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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璃昕仰头静静凝望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伟岸男人,眉目间一片疏淡。
“我觉得好笑,活见鬼了,有人死而复生,站在我面前,难道我不该笑吗?”
宋柯负手立在她面前,轩昂身形在这一刻竟似有些僵直。
“不要笑了。”
他的声音低沉微哑,一声声,一字字,都似断肠。
她的笑容,让他的心,一点一滴地沉了下去。
她仔细的看他的眼睛,墨黑墨黑的,深不见底,“真的很好笑,不是吗?”
她应该装成一副害怕的模样,这样更加的逼真,才更有说服力。
但是她装不出来,她只想笑。
她今晚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所以,她只能笑。
宋柯盯着她,心里慌慌的,他能够从容地撂倒十来个人,却总是拿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办法。
他从大学开始便认清了这个事实,也没有去逃避过。
他知道,他的诈死,对她影响很大,大到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他把什么都预料进去了,却没预料到灏灏的出生。
今夜的相见,是个意外,他还没做好准备,真的还没做好准备跟她相见的。
他以前,是很喜欢她笑,甚至愿意为她的笑容赴汤蹈火。
但是这笑,却是冷笑,冷到了他的心里,凉意浸透了四肢百骸。
心里跟着一抽一抽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没这来的揪心跟生疼。
渐渐地,他觉得心里就木木的感觉,似乎神经都已经被掐断了。
“对不起。”
他委实找不到更加贴切的话语来,良久,他开了口。
她胸口狠狠的刺痛,看他的眸光渐渐变冷变黯,她嘴角的笑意也点点逝去。
她对冷天澈说对不起的时候,他还能昧着良心说“说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
可是这事转到自己身上来,她却像是失了声一般,那理直气壮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
“我知道你不会这般轻易的原谅我。”
他又开了口,语气很认真,神色很严肃。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她走一步,他紧跟一步。
忽然,她转过身来,他没停住,不过倒是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皱着眉头离了他几步,站稳了身子,“既然你没死成,那么诱惑酒吧,就还给你,这几年的盈利,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去。”
“小昕。”
他心里头泛起了苦涩,“我们能坐下来谈谈吗?”
他不想,他们之间,闹得这般的僵。就算回不到过去,也想要挽回些来。
三年后 第五十二章
“可以吗?”
似有苦衷般,他哀求道。
她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她也想弄个明白,自己白白愧疚了那么些日子,到底他是为了怎样的难言之隐?
好不容易见着了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出现,若是就这样白白的错过,算起来,她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宋柯自然是随意的,他跟着她进了一家就近的咖啡店,两个人坐了下来。
她纤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咖啡,在等他的下文。
听不听是一回事,原谅不原谅,理解不理解是另一回事。
咖啡店里的暖气很足,坐下来的时候,他将黑色的风衣随手脱了下来,恣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铁灰色的亚麻棉布衬衣,下身是一条黑色没有任何图案的直筒裤。
店内的空气,似乎也染上了香浓的咖啡味道,呼吸间,鼻尖萦绕的是挥之不去的咖啡味。
看着她疏离的神色,他眸色黯然,一颗心沉沉的直往下坠,脑中乱作一团,但还是贪婪地盯着她看,像是要将那些错过的日子,都给补回来。
但是他这般想,她却未必,她或许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上次听到那人笑嘻嘻地透露了有关她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自己差点跟那人打了起来。他根本就还没做好准备,这样突如其来的劲爆消息,之于她而言,也是玩玩不可能刹那接受的。
他在等,寻一个恰当的时机,没有等来,却让她给先知道了。
被知道后,他倒是有些胆怯了,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是组织里胆量最大、心思最为缜密的一个,殊不知独独碰上了她,他就会变得不一样。
她等了良久,抬头,发现他只顾着看自己,没有开口的迹象,不由心里头堵得慌,恼恨地道,“这么难开口吗?还是想怎样绞尽脑汁说服我?”
明明咖啡馆里的生意是极好的,但他却还是觉得冷清,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浑身散发着凛冽的缘故。
他摩挲着咖啡杯上淡褐色的底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炸死,是不得以。在美国时,我出了一趟任务,出了些意外,组织内部发现了内奸,而那内奸是针对我的,上头命令我炸死避过这一劫,不然我将被记录到联邦调查局的档案里,以后也会过着四处躲难的逃亡生涯。组织内部已经着手调查内奸了,但不希望我受到波及,炸死是我最好的选择,也不会连累身边的人。”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听得木然,但她的头脑异常的清醒。
是的,异常的清醒。若是在旁人听来,“组织”两个字就够纠结了,他似乎猜到自己能够听得懂,也没有在这多做解释。
之前,他在巷子里跟那十余人缠斗的时候,她听到了他所谓的组织的名字似乎是“dark”。
够黑暗的,果真是黑暗社会,连名字都是这般的有标志性。
他没问她有没有听懂,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手指在杯底一圈圈打滑,像是上了瘾一般,“那一次,我没想到你找我去登山,原先我不是这样打算的,你找上我,我又无意听到你跟晓静的保证,我很气,觉得你不重视我,我想若是我炸死,你没见到,定是会很快忘了我,我不想你忘记我,我想让你铭记于心,所以便有了后来的事。我知道我很卑鄙,但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圣人,为了达到目的,我向来都是不计任何手段的。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将我所学的用在你身上,头脑发热的下场,促使我这么做了。”
季璃昕维持缄默,没有说话。
宋柯继续说,“在机场的那个时侯,那个人确实是我。不过我当时还是个死人,不能跟你接触。你叫我的时候,我很想回头,但是死命逼迫自己不能回头,因为回了头,一切便前功尽弃了。值得欣慰的是,你还记得我,你那样的激动,我想,即便在这一刻死去,你也不会忘掉我的。”
他声音低了几分,“若是你不怨我,不恼我,不恨我,或许我会更加的痛苦,至少那还是有情绪的,表明我宋柯在你的生命中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曾羡慕你跟天澈的交情,你们打打闹闹,相处融洽,但是无论我怎样对你,似乎都差了点火候。你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你却非要迫使自己拉拢我跟晓静,你明知道我对晓静只有兄妹之情,不会有男女之爱,却偏要搅和进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事情是令人如愿的?”
“我曾跟天澈说你是个值得疼惜的人,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尽管是情非得已,但是对你而言,这或许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人生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途,我们谁都不能结束它。我一直在寻觅那条通向你身边的路。”
一直都是他在说,他说说听听,神色肃然,没有丝毫的戏谑,颇为感慨。
“你为何进入你所谓的组织?”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杯沿,微微顿了下,说。
他揉了揉手指骨,眼里仿佛流出了血,仿佛……经历了太多的死亡,那么悲伤。
“我的母亲不是正常死亡的,她那天看到了一群混混抢劫,被灭了口,也是在一条小小的巷子里,等到她的尸体被人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那天,是我的十岁生日,母亲去街上为我买蛋糕。在发现尸体的时候,蛋糕散落了满地,新鲜的奶油溶于鲜血当中,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晓静是母亲带回来的,是她朋友的女儿,所以这些年,就算我再不高兴她的所作所为,我也会克制住自己不对她发火。”
“母亲的死,虽然没有人怪我,但是我总觉得若是那一天我没有说要生日蛋糕,母亲是必定不会去街上的,也不会发生那样的天人永隔的一幕。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加入了那个组织,虽说都是黑道,但是黑道中也分好坏的,至少我们组织从不做贩卖毒品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加入组织后,我第一个任务便是围剿了当年的那群混混,那个害了不少人的b市小帮派。”
“难怪,你从来不为自己过生日。”
季璃昕呢喃道。
她记得大学里她过生日的时候,他从不给她买生日蛋糕,都是送些小玩意,请吃饭的。
她以为,他觉得生日蛋糕太俗,所以不愿意买。
可是有一次,她的室友生日,交上了他,当她把寿星切好的蛋糕送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没接,说他不喜欢吃。
那个时侯,自己还笑着挪揄道,“这点面子也不给,小心我生气哦。”
他那时绷着一张脸,难得生了气,她也没有勉强,毕竟他一向很少那样的。
也许是真不喜欢吃,何必强人所难呢?
大学的时候,都是他讨好自己的,自己从未在意过为何他从来不过生日。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曾经有过如此凄惨的经历。
“我的生日是我母亲的忌日,这样的生日,过了比不过更加的痛苦。”
他目露痛楚,平复了一下紊乱的气息。
她本来是不打算原谅他的,恼他连死这样的大事也敢拿来作弄。当得知他提及自己母亲时,他母亲是在他生日当天死的,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追究的理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他的炸死,是乱了她的命盘,但是这冥冥之中,或许早就是命中注定了。
灏灏,也许是上天怪她四年前没有好好珍惜那条生命而还给她的。
长长嘘了口气,他漆黑的眼睛对着她,语声凄凉,“从母亲死后,我从未主动跟人提及,我介意她的死。谁都知道母亲是我的忌讳,也没人敢在我的面前提起。我今天跟你说开了,倒是有些释怀了。小昕,不管你原谅不原谅我,我都觉得这些话当着你的面说了,心里头好过了许多。”
季璃昕的眼神清亮剔透,勉强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笑容苍白而哀伤,她站了起来。
“我要走了。”
她俯身,拿了椅背后的包,没说原谅不原谅的话,但是她自己清楚,自己已经放下了。
不过,一下子叫她说一点也不介意,她做不到,也说不出口,她还需要一个时间的过渡缓冲。
“我送你。”
他也起了身。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轻,有点慢。
原来他是开车来的,他叫她等等,她拒绝了他的好意,他苦笑,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甚至细心地记住了上头的车牌号码。
看着她坐上出租车的背影,他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吹的鼓了起来,衣袂飘飞,整个人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他忽然很想抓住她,但是双手拢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握紧了拳,短短的指甲在掌心里似乎要抠出了血,又冷又疼,最终没有掏出来。
当那辆出租车离开自己的视线时,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唯独只能依靠手心中的疼痛来强子维持着镇定,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安来,没有再犹豫,他还是拦了一辆车,跟了上去。
季璃昕坐在出租车上,她的思绪很乱,很杂,没想到今夜会无意碰上宋柯,他八成错愕,其实她又何尝不震慑。
闭上眼,靠在车后座,她觉得筋疲力尽,明明两个人谈话的时间很短,但却宛若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目视前方,所乘的出租车在他的催促之下,追上了她的那一辆。
前面的那辆车在一个新开发没多久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