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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是意外啊!如果她能自己选择,老爸相信她绝对舍不得忘了你……」
「你确定吗?」鬼魅似的幽嗓飘过。
萧老爹吓一跳,直觉打了个冷颤,跳起来警戒地左顾右盼,这才莞尔地发现原来这声音是儿子发出来的。他猛拍自己胸脯顺气。
「吼!你这孩子!差点吓死你老爸。」
萧牧理默默喝酒。
萧老爹看儿子靠着客厅墙角席地而坐,那孤寂落寞的身影不知怎地让他联想起受伤的小动物,他不禁叹气,忽地又想起儿子方才好像说了句什麽话。
「你刚刚跟老爸说什麽?」他努力想了想,恍然。「你的意思是老爸说错了,澄美不一定舍不得忘了你?」
萧牧理闻言,僵硬的身子震了震,好一会儿,才又哑声扬嗓。
「澄美说,她可能是潜意识里就想忘了我。」
「潜意识想忘了你?」萧老爹愕然。「爲什麽?」
爲什麽?萧牧理自嘲地歪歪唇。「因爲她後悔了,因爲她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萧老爹惊骇无语,呆呆瞪了儿子好片刻,好不容易困难地挤出嗓音。
「这是澄美自己跟你说的?」
「嗯。」
「我不相信!」萧老爹激动地驳斥。「澄美那丫头那麽贴心、那麽善解人意,怎麽可能说出那种话!」
他也难以置信,但这是事实。萧牧理闭了闭阵,至今忆起妻子那番无情的言语,他仍感到胸口强烈的闷痛。
「她真的说了。」而他的心在她说出口的那一刻,狠狠地流血。
他以爲自己会死,当她不等他读完秒,便毅然决然地下车,他感到天崩地裂,而自己渺小的身躯当场遭到吞噬。
他怎麽没死呢?怎麽还能活着?他觉得奇怪。
「儿子啊,你别……你可别胡思乱想。」萧老爹见他神情绝望,又担忧又焦急,忙劝道:「老爸刚也说过了,女人嘛,有时候很情绪化的,她可能只是一时气话,不能做数的。」
「她或许是说气话,可是也有道理。」萧牧理幽幽低语。
「其实我想过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可能根本就不在澄美失去记忆忘了我,而是她爲什麽从来不告诉我从前的事?我不知道她当年爲何离家出走,不知道她爲何会跟家人闹翻,我连她以前的个性跟现在差很多都不知道——爲什麽她不告诉我这些呢?她是不是在顾忌什麽?我不值得她信赖吗?」
「老大!」萧老爹听这话愈说愈丧气,连忙打住。「你可别钻牛角尖。」
「我不是钻牛角尖,是真的想搞清楚我跟澄美到底是怎麽回事?老爸你知道吗?其实我当然也问过澄美以前的事,可她既然不肯说,我就不追问了,我不是不关心她,我是怕……」萧牧理忽地顿住,喉间涌起一股酸楚。他望向父亲,眸光黯淡,眼神悲伤。
「你懂的,老爸。」
「我懂的,我懂。」萧老爹心酸了,他当然明白这个儿子心里打着什麽样的结。
萧牧理的亲生母亲出身贫贱,还是个青春少女时便被家人卖去当雏妓,後来好不容易脱离风尘後,认识了萧老爹,两人相知相恋,偏偏当时年轻气盛的萧老爹不停追问她的过去,知道她不但当过妓女,而且还偷偷养了个孩子,顿时大怒,两人因而分手。
数年後,两人偶然重逢,当时她已病入膏肓,命如风中之烛,萧老爹很後悔自
己当年的负情薄幸,便答应替她照顾年幼的儿子。
她含笑而逝,留下唯一的骨血痛哭失声。
那是萧老爹第一次看到萧牧理哭,之後他便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外人都以爲他本性冷酷,其实萧老爹明白,这孩子只是执意坚强。
「我想起我妈,她曾有过那样的过去,当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想每个人都有伤心事,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阴影,所以我从来不逼问澄美,我不想让她难过,不管她有什麽样的过去,不管过去的她是什麽样子,我都会好好爱着她,会尽我所有的能力让她过得幸福快乐……我只是、只是这样想而已,不是不关心她……」沙哑的嗓音哽住。
萧老爹一震,仔细一看,竟然看见两滴眼泪无声地流过萧牧理的脸庞。
儿子哭了!
萧老爹全身冻凝,脑海一片空白。
这个最强悍、最冷傲的儿子。。。。。。哭了!
「这阵子我走遍台湾每一处地方,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还是哪里做的不够好?否则爲什麽澄美仍然不能信赖我?我从认识她第一天开始想,想我们每次约会,想我们结婚後的每一天,我想我不该每次她催我去楼下倒垃圾都拖拖拉拉的,我挤牙膏时应该记得从最底下挤,换下来的脏衣服要丢进洗衣篮里,早上不该总是让她早起做早餐给我吃,应该我们轮流做的,她工作也很辛苦,应该让她多睡一会儿……她是不是其实并不爱喝啤酒?是因爲我喜欢喝,她才勉强自己陪我喝?去路边摊吃小吃她真的习惯吗?会不会其实很别扭?爲什麽这些琐事我以前都没注意到?我如果多用点心就好了!我应该多用点心的……」
萧牧理喃喃地叨念自己所有的懊悔与不足,他没察觉到自己哭了,没感觉到泪水烧灼着他酸涩的眼眸。
他的眼睛湿了,声音哑了,呼吸重了,脑子乱了。
心,迷了。
萧老爹见儿子这番模样,心痛得不知所措,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儿子搂抱进怀里,一下下地拍抚他背脊,拿他当还没长大的孩子哄。
「乖,别哭了,嗯?会没事的,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会好起来的,你还有老爸,有两个弟弟,还有你二弟妹,我们一家人都在你身边支持你,你会好的,会没事的。乖,老爸疼你……」
和老爸敞开心房谈过後,萧牧理决定自己应该振作,醒了酒,刮了胡子,洗了热水澡,销假回事务所上班,神清气爽地投身於忙碌的工作。
公司同事对他的回归都很高兴,不少人赶忙拿手边案子的疑难杂症来请教他,萧家人见他生活恢复正常也大感欣慰。
只有他自己知道,外表如常的自己内心依然结着冰,那一片宛如无边无际的冻原也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春暖花开。
也许,再没有那一天了。
他冷酷地自嘲。
本以爲日子会这般无风无浪地过好一阵子,岂料才过数日,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时,赫然发现屋内亮着灯,厨房似还传来饭菜香。
难道是鸡婆老爸来帮他煮晚饭?
怨起老爸一直在耳边叨念自己瘦了许多,嚷嚷着得帮他好好补一补,他不禁微笑。
老爸虽然不是他亲生父亲,但给予他的温暖父爱,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不愿令老父担忧,萧牧理刻意挺直背脊,端出一副神采奕奕的姿态,在玄关处扬声喊。
「老爸,是你来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眶啷声响,看样子厨房内有人掉了锅盖。
「小心点!爸,你好歹也算是个厨房老手,怎麽这麽笨手笨脚的?」他一面脱鞋,一面朗声嘲笑,试图活化气氛。
那人匆匆忙忙地捡回锅盖,盖回炉上正慢火熬煮着养生鸡汤的锅子,接着是一片静寂无声。
萧牧理一凛,觉得不对劲,老爸该不会弄伤自己了吧?他随手将公事包丢在客厅沙发上,来到半开放式的蔚房,拉开挡油烟的玻璃门。
一道窈窕的倩影映入眼里,他瞳孔骤缩,没想到会看见那个他极力不去想起的女人。
于澄美,他分居中的妻子,或许就在不久後,便会正式成爲他前妻。
「是……我。」嗓音轻细如猫咪喵呜。
他冷冷瞪她。她穿着一件白色家居洋装,秀发随意地用发带绾在脑後,系着有可爱猫咪图案的围裙,裸着玲珑的玉足踩在冰凉的磁砖地面上,完全一副家庭主妇的打份,只除了脸上不合时宜地戴广副浅色墨镜。
在室内戴什麽墨镜?
萧牧理不屑地撇撇唇,就连在这种时候,于家大小姐仍要坚持展现时尚吗?他承认自己幻想过再见到妻子时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但没想到竟会是在自家厨房,而他情绪毫无起伏。
没有激动,没有恼怒,没有悲伤或懊悔,只有沈沈的木然。
「你来做什麽?」他连问话的口气都不带任何情绪。
他的反应似乎令她有点慌,阵光迟疑地闪烁,菱唇轻颤,却是不曾吐落只字片语。
他蓦地旋身走回客厅,她愣了愣,急忙跟上,呆呆地站在一边看他脱外套,松领带,然後一甩手,潇洒地将领带丢到沙发上。
「明天到我办公室来,我会把离婚文件准备好。」他说。
她震住,一时愕然无语。
「怎麽?」他转头看她呆滞的表情,嘴角嘲讽一扯。「你不就是来要求正式办离婚的?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一动也不动。
他蹙眉。「还不走?」
她怔忡地望他,许久,许久,才鼓起说话的勇气。
「我不走,我是……我要回来这里住。」
「你说什麽?」他脸色一变。
「我说,我要回到你身边。」
「别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她急切地分辩,翩然来到他面前,仰头直视他。
「我知道自己错了,牧理,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重新来过?之前他又是恳求又是威胁,她坚持要走,如今他死了心,决定过回单身生活,她却说自己反侮了?
他垂下眸,与她四目相凝。「你忘了那天我在停车场对你说的话吗?你下了车,我们之间就玩完。」
她颤了颤。「我知道,可是……」
她还想说什麽,他忽地目光一凛,擡手抓住她墨镜镜架。
她吓了一跳,来不及躲,墨镜便被他摘下,而他看清她眼周附近竟有一道伤,由右眼角划向鬓边,虽然只是浅浅淡淡的一道,但仍令他心口瞬间缩紧。
「这是怎麽回事?谁弄伤你的?」
她慌忙後退,直觉擡起右手遮挡住伤疤。
「到底是谁弄的」他提高声调,近乎咆哮。「是郑元祈吗?」
「不是的!」她急急摇头。「你别误会,没有人弄伤我,是我自己……撞到的。」
撞到?萧牧理冷笑。以爲他这麽多年的刑事律师是当假的吗?那道伤怎麽看也不像是撞伤,而是诸如拆信刀或发簪之类的尖锐物体划伤的。
他凝定她,一字一句由齿间磨落。「跟我说实话。」
她垂敛眸,长长的眼睫犹如两扇浓密的羽毛。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他瞪视她,说不清胸臆漫开的是什麽样的滋味。
「到现在你还是不肯对我说真心话。」
她闻言,纤细的身子晃了晃,容色苍白,却终究难以言语。
「随便你吧!」他忽然感到疲倦。「你爲什麽受伤、受什麽伤,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听出这话里的决绝,于澄美顿时心惊胆颤,忍不住上前一步。「牧理……」
他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举手打断她。「说吧!你怎麽会突然想回到我身边?别告诉找你恢复记忆了。」
她一窒,半晌,苦笑地牵牵唇。「我是……想起来了。」
「你说什麽?」他骇然。
「我想起当年爲什麽自己要离家出走了。」她幽幽低语。「我知道了元祈哥和周敦才的事,跟爸爸说了,他却反而骂了我一顿。」
「就这样?」
她这麽乖巧温顺的女儿,会因爲跟爸爸吵架就闹失踪?
「还有……一些其他的事。」
他看出她困窘地不想多说,冷然一哂。还是一样,她终究不愿将内心深处的私密摊给他看。
「关於我的事,你也想起来了吗?」
「只想起……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