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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方才一见面他就闻到乐令满身都是玄阙老祖留下来的味道,直侵入肌肤血脉,怎么也消不去。
他在玄阙面前可以搁下狠话,说要关闭冰揭罗宫,将乐令囚在自己身边;可是乐令真的在他面前了,他却做不出这种事来。他不是不想做,而是明明白白地知道,做出这种事也不可能让他得到想得到的人。
哪怕他真的封住冰揭罗宫,凭他一个才晋入金丹境界的人修,又能对一个阳神修士怎么样么?想要和那个玄阙抗衡,唯有等到他修为再高些,重新化成金龙之身才有机会……
好在这回玄阙没跟着乐令一块回来,他还能保持一点理智,不然或许真会为了和玄阙争一时意气而做出什么不智的决定。湛墨深深呼吸了几回,压下胸中那股郁气,冷然说道:“我等了你五个月。罗浮那些人与你已没有关系了,你不该再去那儿。”
把徒弟独自抛下五个月,再回来时他已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修行出了些成就,魂魄和血脉中的龙族气息都已隐隐散发出来,这样听话勤谨的徒弟还往哪儿找去?乐令心中一软,五指按上湛墨的脉门,探了探他的修为进境,半是满意半是愧疚地安抚道:“罗浮的事已经解决了,以后为师带着你修行,等到我飞升之前能看到你结婴或神游,再收几个亲传弟子,我也就放心了。”
他法力过处,湛墨一身妖气也化作了与他如出一辙的魔功,玄关祖窍之中盘踞着一枚圆润饱满的金丹,周围血气盘绕,当中却还隐隐透出一丝妖气。
这枚金丹还是湛墨前世的妖丹炼化而成,丹田中还留有姆指大小、尚未吸收尽净的魂珠,两者互相应和,硬是在他这一身六欲阴魔大法造就的纯正魔气中留下了一抹无法消除的冰冷妖气。
对那妖气,乐令也是乐见其成。虽然湛墨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但那条金龙为了他在天劫中化为灰灰的一幕这些年也常在乐令眼前浮现。他宁可叫湛墨将来魔功修得不好,也想补偿他一个真正的金龙之身。
乐令微微叹了一声,将湛墨拖上云床,又把他的头揽入怀中——除了头他也抱不了别的了——掌心按在囟门处,召引了两只心魔直送进湛墨体内。
“我这些日子不在你身边,你的魔功怕是一直也没好好修行。为师这些日子都会留在水府,你先把这两只天魔炼化,然后我教你些幻术和攻击法术。”
湛墨轻哼了一声,也来不及说什么,专心抗拒起了心魔幻象。他本是妖物出身,对幻象并没有什么抵抗力,可是这些年在乐令护持之下也见多了心魔幻化出的景致。那些幻象就是再合他的心意,再美好再真实,都会在最令人沉迷的时刻被乐令打破,然后便是红颜白骨、魔物溃散之景,练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也有了抵抗力。
能在乐令怀中多修行一阵,也比等那心魔被强行化成魔气,自己再被推开,只能远远看着他把自己拒之心门之外的模样强。
在一个人有意补偿,一个人不加推拒的配合之下,他们两人就在这水宫中安静修行起来。直到久后华阳道君亲自登门来访,向他送上了玄阙的赤阳珠,乐令才停止助湛墨练功,带他踏上了回万骨山的道路。
湛墨本想把他留在水宫中,乐令却是拿出了冰揭罗宫的阵盘,淡然问道:“你是要随为师回去,还是我把你锁在这宫里,不到飞升咱们再不见面?”
他的修为已至阳神之境,法力翻手之间便可移山倒海,水宫总阵盘又被玄阙送了给他,玄阙虽是水宫之主,但有这阵盘,这座宫殿就不可能拦得住他出入。湛墨也不舍得真离开他,权衡利弊,觉着自己肯定是拦不下他了,也只好与宫中下属道别,再度封闭水宫,随着他离开了东海。
乐令带着湛墨踏云而行,速度却并不快,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一样。直走到摩夷州边界,云间终于现出一个外表俊雅温柔,神情落落穆穆的年少修士。湛墨吃惊得眯了眯眼,低声问乐令:“你还要把他也带到幽藏宗?这些年也没见你用过他,我还以为你为了池煦,不打算再动罗浮的人了。”
乐令摇了摇头,叫湛墨把噬魂幡交给他。
那是他为自己炼制的唯一一件法宝,摇一摇便可吸入元神以下修士的魂魄,就连元神修士也要为其上鬼魂和阴气所迷,心神失守一阵子,着实是件好宝贝,湛墨自然不舍得轻易给人。乐令只得劝他:“只是把噬魂幡给云铮收着,连这活宝贝以后也是你的,一件死物算什么?我之前用他时答应了将秦休还给他,总不能食言。”
他干脆把云铮也给了湛墨,总算平息了徒弟心中的委屈,心里又盘算起了该给湛墨炼什么新法宝,好补偿他这些年在自己这里受的冷落。
他前世时可不曾被玄阙这样忽略过,自己做师父时却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徒弟身旁,甚至一闭关数年,把年幼的徒弟交给自己的师尊带,这实在不是做师父该有的样子。更何况湛墨是畜类出身,天生就比较黏人,少不得主人……师父随时照管。反正师尊也不能下界,等回了幽藏宗他就一边修行一边照顾徒弟,把之前的失职弥补回来吧。
乐令飞高了几分,慈爱包容地揉了揉湛墨的头发。
他们三人踏入万骨山时,守山门的弟子不敢放他们进门,还特地上报了掌门人,说有外派阳神真君带了正道真人和妖修上门为难幽藏。阳神真人就是幽藏也没几个,若真是来寻仇的,绝不能等闲视之。昆诸便叫人把窝在洞府炼制法宝的罗琛叫了出来,由他应付找上门来的怪异修士。
罗琛匆匆忙忙地被人拉到山门外,一眼看到三人中身材最矮小、法力却最深厚的乐令时,脸上的紧张防犯猝然转成了惊愕,然后化作无可抑制的笑声,身子浑如无骨般倚在山壁上笑道:“这是谁招进来的傻弟子,竟连你和你这个心爱的徒弟都认不出来,还去禀报师兄说你是来踢场子的。你在幽藏呆的日子也不短了,不过换了张脸又矮了两三尺,怎么就没人能认出来了……”
乐令师徒如出一辙地板着脸,再加上身为傀儡,不能任情表现出喜怒的云铮,三人脸色倒是一样的难看。罗琛自己笑够了,又睁开眼细看了看云铮,摇着头指点乐令:“师弟你的口味竟还和从前一样,那个罗浮修士害得你险些丧命,你却还死性不改,又弄了一个回来了?”
周围围观的修士听着罗琛口风不对,才知道他们是错把自家人认作了仇人,各个都低头屏息,生怕哪位师叔师祖迁怒,就把他们的小命都迁进去。
罗琛看没人接他的茬,自己也无聊得紧,便收了唇边笑意,走上去拍了拍乐令的背,俯身在他耳边笑道:“师弟莫怕,一会儿我会在大师兄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只要你把那个正道真人送给我,师兄什么都帮你兜着。”
乐令招呼湛墨和云铮一同随着罗琛往里走,一路上听他说着要拿云铮元神炼什么法宝,肉身如何利用,只是默默不语。有罗琛亲自盯着,一路上无数对着云铮和湛墨看得眼冒蓝光的弟子都不敢上来做什么,直走到藏神殿,四周也只响着他一个人数落元神真人用法的声音。
乐令的身份早叫弟子回报给了昆诸,因此他们一进藏神殿,就对上了大师兄严肃冷淡,犹如沉默了数万年的冰山一般的脸庞。罗琛的声音在见到昆诸的那一刻猝然断绝,也老老实实地站在后头听他训诫。
当然,昆诸这回是不教训他的,只要教训乐令一个人:“当初你找了个道修,自己身死不算,连本门上下都陪你当了笑话。这回好容易挽回了几分面子,怎么又犯了老毛病,竟敢把这种人也带进幽藏?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昆诸说到激动处,虽然神色不变,目光却阴戾了几分,五指间真炁流动也有了些变动,眼看就要出手收拾这个勾引师弟的狐狸精。乐令踏前一步护住云铮,挥手将殿门关上,只余下两个师兄和自己的弟子在内,嘴角慢慢绽开一个浅浅笑涡:
“师兄说什么呢,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怕是师兄们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师尊的人了,连云铮也是师尊帮我炼化的傀儡,不是什么与我有染的正道修士。以后师兄们若想叫我一声师丈,我也是敢当的。”
昆诸猛然闭上嘴,虽然脸色未变,目光却精准表达了自己悲喜交加、起伏不定的复杂情绪。罗琛在一旁呆愣了一阵,忽地喃喃自语道:“师丈……不是师娘么?”
144
144、完结 。。。
小师弟终于开窍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开窍之后竟然找上来要做自己的师丈——或者是师母吧;反正都是一样的——这就让昆诸怎么想怎么别扭了。更别扭的是罗琛当场就叫了一声师娘;弄得他心里上不来下不去,不知该不该也叫这么一声……
知道师弟让师父睡了是一回事;可叫一个岁数足够当自己儿子的师弟“师娘”就远远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他心里既矛盾又混乱,足足犹豫了一柱香的工夫;亏得脸上肌肉早都不能动弹,才没叫人看出他的失常。没等昆诸做出改或不改称呼的决定,乐令就善体人意地主动笑了笑:“咱们师兄弟千多年了;就是我如今成了师尊的枕边人,也不能忘了本,真拿师兄们当作后辈弟子啊。我今日回来不只是摊开身份,还有一件于本门大有好处的洞天仙府要献上,以后大师兄看在师尊和这洞天面上略略照顾师弟些,有了资质好的新弟子记着我先挑就好。”
不过是几个根骨好些的弟子,换得不用叫这一声师娘也还值得。昆诸心里不停打算着,眼神也稍微柔和了些,安排他们师徒坐下慢慢讲东海垂光宇的事。
乐令便把玄阙如何对付星河道君,然后让自己布下阵法的事都倒了出来:“明日我就在山上布下传送阵。垂光宇洞口已经叫正道那些修士堵住了,其中还该残留着些死气阴魄,说不准还有星河道君积年存下的法宝,只要炼去上头死气就能再用。这也是师尊留给师兄和咱们幽藏的东西,以后叫弟子们用这些死气阴魄炼制应劫法宝,还可少伤些天和,天劫也会轻些。”
昆诸也激动得难以自持,微微点头,冷冰冰地说了一声:“全赖师……”想到乐令描述的垂光宇,便咬着后槽牙挤出了一句:“全赖师娘提点了。”
待乐令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罗琛脸上的惊愕迷茫才完全收拾起来,转身往外就走——乐令睡了他们师父可是天大的事,他都叫过师娘了,怎么能容别人就跟什么事都没出一样,安安闲闲的过日子?
传送阵安顿好后又过了些日子,乐令就见到了从外头历练归来的上阳子。
他当时正帮着湛墨修行,小楼外护阵都开着,有人来敲门时因无法分心,只得传声叫那人过几天再来。可传声之后不过几个呼吸间,楼外竟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被他安放在床头的阵盘骤然碎裂,楼下更传来一声响亮的踹门声。
乐令惊疑不定,连忙施法化解了湛墨体内心魔,翻身离开云床,一步踏到房门外。那个在楼下肆虐许久,破坏了小楼阵法的人已步上玉阶,抬起头与他一个照面,恍如修罗般高大丑恶的身体渐渐缩小,化作一个俊秀中掺着极重戾气,神色有些游移的青年修士。
那修士与他一照面便移开眼神,冷冷叫了一声“师娘”,转身就走,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