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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其他的事。」
他看出她困窘地不想多说,冷然一哂。还是一样,她终究不愿将内心深处的私密摊给他看。
「关於我的事,你也想起来了吗?」
「只想起……一部分。」她忧伤地凝眉。「这段期间我循着当时离家出走的轨迹,把那几年去过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我去了匈牙利,也找到以前开的咖啡馆,跟当时几个熟客见了面,我很努力想找回所有的记亿,可是……」
「你还是不记得跟我在一起的事。」他讽刺地介面。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交往後一些零星的片段,但还有一部分想不起来。
「不是一部分,是大部分吧。」
这是在埋怨她?于澄美凝视面前的男人,很想从他英俊的脸庞看出一丝端倪,但他表情淡漠,墨眸谜样深邃,她看不出他的思绪。
「既然没有完全想起关於我的事,爲什麽还要回到这里?」他整个就是律师质询的口吻,很冷,很平静。
这样的平静令她心伤。
她不说话,他便代替她回答。「因爲你觉得回到你曾住过的这地方,就能找回完整的记亿,对吧?就像你去匈牙利,去你以前开的咖啡馆那样。」
「不是的……」她静静地落泪 什麽他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是因爲……我爱你。」
他一震,墨幽的眼潭霎时起了波澜。「你不记得我的事,却记得自己爱我?」
她闪躲着他犀利的眼神,困难地从干涩的唇间逼出嗓音。
「我……有感觉。」
「你之前不是才说过你对我没感觉吗?」他冷笑。
「不是的……」她苦涩地叹息。她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其实我在恢复记以前,就有感觉了,面对你的时候,我总是特别容易激动,很容易就……心慌意乱,现在想想,我其实就是因爲在乎你才会那样。」
他默然不语,她扬眸偷觑他一眼,才又鼓起勇气继续。
「还有,我也……不排斥你碰我,事实上,我很喜欢。」愈说愈小声。
忆起在汽车旅馆那夜她借酒耍赖,她不自觉地感到害羞,可他仍是一语不发。是不相信她的话吗?
于澄美黯然咬唇,双手不知不觉绞在一起,很想看清楚丈夫的表情,却又不敢去看,怕看到的更令自己心碎。
「对不起。」她喃喃。
萧牧理听了,仿佛是震了震,她听见他的呼吸渐渐地变得粗重,似是克制着什麽,许久,许久,才扬起喑哑的嗓音。
「不用对我说抱歉,我不是那种你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他言语如刃。
「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吧!客房给你睡,但别以爲我们就可以做回夫妻了,我说过,我们的关系从那天你决定下车起,就玩完了。」
语落,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迳自大踏步回房。
她目送他冷傲挺直的背影,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竟还能扬嗓。「我炖了鸡汤,你要喝吗?」
「没兴趣,你自己喝。」他头也不回。
可那是爲他炖的啊!
老爹说他瘦了,说他这一个月来喝酒伤身,很需要补一补。
所以她才亲自下厨爲他炖的……
想着,于澄美眼眶又红了,鼻头发酸,她觉得委屈,可又很清楚自己没资格委屈。
是她伤了他,是她自己任性斩断了与他的情分,如今後悔了想修复,又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弥补?
她伸手抹去眼泪,告诉自己必须坚强,只要她持续付出,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牧理爱她,他不会忍心一直拒绝她。
她默默转回厨房收拾残局,接着洗了个澡,换了睡衣睡觉,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也没能合眼。
她无奈地叹息,起身下床,想到厨房冲杯热牛奶喝,经过客厅时,无意间瞥见一个人影独自靠坐在角落。
是……牧理?
她放轻了呼吸,蹑足走过去,他低着头,手上拿着一罐喝空的啤酒,身影寂寥,显得心事重重。
她靠近他,他听见细碎的跫音,蓦地凛神,擡起头来。
幽暗的光影下,她看见一双如野兽般璀亮异常的眼眸,融着莹莹水光。
那是……眼泪?
他在哭?
于澄美愕然屏息,心房像有根羽毛在搔,酸酸的,麻麻的,又像有根细线在扯着,一下一下地抽疼,说不清是怎样的温柔怜爱。
原来这男人也会哭,也有脆弱的时候。
她满怀不舍地在他面前蹲下来,他仿佛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撇过头不看她。
是她的错,不该伤了他……
「对不起。」
她酸楚地呢喃,眼眶也跟着红了,双手轻轻地捧回他的脸,粉唇柔柔地吻上他轻颤的眼皮。
爲什麽会忘了他呢?爲什麽会到现在都还没能想起两人之间全部的回忆呢?都是她不好,她不敢想,若是她一直没想起关於他的事,是不是就会这麽错过这个深爱自己,自己也深深爱着的男人?
不,不会的,就算想不起他,她也舍不下他的,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依然有能耐牵动自己的心……
她更专注地吻他,吻他的眼,吻他的泪,吻他湿润的脸颊,吻他凉凉的嘴唇,泪水的咸味与他身上的男人味融合在一起,成了令她心醉神迷的味道。
他像木头人似的领受她的柔情,仿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又回到他身边,离自己如此之近,呼吸在她缠绵的细吻间变得粗重……忽地,他像受伤的野兽低咽一声,伸手揽抱她後腰,将她紧紧揉进自己怀里,峻唇饥渴地吮吻她口腔的甜蜜。
她任由他粗鲁地对待自己,敞开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放软了娇躯,热情地迎接他的占有。
他撩高她睡衣裙摆,将自己热烫的分身狠狠埋进她潮湿温暖的体内,一次又一次勇猛地律动。
整个晚上,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彼此,她渐渐地承受不住,呜咽地求饶,沈醉於又欢愉又痛苦的性爱。
「牧理,我……爱你,爱你,萧狐狸……我、爱你……」
高潮来临时,她什麽也不能想,什麽也不能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倾诉爱意。
希望他能真正听见。
如果于澄美期待一场激情狂野的性爱便能弥补夫妻感情的裂痕,那事实证明,她是想太多了。
她跟萧牧理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改变,彼此心里仍是打着结,或许两人夜里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而他能够野蛮地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搂着她睡觉,可隔天早上醒来,他依然是那个待人冷静淡漠的萧大律师。
专属於她的那只狡黠的、爱耍赖的、偶尔也会撒娇的萧狐狸,似乎只存在於她残缺不全的记忆里。
这一切当然是她的错。
而她心知肚明,他在等着她将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的私密全数摊给他看的那天。
可她……没有勇气。
当年,她偶然撞见郑元祈和周敦才同床的场面,得知自己向来恋慕的元祈哥竟是个双性恋,精神已然遭受到巨大打击,没想到还有更令她震惊的事,当她旁敲侧击地向父亲打探,这才知晓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
明明知道却还将她许给郑元祈,还希望於郑两家能结秦晋之好。
生平第一次她失去了理智,气得对父亲大吼大叫,遭他重重打了几个耳光。
父亲说,于家没有这样泼妇般没教养的女儿,指责她令家门蒙羞。
母亲赶过来劝架,也被父亲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讲到激动处还踢了一脚。
那天,也是于澄美初次得知,父亲会对母亲家暴,只是他从来不打脸,会聪明地打在身上几处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父亲之所以很少待在家里,不是因爲他事业真有那麽忙碌,而是夫妻关系早已貌合神离,甚至他从多年前便在外头金屋藏娇养情妇。
她幸福的人生、甜蜜的家庭,原来都是幻影,更可悲的是她自己编给自己看,所有人都知道丑陋的真相,只有她活在童话故事里。
母亲哭着劝她想开点。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没有什麽完美的结婚对象,我们这种豪门世家的婚姻都是这样的,你也不要怪你爸爸,郑家家世真的不错,你大伯父也有心栽培元祈,如果我们两家能联姻,那是最好的。」
可她不愿认命,她已经傻傻地被所谓家门的荣光牵着鼻子走了二十多年了,接下来的人生她不想再当个提线木偶,她很想弄清楚,失去了家族提携的自己是不是依然能够活得灿烂?
於是她离家出走了,断绝了和家人的联系,去做自己以前不敢做的事,走自己没想过会走的路。
她孤身上路旅行,在遥远的异乡差点被登徒子占了便宜,回台湾开咖啡馆差点被前店东拐骗资金,陆陆续续吃了不少亏。
但她仍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了,安然地活着,也将原本温润娴雅的个性磨练出几分爽朗锐气。
然後,她遇见了萧牧理……
思绪至此,于澄美眼神不禁迷离。
即便她努力改变自己,变得开朗,变得泼辣,即便她能穿一袭红洋装放肆地在草地上跳舞,但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拘谨胆怯的于澄美。
她只是很会装而已,尤其在她深爱的男人面前。
她不爱喝啤酒,但知道他喜欢,便强迫自己也喜欢;吃不惯萧老爹做的菜,爲了表示自己能当个乖巧儿媳,硬是每餐吃两碗饭。
她偶尔也想做些奢华打扮,挽名牌包、戴珠宝首饰,但萧牧理最厌恶那种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流露一丝虚荣。
到後来,什麽时候是假装,什麽时候又是真正做自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了,界线变得模糊。
如果……如果他知道他爱的那女人不是百分之百纯正的于澄美,有一部分是假的,他还能爱得那般义无反顾吗?
她不敢去确认答案。
她害怕……
「我说澄美啊,你回家来也两个多月了,你跟老大……你们之间现在是怎麽回事?」
这天傍晚,萧老爹领着二儿媳妇来拜访于澄美,她刚将屋内彻彻底底清扫了一遍,家俱一尘不染,地板光可监人。
见公公和二弟妹来了,她连忙放下家务,亲自煮了香醇浓郁的奶茶招待来客,还准备了手工饼干,三人和乐融融地坐着聊天。
「就是啊,大嫂,你每天这样尽心尽力爲这个家忙碌,体贴地照顾大哥生活上的起居,他到底有没有感受到呢?」
问话的是丁雨香,这个比于澄美小了几岁的女孩是萧二的新婚妻子,容貌甜俏可喜,又爱撒娇,妯娌俩一见如故,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感情已好比亲姐妹。
于澄美闻言,敛眸啜了口香甜的奶茶,她能听出雨香话里那爲她抱不平的淡淡意味。
她暗暗叹息,她懂得这丫头是关心自己,可夫妻之间的问题有时候很难爲外人。
她搁下茶杯,眉目弯弯,刻意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道。「你啊,先搞定你自己跟你老公的事吧!」
说到丁雨香和萧牧野,这对新婚夫妻如今也正在闹别扭,之前丁雨香爲了嫁给萧牧野说了谎,萧家老二脾气也大,至今仍不肯原谅小妻子对自己的欺骗。
比起她来,雨香那个谎言算得了什麽?
于澄美自嘲地寻思。
丁雨香却不乐意她转开话题,缠着她继续追问。「大嫂,之前你跟我说你脸上的伤疤是故意留下来提醒自己的,我想这事一定跟大哥有关,现在疤痕已经很淡了,你要不干脆去做个美容手术把它彻底消除干净?」
这话听起来,怎麽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呢?
于澄美心房一震,不觉伸手抚摸眼角那道浅淡的疤痕,这伤是她之前回想起记忆,跟父亲摊牌时,意外被他拿在手上的拆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