米外是个音乐喷泉广场,再远一些是座尖顶教堂。教堂紧邻一所大学。路对面是购物中心。四个地铁出口设置在路两旁。
永远不缺人群的地方。
每一寸路面都留下过她的脚印。
他多次看见她在落叶飘零的季节,穿着暖黄色毛衣,棕色靴子,左边头发抿在耳后,流海上别着一只笔帽。坐在花圃的边沿上,低垂着脸在记事本上划着什么。
她身边人来人往。
有太多可供回忆的地方,怎能不亲切?
“以你的能力,在T市会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以前你为影视剧配音,做过模特,办杂志,参演过电影,就是刚上映的《白皙圣年》,要不要去看看?”
“我听说过。好几次因为换主角的事儿炒的挺火的一部电影。时间挺紧张的,下次有机会吧。”
“是和夜勋一起演的电影,你在上面有几个镜头。不到三点电影就结束了。来得及。”
“还是不要了吧。”
“这是夜勋最后一部电影了,我有票。你不想看看以前的自己么?”
“说真的,现在不怎么想,虽然没有过去很空,但人总要往前看。”福来努力回想过以前,往往以头痛结尾。记不起来却拼命想记起来的滋味极易让一个人的情绪失控。
“不去看就浪费了。”
福来转过脸来看他。
“对不起。”汤仰故停下脚步,“我不该这样的。”
他又强迫她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又在争什么,想要怎样。
她一辈子不要记起夜勋才好。
他觉得痛苦,挣扎,犹豫不决。
不敢想以后,不愿回忆从前,现在不知怎么做才好。
这些情绪波动都到不了他声音里去,无法浮现在脸上。身体温度的变换,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多年克制的后遗症,让汤仰故失去了传达情感的能力。
祈求的事情到了他口中也会变成命令。
谷致绯或许能感受得到他的妥协,他的变化,但现在的福来不能。
“夜勋是你的恋人,你不可能忘的。你们曾经……很好。虽然过程痛苦,你必须要自己做决定。”
医生说要给予她适度的刺激。
他不能再在原地止步不前了。
公车站牌上贴着《白皙圣年》的宣传广告。黑、红、白三色为主色调,华丽诡异且悲壮凝重的颜色。画中的夜勋一脸冷酷,眼睛因为杀戮而变得血红,尖锐的獠牙勾住下唇。然而,在飘满风信子的空气里,他仰望密林中露出的塔尖时,视死如归的疯狂里有着吸人心魄的纯情神色。
塔里面,关押着他那酒红色长卷发的爱人。
“头疼。脑袋像要爆炸了。”福来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我说,海报还蛮吸引人眼球的。“
“是。我明天要去你那里出差。你会不会尽地主之谊招待我?或者,跟我一起回去。没有提前预定飞机,我开车跑长途,一个人在路上挺无聊的。”汤仰故问。
“我不想明天走。回去之后我要忙一阵子,可能没有时间去招待你。”
“那好吧。走吧,去车站,我送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以后邮点当地特产给我就好。”
只要她不结婚,他就有机会。
不会让她跟别人结婚的。
他耗得起。
“你跟我走。”
“嗯?”汤仰故想不到她会突然这么说。
“好话不说第二遍,听不见就算了。”
“好。”
她这样撒娇让他觉得很喜欢。可她不是在撒娇,无论谷致绯还是福来,都不会撒娇,至少不会朝他撒娇。
火车票已经卖光了,晚点四十多分钟。两人买了站台票,上车后又补的票。车上几乎只有落脚的地方,仍需要想方设法为来去的零售手推车让道。
汤仰故的气质和穿着与火车内的场景格格不入,大家像是可以躲开他似的,他有块比别人大三倍的空间。有人远离,有人靠近,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从隔壁车厢过来问他要不要和她们坐一起。
“你要不要去坐?”汤仰故问福来。
“你想去就去坐啊。我不累。”
“我们换换位置。”
“不必。你觉得挤,就去卧铺区啊,出三五倍的价格,会有人出让的。你长得这么养眼,免费蹭个床位也不是不可能。”
汤仰故笑笑,他喜欢她说话的口气和味道。好像他对于她很重要。
隔壁车厢的女孩子回去后说了些什么,引得几排座位的人都朝这节车厢看。其中一个音量没控制好:“小姑娘,就算他们两人不认识,男的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那位……双脚撑不住身体重量的不倒翁女士,花痴也要看场合啊。她要是真来坐,一个人就占你俩位子。占就占吧,你也要考虑一下座位的感受啊。她就是站你旁边,那个小推车一来,她一脚没踩好撂你脚面上,就你那小脚踝脆骨头的,残废说不准,天塌地陷的感觉一定令人没齿难忘。”
憋笑的声音引得这节车厢的乘客回望。
汤仰故绞起眉心。
“借过一下,谢谢……请让一让,谢谢……打扰了,抱歉,谢谢啊!”
汤仰故左手被福来攥住牵引着朝隔壁车厢走,在方才说话的那人旁边挤出一块落脚之地。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贴紧他的胸膛。
餐车一来,福来瞄准位置狠踩了一脚,瞬即一脸窘迫:“不好意思,天塌地陷的感觉没有让您没齿难忘吧?”
“嘿!我嗓门不大啊。还以为人挤人的,车厢里空气流通不好呢,声音咋传这么快!”
知情的人又笑了,只当是漫长旅途中的一剂调味料。
福来放开汤仰故。
“你心率不正常。我没有那么重吧?”
汤仰故抱起她:“Easy”。
入夜后,车厢里安静下来。
汤仰故看着窗外闪过的黑沉沉的夜色,手中是梦境里才会有的触感。
直挺挺站了四五个小时,身上吊着一个人,他完全不觉得累。
“找不到……”
“找不到什么?”
汤仰故稍一动弹,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手肘已经麻木到不受控制了,他居然不自知。她双脚虽然着地,但全身的重量一毫不差全倾在他身上。
“厕所。”福来的额头蹭了蹭汤仰故,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汤仰故哑然失笑。
列车过道上坐满了人,他们走到哪里,哪里怨声载道。
她被他摇醒,等出了洗手间,倚着门又陷入迷糊状态,一步不愿多挪。
汤仰故把福来抱到专供洗刷用的池子上,脱了外套垫在下面,让她靠着镜面。
听说进入深度睡眠的人说梦话,问什么都会老实回答。
“你喜欢谁?”
“厕所……”
汤仰故乐了,情不自禁亲她,“除了厕所呢?”
“……樱桃……”
“还有么?”
“……”
“睡吧,晚安~”汤仰故亲了下她的嘴巴。
弄到一处卧铺实属不易。好在重金之下,自有发挥绅士风度的人。
被单反过来铺平,被子反着盖。把福来平放下,汤仰故侧着身子压住床沿,看着她的眉眼,在被子底下摸到她的手,握住。
定好手机闹钟,闭上眼睛。
谷致绯要去外省参加一场考试。
她买的是普快,无座,坐一夜火车,第二天到站就进考场,走时只穿着件纯白雪纺裙。他抄近路连夜开车追上她,窝了一肚子火,气她拿健康开玩笑,做事不分轻重缓急。等见到她,只顾得心疼。
弄到一张软卧,刚安顿下,谷致绯突然说要去洗手间,他在门外守着,她在里面死命得咳。他在外面和几个抽烟的人交涉,说洗手间里的人对烟味特敏感。不停向对方等做出“嘘”的手势,让他们放小点音量。
等了好久都不见谷致绯出来,他吊着一颗心去撞门,竟然被他撞开了,谷致绯哆哆嗦嗦打开水龙头要去洗手。他抢先一步关紧。他深刻记得她痛经时的苍白样儿。谷致绯的例假是17号,今天都13号了。倒掉剩余的果汁,他拿瓶子兑好了温水给她洗手用。
躺在床上他睡得不踏实,做梦梦见自己整理她的书包,看证件齐全了没。他掏出她随身带的水杯,想要接杯开水,她要是渴了,就可以喝得上温开水。好几节车厢都停供热水,他去找乘务员,奇怪的是怎么都找不到。转了一圈回来,他觉得心慌,不该把她一个人留下,很快他便搜寻了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车上已经有了骚动,歹徒作案!他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