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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能。承子印本就是身份的象征,若是能随便更改,岂不会天下大乱。”顿了顿,上官涵又说,“不过这也说不准,毕竟是药物,像沈伯那般鬼医说不定早已研究了透彻。你若不喜欢自己的,新婚前洗去便是了,何必去改。”
“也是。”我点头,失望的心情渐渐淡去。
“子印毕竟是父母留下的,说不定哪日还能与他们相认。”
“……”我穿越来时,这具身子便是无父无母,只有师父在照料。何况我也并不是这身子原本的主人,并没有认祖归宗的打算。
说起来,这些年只有师母会给我寄些东西,写信说些关于她与师父的近况。倒是师父,我年年都会给他写信,他怎么就一直都没回过?
春华词 三月里,桃夭灼其华 纪家先生
映月湖的荷花初放时,杜三娘和阿青顺利地结为连理。按颜府惯例,退了二人的房间,我另外在府内拨给他们一处小院,采光与通风都是极佳,这院落经两人一打理,确实有了家的味道。
婚礼当天,颜府后院一片喜气,小姐也携三位公子来道贺送礼,顺带也趁机化解他们之间的冷战。杜三娘饮酒不多,示意地抿了几口,就冷了一张脸。大家习以为常,只灌她身边傻兮兮又笑呵呵的金多多,杜三娘则趁机溜回了喜房,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喜事过后,随着夏天脚步的临近,我也渐渐忙碌起来。
差人给府里上上下下定制新的夏衫、冬衣棉被送浣衣房清洗晾晒、府上窗纱床幔都需要更换、季节更替府上菜色也要改变,而最重要的是,洛洛到了该上学堂的年龄。
考虑到洛洛读书识字是大公子手把手地启蒙,后来他随上官涵出游没好好上过一节课。思来想去,小姐将洛洛送去了聚贤书院,华邺最好的私塾。那有典型的手持戒尺、捋着白胡的教书先生,有负着手、晃着脑袋、朗朗背书的学生。可没过半月,洛洛就闹着性子不肯再去。
“你这野性子,还有谁能管得住哟!”小姐抚额,唉声叹气。
洛洛乖乖坐在我怀里,嘟着小嘴,小模样娇憨可爱。
“聚贤书院的夫子可是城中闻名的,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愿听呢?”小姐继续絮叨,“你爹爹当年文武双全,堪称尚京第一人,怎么生了你这个仔仔,偏偏这么厌学?”
拧着秀气的眉毛,洛洛笃定道,“那我定是随了娘亲的性子!”
小姐:“……”
其实洛洛不愿去学堂的真正原因,常去接他回府的李钰和我都是知道的。
一来,那先生教的东西着实没趣,我偷偷旁听过,无可自制地走神;二来,洛洛生得粉嫩可爱,太招私塾里小姑娘喜欢,面对她们的掐油,他只能皱着一张小脸,暗中忍耐;三来,那些想拉拢洛洛以便嫁入颜府飞黄腾达的未婚男子更是前仆后继、防不胜,他不甚其扰,忍无可忍。
“洛洛天资聪颖,又懂得比同龄的孩子多,不如请个教书先生在府中教导。这样,洛洛也有更多的时间跟着二公子学武。”摸摸洛洛的小脑袋,我对小姐建议道,“那李钰和童舟的儿子也快到读书的年纪,不如一起听课,相互也有个伴。”
“好啊好啊,只要不去书院,我一定乖乖学的!”洛洛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竭力向小姐卖萌。
被自家儿子萌住的小姐,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很动摇,“可这教书先生上哪找?将书院的夫子聘一个过来么?”
洛洛一脸紧张地回望我,那模样,仿佛一辈子的幸福就靠我了,“苏浅可以去一趟聚贤书院。”
小姐看看我,看看洛洛,又看看我,终是妥协,“那浅浅你就跑一趟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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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聚贤书院的夫子这么害怕挖墙脚。从书院出来时,我皱着眉头想。
自从我道明来意,这书院的院长就开始东扯,客套来客套去,无外乎是书院人手不足云云。集贤书院美名在外,上门求学的学生自然多,人手不够也自然在情理之中。我可以理解院长的为难,但想到洛洛失望的小脸,我就觉得这事我必须解决不能放弃。
“苏小姐。”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憨厚女子。
我愣了愣,才认出她是这儿的帮工陈裕,“陈小姐。”
她连连摆手,忙道,“我粗人一个,哪敢当‘小姐’啊。苏小姐叫我陈裕就好了。”
喜欢她的憨实,我从善如流,“好,那你以后也叫我苏浅。”
“使不得使不得,您可是颜府的大管家。”陈裕听得直摇头,无措地推拒道,“我只是个书院下人,哪能直呼苏小姐的名字!”
“既然是管家,自然也是下人。”我微微一笑,“我俩都是帮人做事,何谈贵贱高低?”
听我如是说,陈裕才略略放松,腼腆地笑起来,“那,苏浅……”
“嗯。”我点头,“我在听。”
陈裕摸摸脸颊,不好意地关心道,“苏浅来书院是要办什么事么?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直说!”
想起帮洛洛请夫子一事,我微微蹙眉,刚想说没事,却不由又抱了丝希望,“府上想给小少爷请个教书先生单独授课,可聚贤书院人手紧缺,先生都无空闲。”
“哦。”陈裕严肃地点点头,眉头皱得比我还厉害。
“聚贤书院的夫子是老先生,请他们回去更为可靠。眼下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再去别处看看。”
本想就此告辞,陈裕却突然出声叫住我,“等等!我知道一人。”
“?”
“这位先生与院长是旧交,据说才高八斗、满腹诗书,这些年四处游学,才搬到这华邺落户。”见我有兴趣,陈裕大胆地继续说,“院长想请这位先生来书院讲学,但还没正式提及,苏浅若是有兴趣,不妨先去拜访。”
如果是挑剔的院长都想挖到的人才……我有些心动。
“不知这位先生身在何处?”我赶忙问,这次定要先下手为强,可不能被别人人抢先。
“先生才买了院落,在……”顿了顿,陈裕拍着脑袋,努力回想,“哦!我想起来,就是上次那位路人公子询问的院落,就在颜府对街的那处!”
“那里?”我一愣,原来是棵窝边草,还是近邻。
“是啊。昨日里才定下来的。”陈裕乐呵呵,为自己能帮上忙而高兴,“我听小恬说,这先生出身书香门第,墨香满门。”
书香门第,墨香满门……
听见这八个字,我有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那个人的身世背景里也镶嵌了这八个大字。
“很有名的,就是北阳的——”
纪家……
“——纪家!”
她口中的两个字,和我脑中的两个字紧紧重叠,分毫不差。
清风拂过,撩起我的鬓发,像是从我耳边带走了尘世的喧嚣繁杂。时光在脑中急速倒退,“纪家”二字似是一束白昼的强光,仿佛一把古老的钥匙,打开了我尘封已久关于纪家的回忆。
偌大的纪家,在我眼里,只意味着一个人。
纪云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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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府对街的拐角,一户院门敞开,陆陆续续地有人往里面搬运家居,是新搬来的人家。不时有女子经过,都不由放缓了步子,目光在门口那人的身上流连。人头涌动,只有他所在的那一方天地,静谧安宁。
纪家独子,纪云思,温润端方,玉树兰芝,满腹经纶。
“……”我站在街头,即使是远远的一眼,已让心底模糊的面孔瞬间清晰得恍如昨日。
五年的空白如潮水般袭来,冲刷掉少年眉梢的稚嫩和青涩。他还是一袭浅蓝,一如既往得纯净隽永,若雨水洗过的苍穹,可他却不再是我熟悉的少年,而是温润清雅、轩然若松的男子。
光阴五载,改变的又何止他一人,我也不再是那时的苏浅。
思及此,我默默摇头。
眼前的人是真正的纪云思,而我记忆中的“纪云思”却可能是与这个名字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他只是冒用了“纪云思”的身份,然后一步步地走进我的生命里。
如今,真正的纪云思就在我眼前,我却透过他思念着另一个人,哪怕他的一切都是虚伪飘渺的。
明明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步子在他身前一丈处停住。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那么一种感觉,就一瞬间时间都慢下来,世界仿佛静止般。一分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就为了那一眼姗姗来迟的相视。
一眼万年,此刻,我懂了。
于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走近,然后驻足默然相望。
于我,却是弥补了五年前,关于最后一面的缺憾。
于他,是邂逅。
于我,是重逢。
“这位小……”瞧清我的打扮,他温和一笑,“这位管事,请问找在下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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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的教书先生有了人选,对方也应下待屋子收拾好了便过来拜见。这个由苏管亲挑亲选的先生,自然在颜府那群八卦的人里引起轩然□。
“浅浅,听说那先生清隽卓然、君子端方?”小姐眯着眼笑问。
“苏浅,听说那先生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大公子欣慰点头。
……
“苏管,听说你一眼挑中了那男的?”金多多不可置信地张大嘴。
“苏浅,听说你一眼相中了那夫子?”沈伯端着酒,却没有饮下。
……
“不错。”杜三娘放下屠刀擦了擦手,面色微柔地拍了拍我的肩。
……
“苏小浅,听说你对街角新搬来的白面教书先生一见钟情、一往情深?”最后,上官涵摇着扇子,坐在我那房的屋顶上,挑眉惊讶。
我:“……”
事实证明,舆论是彪悍的,人们的脑补能力在面对八卦时是空前强大的。
“你信?”提口气,我纵身跃上屋顶,坐到他身边。
上官涵合了纸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微微眯着眼,“我方才去瞧了瞧那人,说真的,我确实有点信。”
“……”不愧是上官涵,其实连我都有点信,自己对那正版的纪云思存了些别样的心思。
“怎么,这算是默认了?”他笑着拿扇子敲敲我的脑袋。
“我不知道。”伸手挥开他的扇子,我努力分辨自己的心情,“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人,可我就觉得相似,就好像他就是他,只是时隔了多年。”
“嗯。”上官涵轻轻地应了声,安静地听我讲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明明喜欢的是那个冒充的人,可为什么会对他这个真身很在意?”我越想越不理解自己纷乱的心情,语无伦次,又有些手足无措,“那……到底是那个人学得太像他?还是他太像那个人?”
“……”
“子涵,我不懂,我想不明白。”
“小笨蛋。”上官涵宠溺温柔地揉着我的头发,“他们俩相似如何?谁像谁又如何?这都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分不清……”
“有什么好分清的。如果他们俩不是一个人,就只是张相、个性相似而已。若非那个人曾碰巧冒用了纪云思的身份,在你眼里,他们俩则是两个无关的陌生人。如此,你还会介意这些么?”
会么?我想不会。
如果那个人没有冒用纪思云的身份,那么就算他们再相似,在我眼里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碰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