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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暗礁
作者：江云渭树
1
梧桐树的叶子飒飒而落，天空中东南方的第一颗星星已经亮起来了。迎面的寒风狂乱的呼啸，是深秋还是初冬，总之天气凉了。冉旭看了看已经西落的太阳，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微微扬起的眼角，眼睛不大可是瞳仁却如乌黑的珠子，呵出的白气笼罩着有些冻红的鼻尖。头发不长，额头上顺着几缕。不断互相搓着取暖的双手有些粗糙，手背上有些污浊，身上穿的是爸爸冉利生的灰蓝色的粗布的衣服，那种衣服卖肉时耐脏。冻着的人嘟囔着：“爸，杨老师今天还会来吗？”
街上的行人少了，路灯已经亮了，下班的车辆也多了起来，看看手机，已经七点多了。
冉利生边收拾边笑着说：“等会吧，今天星期五小桐雨从幼稚园回来，可能晚一点。”
“嗯，我又忘了。”
22岁的冉旭大专毕业后，暂时帮父亲经营着肉摊，没有工作经验况且会计证还没有考下来，工作真的好难找。冉旭不想像别人一样窝在家里继续靠父母，只是给自己些时间，虽然会害怕会茫然，可是自己一定能够支撑。看肉摊也没有觉得丢脸，是父亲起早贪黑的卖肉支撑着这个家，支撑着他们兄弟的上学费用。只是自己还没有考下会记证真的是窝囊。弟弟冉落19岁，正念高三，成绩优异，比自己聪明多了。
S城扩建时，家里的土地化为了公路，住的地方虽然在郊区，可也算是有了城市户口。父母都没大念过书，失去土地的惊慌远不是国家的补贴所能安抚的，没有稳定的工作收入使得生活依然有些拮据。家里一个是四处乱跑的冉旭，一个是嗷嗷待哺的冉落，母亲郝丽照顾着两个孩子，家里的重担全落在冉利生的身上。勤劳的冉利生拿出来一半积蓄，经营起肉铺，另谋生路。待冉落也上了学，郝丽坚持着要帮着照应肉铺，冉利生拗不过她，只好让她也跟着。重活冉利生干，收钱看摊之类的交给郝丽。这样就一直支撑着这个四口之家，如今有了冉旭的帮忙，夫妻轻松了些，郝丽在家照顾全家的日常起居，脸也红润了许多。
冉利生年近50，头上的白发不算多，可是冉旭看着异常刺眼。平凡的父母，可是也是他和冉落最敬重的父母啊！
这个时节的天黑的太快了，这会的路灯和来往车辆的灯照的明亮。一辆墨色流线的车停在了摊位前，年轻的爸爸抱着六岁的儿子杨桐雨笑盈盈的下车。：“桐雨，要吃肉肉了，高不高兴？”
小桐雨咯咯地笑：“爸爸，爸爸，冉旭哥哥，吃肉肉。”冉旭笑着抱过向她张开双臂的小桐雨，这孩子以前冉旭就常抱着，小区里小桐雨最招人。
冉利生麻利的称好五斤排骨，装好袋，递给杨语莱，转身捏捏小桐雨的鼻子，说：“小桐雨就惦记着吃肉吧？爸爸工作可辛苦了，还要给你做好吃的，长大要孝敬爸爸啊。”
“恩，恩。。”孩子忙不迭的点头，继续舔着冉旭哥哥给的麦芽糖。
“对了，冉旭工作有着落了吗？”杨语莱不知怎么想冉旭工作的事情来了，顺口问问。
“哦，会记证。。还没有下来，所以。。暂时没有找工作。”结结巴巴的说完，冉旭的头低的不能再低。撒谎了，羞耻感顿时充满内心，可是就是不愿意让杨语莱知道自己的笨。半工半读所以功课不是很好，会计证考了两次还是没有通过。
不过总是实践出真知的吧，理论可不代表能力。当然没有合格的理论也不能拿到让人信服的证，这么说来理论真是…这么说吧，套用课本推卸责任的一句话叫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看你不会，还有实践的拖累，不呢个全怪理论。冉旭的结就在这里卡主了。
“嗯，好好努力吧。没事，帮着父亲干活挺孝顺的呢。”杨语莱猜到了冉旭的尴尬，笑着扯开话题。
“是啊，冉旭挺懂事的，非要帮着出摊子。”冉父心疼的看着儿子。刚刚毕业时，说什么也要帮家里。工作是不好找，缓缓再说吧。不能给还子太大压力，毕竟才从学校走出来。目送着那对父子俩离去，冉旭和父亲一起收拾好肉摊。
回到家里，郝丽赶紧倒热水：“先喝点，暖暖，一会洗脸吃饭。”冉立生喝着冒着白气的水，问妻子：“冉落，今天不是放月假吗？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里屋看书呢，我去叫他。”说着，走去里屋。
一会一家四口围着圆桌吃晚饭，冉旭加了块排骨给弟弟：“落，多吃点，瘦了。”
“是啊，不要太有压力，平常心对待。”冉立生宽慰着小儿子。
“嗯，爸，哥，妈你们也都多吃点。我没事，平时多努力，到时候才会心里有底。”给家人都加了块排骨，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闲聊着。
“又有人给杨老师介绍对象了，可惜杨老师没有回应，诶，估计是怕儿子受苦。杨老师真的是不容易呢。”郝丽感叹着和老公说着下午小区里八卦。
“是啊，有房有车有好工作，人也温和，待人也挺好的，只是一个人带着个孩子确实费力。”冉立生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丽啊，你看杨老师也是咱们多年的邻居了，冉旭高考报志愿，人家还帮忙着呢，不然咱们懂什么啊。如果有适合的人，你撮合着点，主要是对桐雨好。”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桐雨上幼稚园前还很粘冉旭呢。”
洗洗涮涮后回到里屋，冉落看得出哥哥有心事，可是却无奈的拉上了搁在两个床之间的帘。哥哥一直都不会说出心里的事，冉落能做的就是给哥哥一个空间，不打扰他。每次都是这样，哥哥会想通的，这是他们兄弟间的默契。
看着课本，明年的六月就要高考了，自己要加油！自己能为这个家做的就是好好读书。
颓然的躺在床上，冉旭觉得那种无力感再一次侵袭了自己，怎样才能让自己担起家里的责任？弟弟明年就高考了，他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年轻时候的透支使得父亲的明显的苍老了许多，父亲也在为自己的工作着急吧，说不定还惦记着自己娶媳妇的事呢。儿媳妇不愁，已经被老爸内定了，就是刘春生伯伯的女儿枫芸。冉爸爸的对枫芸百分百满意啊，什么温柔娴淑，学识也好，知根知底，两家又一直都走得近。
自己能说什么呢，刘伯伯自是和爸爸铁哥们，可是枫芸也确实很好。只是这种一切都内定的平淡的毫无惊喜的生活实在是太令人讨厌了。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可是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况且对于大学里忙于打工和学习的冉旭，恋爱是一件费时费力有费心思的奢侈生活。所以自己也并没有喜欢上谁，或者根本没有去注意谁。
帮父亲出肉摊已经近半年了，开始时不习惯重体力活，腰酸背疼的。而今，已经好多了，可是还是觉得一天下来累得想到头就睡，父亲一直是这样操劳的吧。他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可是每一次都是这样慢慢挣扎过来的啊。高考不理想，在辍学外出打工和上大专之间犹豫，最后还是父亲坚持要上学，还去拜托了杨语莱帮忙填报志愿…一想到这里，冉旭就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不想读书，可是却还是去了。可现在呢，会计证还没有考下来。自己都无法独立，谈何分担家里的负担。
对杨语莱撒谎了，自己那么尊重那个人，一直崇拜者他的。良好的气质，优雅的谈吐，温和的性格，体面的工作……就是为了不让那个人觉得自己好差劲，可是却觉的自己更加差劲了。湿热的液体滑过眼角，还是哭了吗？自怜自艾的家伙，没出息的家伙……
也许不是该想杨语莱的时候，可是白天压抑着自己在他面前自然的外表，还有刚刚父母的对话在自己内心的波动，本来就乱，遇上杨语莱就乱有更乱。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每天想要见到杨语莱可是又害怕看到他？当初得知杨语莱离婚时也是这样，既窃窃的高兴又隐隐的责骂自己？
乱！
2
夜深了，看看窗外，月亮很亮，树影在窗子上斑斑驳驳，想出去走走，吹吹凉风。
踩着落地的枯黄枝叶，沿着小区的小径慢慢的走，寒风似乎真的能让人清醒许多。还是习惯自己的世界，没有人打扰，没有人靠近，更没有人了解。谁也不要来搅乱我的生活，我的思想。可是这种扰乱又仿佛是平淡生活的一波涟漪，一朵浪花，自己终于可以烦恼一些事情了，终于有不按照常理可以解决的问题了，这算不算自虐。
“呵呵…”想到这里，冉旭不仅自嘲出声。
听到不同于自己的脚步声，抬头看到前方朦胧的身影，即使朦胧也知道是他—杨语莱。那人仿佛也是惊诧于冉旭的出现，确实夜深了，而且很冷。小桐雨已经熟睡了，自己睡不着才出来走走。
冉旭压下内心的浮乱，平淡的开口：“杨老师，这么晚了，还没睡？”
“嗯，桐雨睡了，我出来走走。你怎么也没有睡，白天干一天活不是很累吗？”温和的口气，夹杂着关心，让人在寒冷的深夜感到温暖。可惜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冉旭嫉妒的想。
“还好吧。不是很累。桐雨早睡着了吧？”有点无话找话，或者是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却又不愿意放弃着难得的自己以为的独处。
杨语莱默默的折身，两人并排着继续向前走。“是啊，在幼稚园玩的累了，吃晚饭看了一会漫画就睡了。
”犹豫了一下，杨语莱还是问了：“冉旭，为工作的事烦恼吧？”
“是”，停顿了一下“其实我的会记证没有考下来，我没有证件找工作。”真的很想在撒谎，可是忍不住想要坦白或者有点自暴自弃的那种意思。我就是没有考下来，就是承认自己很没用，怎么样…可是说完又忍不住后悔。和杨语莱无关的不是吗，烦扰也是自己找的啊。
杨语莱也感觉到冉旭话语中的不善，却坚持了刚才的话题，说：“那…新的考试报名了吗？”
“报了，明天去买会记考试辅导资料。”依然是平淡的语气，可是没有了刚才的尖锐。
“……明天我和桐雨也要去书店”，杨语莱停下脚步，看着默默走着的冉旭“我们一起去吧……我是说，桐雨也想你了，你知道他很黏你的。”
走在前面的冉旭觉得事情有些超乎自己的预料，本以为杨语莱顶多说点安慰鼓励的话。可是…还有仿佛突然和杨语莱接近了一些。冉旭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会想到接近这个词？也是每天都见面的啊，邻里之间，何况还是郊区的这些农家。“接近”，总之感觉心里有点轻松了，欢快了。
是自己毕业了，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了吗？还是杨语莱离婚了，所以……所以自己可以陪桐雨一起买书。冉旭知道桐雨从小就爱看漫画，不只一次，小桐雨天真的向他的冉旭哥哥炫耀爸爸妈妈陪自己买的漫画书。
杨语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够不上期待，可是又分明希望冉旭赶快答应一起去。本事很简单，很普通的事情，结果两个人都混乱，导致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嗯”。冉旭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