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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你也知道我正在和瑞德谈判,这个时候要是出了事,整个韩氏就完了。”他不得已笑了笑,勉强说,“我也知道这件事有些委屈你,可是该有的补偿等到这件事完结,我绝对不会少你们。”
“听上去不错……”舒莞支着下颔,流光溢彩的眸子望向钟楠,“婶婶.你们考虑得可真周全。”
她说的声音很轻,可是钟楠还是听到了。
一开始她或许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旋即借着阳光,仔仔细细地打量舒莞。
眼睛……那双眼睛……
她忽然记起来了!
那个小女孩也有着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里边满是刻骨的仇恨,所以才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里,这样他们一家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你——你是?”钟楠颤抖着站起来,指着舒莞,“你到底是谁?”
“叔叔婶婶,你们不认识我了吗?”舒莞微微歪着头,坐得十分适意,一字一句地说,“我可是日日夜夜的,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们呢。”
“你没死?”韩盛林脸色铁青,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念念?”
此刻复仇的甜美正迅速地从心底蔓延开,她在黑暗中浸润了这么久,处心积虑付出尊严和一切,终于走到了今天。
他们的愤怒、惶恐、害怕,舒莞一一看在眼里。心里的怪兽正拼命地吞噬着和仇人此刻所散发出来的一切,那样畅快,畅快得她想要大笑。
“你们害死了爸爸妈妈,又把我送走,让阿弟认贼作父……你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还是守不住韩氏啊!”舒莞微微摇着头,轻声细语地说,“人蠢就是这样的,就算老天打了个瞌睡,把东西送到你们手里,可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啊。。
“叔叔,你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你会被小股民指责圈钱套现,然后立案,没收这几个月所有的不正当收益。哦,对了,罚金可能要有好几亿——当然,你还能贱卖韩氏,凑够了钱,大概能判个缓刑。”
“婶婶,那些名牌衣服和包,你最好能整理一下,统一送到二手店去卖,我认识好几个不错的卖家,以后可以介绍给你。”
“当然,以后韩家可就一穷二白,或许你们还能指望韩子乔嫁个有钱人家,再帮衬你们一把。”她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豪门也都是很势利的呢,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子乔姐姐这样破产的家庭。”
钟楠尖叫了一声,似乎要冲过来,却被韩盛林拉住了。
这个男人咬着牙:“投资建议是孙辰和你给我的,你别这么得意,我根本就不知情!”
“所有我们见面的录音,邮件往来,我都备份了呢……现在报纸和杂志可能正在拼命拉人组稿,网站的金融板和娱乐版,都被韩氏两个字洗版了呢。”舒莞轻松地笑了笑,站起来说,“叔叔婶婶,不介意的话,我想去露台看一看,报久没来这里,真的挺怀念小时候的。”
她站起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叔叔,你知道吗?其实很多年前,喏,就是我爸爸车祸去世前,不是和瑞德在竞价并购卡源吗?我知道你接手后,不惜一切代价吞下了卡源,为此还洋洋得意吧?”她无限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可你知道吗?那个卡源是爸爸给瑞德下的圈套啊……当时的卡源机构臃肿,设备和专利虽然相对不错,可是它所属的美国总部根本不会把这些转让出去。爸爸是想让瑞德吞下去,以后慢慢的不消化……韩氏坐收渔人之利。可你真傻,竟然毫不犹豫地提价,硬生生地逼退了当时的瑞德,自己吞了下去。”
“就像是一条蛇吞了大象,现在,动弹不得了吧?只能眼睁睁看着瑞德并购自己。”舒莞轻蔑地笑了一声,“所以当初你安安分分地领着爸爸给你的分红和基金多好,至少不用沦落到今天破产……下半辈子或许在监狱里度过呢。”
韩盛林双目赤红地看着她,那个时候……他出高价收购了卡源,多么志得意满,因为这证明了,即便没有兄长,他一样能做得很出色。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一字一句地,像是在拿刀片割他的肉,把那些他引以为傲的过去,全都戳得稀烂。
“对了,婶婶,你也不用指望霍永宁了。”舒莞笑得异常烛烂,“其实他早就不喜欢韩子乔了,唔……我想想,应该是在差不多半年前,他就和我表白了——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你说,小时候他对我那么好……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恨得更加往死里整你们呢?”
她不需要再看他们的反应了。径直走到露台上,阳光这样灿烂,即便是初冬,也令人觉得温暖。
她终于做到了。
这只硕大的老鼠,它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潜伏了近二十年,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一脚踩上去,听到它凄惨的嚎叫,她满心快意。
爸爸妈妈,我替你们报仇了呢……她喃喃地说,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我要让他们一一吐出来!
身后闷闷的倒地声,舒莞听到钟楠在尖叫:“盛林,你怎么了!快来人!他晕过去了!”
他有高血压,情急之下犯了病吗?
舒莞更加愉悦,她眯着眼睛看着露台上的一片空地,那里本来摆着她最爱的秋千……天气好的时候,妈妈会推着她,一摇一摇的,几乎要飞上天……身后忽然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女人近乎疯狂地念叨着:“我要杀了你……”
舒莞只来得及转过身,就看见钟楠手里拿着一把削水果的刀,拼命向她冲过来。
刀锋反射着太阳光,令她一时间迷了眼睛……
从城中到城西,霍永宁觉得他赶上了每一个红灯。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不安来自何处,或许当他赶到韩家,舒莞好好地坐在那里,尽管她已经翻开了底牌,可是韩盛林和钟楠又能对她怎么样呢?
分明是他们亏欠了她啊!
可是万一……他们恼羞成怒呢?
霍永宁烦躁地扯下领带,又是一个红灯——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对他而言,如同几十年那么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彻底的明白了后悔的感觉——后悔到了极致,恨不得把时间倒流到某个节点,如果那样……会不会有另一种人生呢?
如果那时在香港,他发现她也喜欢玩骨头拼图的时候,能够多留意一些……如果念念的生日,他发现她也在默默地吃那碗生日面,不是简单地认为这只是巧合……
如果他能早些怀疑,为什么她对韩家的事那样关注,对韩子乔一直抱持着莫名的敌意……
如果在西藏的时候,她问他,念念是被人害死的,他会不会帮她报仇……那时他回答一句肯定的答案……她会不会就会向他坦白呢?
她会的!
那个时候的她那样脆弱,她怯怯的表情他还能记起来,她说:“她那么小,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一定很害怕吧?我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很难过。”
她几乎要告诉他真相了——
可他只是以为她累了,像哄一个孩子一样,希望她能好好睡—觉,睡醒就好了。
他的额角一跳一跳的,可那个时候,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分毫异样。
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把车窗落下来,初冬的寒风卷进来,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此时终于开出了市区,离韩家不过五分钟的车程。
他用力踩下油门,这个时候已经不用在乎会不会收到超速罚单了,他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只想走到舒莞面前,抱住她,告诉她,这个世界再险恶,可从今往后,他会替她挡!
韩家的大门打开,他开车进去,刚刚停下车,—抬头,舒莞果然站在那里。
因为背对着他,他不得不仰头,想叫她的名字。
可她还没有反应,另一个女人冲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锋锐的水果刀,一刀刺了过去。
霍永宁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时间瞬间凝固住了,热血涌上了脑海,他想做些什么,想要拉开她,想要确认她没事,可偏偏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踉跄着后退,然后抵在露台的栏杆上,纤细的腰往后一折,坠落下来。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连衣裙,那个坠落的过程无限的漫长……像是白鸽,轻盈地落下来。
他终于反应过来,飞奔去想要接住她,可到底晚了……她落在他身前的草地上,重重的闷响,仿佛被折断了四肢的布偶,躺在那里,鲜红的血早已浸透了雪白的布料。
一动不动。
“莞莞……”霍永宁只觉得自己已无法呼吸了,甚至不敢碰一碰她,跪倒在她身边,低低叫她名字,“莞莞……”
她似乎听到了,却没有睁开眼睛,指尖微微动了动,仿佛要探向他的颈间。
“莞莞,你别怕。”他握住她的手,以此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伸手去拿手机,“我在这里——你会没事的。”
足足花了十秒钟,拨通了120,他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跪在她身边,握住她还温暖的手,有些麻木,却又重复着:“莞莞,我要你活着……”
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医生和护士跳下来;简单检查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有做任何措施,只是把她抬上了车。
她的手离开了霍永宁的掌握,软软垂下来。
他终于疯了一样拦住医生:“你救她啊!快救她啊!”
有人上来拉住他,低声说“节哀”。他这才发现周围居然有那么多人——医护人员,警察,刚刚赶来的孙辰,韩家的下人,和呆呆站在一旁的钟楠。
那种叫做懊悔的情绪,又一次,更加强烈地击中了他。
时间的转轮如果能回到之前,如果他不顾一切地闯一次——不,两次红灯,他就能赶得及救下她。
可是此刻再这样想,又有什么用呢?
他要她活着,可她走了。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要怎样,就能真的怎样。
哪怕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你挽回不了生死。
你永远不会无所不能。
小的时候,他哭了两天时间,终于接受了念念走了这个事实,又花了十多年想念这个不存在的小女孩。可是上天,或者说命运,比他能想象到的更残忍。它把她悄悄送回来了,甚至陪伴他走过了忽长忽短的一段时光,然后告诉他,这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小时候念念不会属于他。
长大后的舒莞,依然不属于他。
而这次,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坐在医院底层的太平间外,只是麻木地坐着而已。
直到警察走出来’把一条塑料纸包着的项链递给他:“这是她的遗物,家属要保存吗?”
是她最宝贝的珍珠项链。
霍永宁接过来,拆开塑料纸,那粒珍珠在掌心轻轻滑动。
他看着它滚来滚去,色泽华润。
她为什么这么珍视它呢?
他怔怔的想,或许这条项链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以后问下小姨就知道了。
霍永宁正要收起来,忽然摸到珍珠上小小的裂缝。他用指尖捻起来,仔细地观察,原来这粒珍珠是可以打开的。
轻轻用力掰开来,里边藏着一张折叠了很多层的小糖纸。
熟悉的牌子……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白巧克力,那时他提了一大盒去医院看她,又怕医生不给她吃,小心地在她掌心塞了一颗小小的。
她很用心地把它珍藏起来,塞在这粒珍珠里,几乎不会离身。
很多次他看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摸那粒小小的珍珠,原来……这就是她和这个世界对峙的勇气。
幼时的自己,竟然是她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能支撑下去的温暖,甚至一直支撑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怔怔地看着那张糖纸,难以克制地想,从小到大,自己喜欢的女孩受了那么多折磨和痛苦,他竟然一无所知。
甚至,在她刚刚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