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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天是一路打上蜀山的。
他其实不想弄得这么声势震天,按照徐长卿的观点,做人要低调,要懂得上善若水的处下之道。景天跟着徐长卿耳濡目染这么久,就算是没学到他的十成十,好歹也熏陶了几分“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的养身处事之道。
问题是,那帮蜀山的小弟子们,还在半山腰就看到了景天的身影。于是,蜀山警铃大作,山道上几名弟子拔剑在手,个个脸上摆出一副此仇不共戴天的架势,恨不得把他渝州景老板给剁成只刺猬。
景天望着眼前清一色的衣衫,道髻古簪,寒刃闪闪,只觉得一股扑面杀气滚滚而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寻思着,这上面莫非明明白白写着“我要抢卿”这几个字?否则,这些蜀山小豆腐为啥摆出一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模样。景天委实想提醒他们一句:“我就算是要抢也是抢蜀山掌门而已,对于你们的老婆、老父、老母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欠奉。”不过他忘记了一点,蜀山弟子既入黄冠便弃身弃家,老父、老母、老婆还当真比不得掌门重要。
“渝州景天,求见蜀山掌门。”
山风卷着松涛阵阵,带着景天洪亮的声浪咆哮而过,直送山巅的无极阁。然而,无极阁内的钟磬吟颂之音还在继续,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寒风摇撼着枯枝,狂啸怒吼。乌云翻滚,天地蒙蒙一片混沌,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是人,哪里是——人生的终极归途!
过得良久,远处的山道上,奔来一位高髻古袍的中年道士,手持麈尾躬身施礼:“掌门有令,请景先生随我去静心小筑相侯,掌门主持完斋醮仪式马上就来。”
哐当一声,景天镇妖剑回鞘,心道:“还是白豆腐懂我的心思,咱们两个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自然是要找处幽静的房子,说说体己话。”
景天随常谡自无极阁侧面而入,穿过一道角门,眼前是青砖瓦舍,朱漆大门紧闭。景天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院门上的匾额;“静心小筑、静心小筑,你们掌门就是住在这里?”
“是,请景先生入内稍候。”
几丛幽篁修竹掩映着静悄悄的院落,已到深冬时节,房舍前的翠竹转为青黄。一阵寒风刮过,石阶上枯黄落叶四下飞散,落满他的衣襟袖袍。
景天望着这苍枯的落叶,心里想着,白豆腐就是这样在晨钟暮鼓中,无数次的出入这个小院。天寒素衫薄,日暮倚修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任风霜染透眼角眉梢,最终化为无奈的萧瑟。
月出深山,那个苍白身影该如何的寂寥!
☆、第69章 下 碧落黄泉
景天伫立于西风中,自顾想得出神,以至于常谡告辞后,静心小筑的院门重新被推开,他也没及时察觉。
“景先生,掌门在此。”
“白豆腐——”景天欣喜的呼唤刹那顿住,余下的半句生生卡在喉中,再也发不出半声。
院门处,常胤身着隆重的礼服,双目灼灼,态度不卑不亢谦恭有礼:“景兄别来无恙,蜀山代掌门常胤有礼了!”
“徐长卿?徐长卿呢?”景天心中忽然涌起奇怪的感觉,似有一份惊喜又似有潜藏的担忧,“他没有做掌门,是不是?原来他并没有做掌门?他现在在哪里?”
常胤面色平静地听着他的催促声,心里不觉阵阵悲凉。他后退了一步,眼睛堪堪望定这个情绪激动的男子,道:“蜀山第二十三代掌门徐长卿,早在三日前已经过世……”
风,骤然停伫。
景天脑中一片空白,僵立当场,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仙逝?你的意思是——徐长卿已经死了?”
常胤只长叹一声,语气沉痛而悠远,显得那般的虚无缥缈:“你来晚了,掌门师兄确实已登极乐,景兄请回吧。”
风簌簌吹过山顶,景天的眼前飘起了一团团的茫茫光晕。他摇摇晃晃站在那里,双目血眦欲裂:“你敢骗我——你和徐长卿联合起来挤兑我!我不信!不信!”
常胤朗声道:“蜀山执天下道教牛耳,掌门继位如此庄肃大事,岂同儿戏!”
“放屁,你做代掌门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做的掌门?”
“蜀山半年之间,数易掌门,不便大张旗鼓布告天下。就连大师兄的继位大典也只给其他门派发了通牒告文,并没有大事张扬。何况,常胤只是暂代掌门之职,更加不必昭告天下。”
“唰”一声轻响,镇妖剑出鞘,锐利的剑锋寒意森森,仿佛随时可以穿透常胤的胸膛。空中寒风怒号,酝酿了已久的鹅毛大雪,终于纷纷扬扬飘然洒下。
今冬的第一片雪花,悄然落在景天的剑尖,渐渐凝结成水,缓缓滴下。
雪落无声。
雪落心殇。
新任的蜀山代掌门眼神凝定,连睫毛也不曾眨上一眨地望着景天:“景兄曾大闹蜀山无极阁,今日莫非还想与我蜀山为敌?”
这句话如针刺般直直戮入景天心中,他手足发软失魂落魄,长剑险险堕地,心中只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不,不,我怎能与他师门为敌?”
“大师兄就葬在百英冢那边,你若心中不舍……便去那里祭奠吧。”常胤的话语,在飞雪中透着几分少见的温情。
雪,不知不觉地飘落于心间,冷冻了殇恸的情怀。
景天神智冥冥,眼前便是一座青砖砌就的坟茔。大约是刚刚竣工不久,无论是丘坟还是碑石上,都没有任何的图案,甚至连铭文也没有。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个字,提醒着景天,眼前这丘黄土下,葬着自己毕生最爱的人。
“蜀山第二十三代掌门徐长卿之墓!”
长卿!长卿!
你现在离我何等之近,却又如此之远。远得上隔九天浩瀚,远得下隔幽冥莫测。攥一把坟茔上的黄土,我拥你在怀,可是却再也感受不到你的温暖。景天只觉眼前一片晶光闪耀,眼花目眩,白茫茫一片的大地,干净之极,纯洁之极。它的下面,就沉睡着人世间最清灵剔透的灵魂。
雪,被一层层扒开,露出冻得坚硬的地面。
景天抓了一把坟茔上的土壤,动作有点僵硬。他的指尖慢慢渗出了鲜血,但毫无疼痛的感觉,只是木然地挖掘着眼前苍灰莹白的坟丘。
景天无法想象,那个容颜清隽,眉色流转的活生生男子,如今就躺在在冰冷的石穴里面,无论他生前经历了什么样的恩怨情仇、风华荣耀,死后居然是这么凄凉的一丘黄土。
“你是女娲飞升前面对红尘疾苦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现在你度尽劫难,重新返回属于你的世界。长卿,你过得好不好……长卿,你孤零零一人躺在这里,是不是觉得太清冷了。”
雪花落得无声而飘零。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景天只觉得喉中似有一股腥血涌出。
“大师兄走得很平静,你不必多想。”
“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我!说!”飞雪中一声怒吼。
常胤低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大师兄曾颁下严令,渝州景天若敢踏足蜀山一步,立时驱逐下山。蜀山门规森严,他当时又心意已决,何人敢违逆掌门号令。”
“他是怎么死的?”
“元神涣散,回天乏术。”
“元神涣散!元神涣散!”景天眼皮突突直跳,神色扭曲,眉间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越发显得狰狞恐怖,“你的意思是,长卿已经……已经魂飞魄散!元神俱灭!再也,再也不能回魂?”
常胤没有回答,嘴角却浮起一丝苦笑。
景天瞳孔陡然收缩,猩红色的瞳仁中带了几分癫狂:“既然如此,我带他走!”
——你是我一生祈盼之寄托!我不容你孤零零留在这天寒地冻的九天之巅!
常胤大惊之下,伸臂一展,飞身落定徐长卿墓前,神色震怒道:“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景天忽然露齿一笑,森森白牙仿佛待人而噬的猛兽,“就算他化成了灰,也只能葬我景家的院子。”
在他逼人的气势下,常胤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悚然大惊:“你疯了!你要掘墓!你要掘大师兄的坟,你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景天仰天狂笑,大喝道:“他说过碧落黄泉,永不相见。我偏不信,我偏要见他一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风雪愈来愈紧。
蓦地风声大作,景天袖袍飞展横荡而至,倏然杀到常胤胸前。常胤甚至来不及拔剑,身子已被震开飞起老高,远远落下。
轰!一声巨响过后,是死寂的沉默。
漫天飞扬的土木碎屑,混杂着寒彻刺骨的雪花落下。景天运掌如风,瞬间震裂坟茔,劈开了棺椁。但见劲气横荡中,他一掌拍开了沉重的棺盖。
——诸天寂静。
但闻长啸之声震彻寰宇,渐渐化为悲喜交集的笑声,在蜀天之上久久回荡。“他没死!没死!这是衣冠冢!”景天几个纵身起落,消逝在雪色空濛的深山,远远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了!”
常谡站在被损毁得狼藉不堪的坟茔前,神色茫然道:“掌门,要不要阻止景天?”
“不用!退思崖的石洞,他进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上 曲终人散
北风呼啸而过。
夜,并不完全黑暗,因为后山残留着几分惨淡月光,还有簌簌飞舞的漫天莹光。周遭所有的景物,因有了雪光的折射而显得一半清晰,一半模糊,恰如这尘世间的情爱,永远捉摸不定挽留不及。
景天盘膝坐在紧闭的石洞前,静静地望着那宛如细碎流沙铺就的漫天银河,夜雾飘过。眼前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如坠梦境。
雪花,静静地坠落于景天的额角、脸颊、发髻,又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慢慢融流而下。
“长卿,我知道,你一定在里面。你造了衣冠冢糊弄于我,怕是早已料到我不相信你的死讯,要跑来祭奠吧。知我者,莫过于长卿也!”景天盘膝而坐,淡淡地讲述着分别后发生的一切:“我在渝州城里,幻想过好多重逢的画面,可是从来没有想到会像今天这样,咱们隔着一座石门来聊天。你还记得正月的那个夜晚么?也是在这儿,你为救我触犯门规,被罚跪在这里几天几夜。后来我寻来的时候,你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偏偏还那么倔,一点也不肯认输,非要继续留在冰天雪地里挨冻。长卿,你不知道,看着你为我挨罚,我心里有多难受……”
尖利呼啸的寒风裹着大团的冰雹敲打在景天的脸上,然而,石壁前的青衫人始终纹丝不动,静静地亟盼着前方——那扇永不可能开启的石门,能奇迹般的重新打开。
“哀莫大于心死,长卿,你真的已经心死?”
黑暗过去,晨曦降临。
冰雪严寒的天气,整个蜀山已成琉璃世界。退思崖前,大团的雪花柳絮般飞扬而下,整个蜀天之巅琼楼玉宇,寒光激射,弥漫着冰雪的清透气息。
远处的山道上,是黑白相间的天地,蓝灰色道袍的人影再次出现。常胤步履沉重地走至壁前,望着那尊几乎已成银色的雕像,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大师兄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是决意不会再见任何人一面。何况,他已自闭多日,只怕早已……”
雪球般的人型雕像伸臂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