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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顿时一阵骚动。
这种礼貌温和却又似乎绵里藏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个秘书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他的潜台词是要帮着老大镇后院吗?胃口挺大啊!
“……嘁。”会议桌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一个举止俗气的年轻男人把双腿大喇喇的搁在了桌面上,嘴里叼着一根牙签。
他染成彩色的短发一根根的翘着,身上套着一件褐色的劣质西装,衣襟里露出花哨的衬衫。
这个年轻男人带着一脸不屑的表情,朝伊臣比了一个中指:“小子,我们的‘日常事务’都很肮脏的,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协助,怕弄脏你纯洁的心灵呀~”
“是啊,你从里到外都这么干净,又穿得一本正经,看上去就是一脸处男的样子,我们怎么忍心向你汇报那些肮脏的工作呢?”坐在染发青年旁边的是一个留着板寸头的男子,他也连连随声附和,露出一脸猥琐的邪笑。
其他人跟着他们,不坏好意地哄笑起来,会议室里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伊臣知道他们是在嘲笑他衣冠楚楚的形象和温柔的气质,他一向都习惯以整洁完美的形象示人,但这样的他站在一群流氓面前,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像是一只误入野兽群里的小白兔。
不过,他也不担心,反而温柔地笑了笑:“我想一个人的形象不能代表什么,我们不该以貌取人。否则,难道喜欢穿十块钱的地摊货衬衫,就代表这个人在帮会里的地位只值十块钱吗?”
众人闻言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个穿花衬衫的年轻人顿时脸色惨绿,他听出了伊臣是在嘲笑自己。
刚才给他帮凶的板寸头也一秒钟倒戈,他拍着花衬衫的肩膀,一脸幸灾乐祸:“周凯,你丢不丢脸啊?连第一次见面的秘书先生都知道你喜欢买十块钱的地摊货衬衫了!”
“滚你妈的!”花衬衫恼羞成怒,一脚踹翻了板寸头,“那小子刚才不是说了吗,不能以貌取人,你他妈的耳朵聋了?!”
“哈哈哈哈!”板寸头大笑起来,对花衬衫暴跳如雷的样子一点都不在乎。
伊臣在心里笑笑,果然如他所料,这群粗鲁的小流氓虽然对他抱有战线统一的敌意,但彼此之间也有不少私人矛盾,关系并不算好。只要他稍微挑拨一下,就能让他们自相残杀起来。
刚才那个名叫周凯的花衬衫青年,是海豪集团旗下一家轻型制造业公司的小主管,旁边那个板寸头名叫梁东,和周凯是同一个公司的。伊臣曾经在卫霆飞给他的档案里见到过这两个名字,他知道梁东的性格大大咧咧,总是口不择言;而周凯脾气暴躁,品味也有点问题,为了花衬衫的事情没少跟帮会里的兄弟们干过架。
这两个人在今天参加会议的成员之中很有代表性,都是属于头脑简单又血气方刚的小年轻。
伊臣之所以挑事,也不是真心要看他们在会议上肉搏厮杀,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些小年轻到底有多容易被煽动。一个人越是容易被煽动,头脑就越是简单,迷惑和拉拢他们也就越容易,伊臣并没打算在帮会里跟所有人敌对,他只是需要一些能够帮自己跑腿的人,要为自己寻找合适的手下,越多越好。
这时,在他的左手边,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男子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周凯和梁东的闹剧,然后冷冷地开口了:“我好像想起来了,刚才我就觉得你很眼熟,你就是那个很受谢荣赏识,在他的公司里跟着他办事的叶伊臣?”
男子神情淡定,细长的眼眸透着一丝冷酷和精明,伊臣一眼就认出他是天枢堂的人,也就是宁溪的手下。他记得当初自己还在公司工作的时候,这个男人曾经被宁溪派来查过几次帐,谢荣称呼他为王会计。
同样是小喽啰,王会计的心思就比周凯梁东深沉的多,他周身弥漫着一种微冷幽深的气息,让伊臣一时也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宁溪手下的人似乎都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这个王会计给人的感觉和他的老大真有几分相似。伊臣不小心多看了他几眼,马上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在往外冒,整个人都冷飕飕的。
他尽量淡定地笑了笑:“您是王会计吧?久违了,之前多谢您对公司的关照。不过呢,是不是受谢经理赏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一直都只是把公司接手的工作认真完成而已。当然,现在也是一样的,为卫先生做事是我的职责,由此得到的荣誉和称赞倒是无所谓。我想,只要我们能把帮会里的工作做好,能够从中得到多少利益根本不重要,大家的想法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没有人说话。
众人开始有点摸不清伊臣的底细了,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为自己手里过大的权力进行狡辩,还是暗示诸位兄弟不要太贪婪,老老实实为帮会卖命才是正道?
这些家伙不知道,他们平时过得都是打打杀杀的生活,论心理战和玩手段怎么会是伊臣的对手?此时有些人已经隐约感觉到这小子不简单,他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击垮的弱鸡。
短暂的沉默后,突然有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发出笑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人称虎哥。最近的天气乍暖还寒,大家都还穿着西装外套,只有这个虎哥上半身只套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他的脖子里挂着一条金项链,全身的肌肉结实发达,肤色微黑,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野兽般的粗犷气息。
虎哥的右眼角有一个白色的伤疤,此时他正笑得全身发抖,冲伊臣连连点头:“好样的,秘书小子,我喜欢你这种敢说敢做的态度!现在的年轻人太没用了,整天只敢在嘴上说说要往上爬,一点行动都没有,还整天偷懒……喂,我说的就是你们两个!”
他说着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坐在他对面的周凯和梁东立刻瑟缩了一下,低头不敢吭声。
虎哥也算是帮会里的老人了,虽然地位不高但胜在阅历深厚,帮会上下有很多兄弟都很敬畏他。
“但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对兄弟们的底细多加打探,”王会计推了推眼镜,“我听说你让老大把整个帮会所有成员的资料都整理给你看?对一个新人而言,你这么做有点不守规矩,这让大家有些怀疑你的用意。”
“为什么会出现‘怀疑’这种事?”伊臣反问,“你们都知道卫先生是我们的老大,无条件服从老大的命令,无条件相信老大的每一个决策,这难道不是帮会里的规矩吗?还是说,你们在心里其实对老大的信任度并不够,所以质疑他的人事安排,甚至以为我在从中作梗?!”
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他的语气也强硬起来:“整理档案这件事,我今天本来并不想提,既然王会计主动谈起,那咱们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管是卫老大还是卫先生,都是讲义气重情义的男子汉,但是有些人却利用他们的真性情钻空子,暗中干一些不守规矩的事情,然后再恬不知耻的大打感情牌企图逃避刑罚。具体是哪个堂口的谁在这么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或许觉得自己很聪明,占了帮会里的便宜,但长此以往天玄会将会变得没有规矩,赏罚不分,根本没有前途可言,最终大家只会一起完蛋!”
“我们是hei帮,本来就是做的非法勾当,哪儿有什么前途。”周凯小声提醒,被虎哥骂过之后,他的气势明显削弱了不少。
“周凯,你自己身为天玄会的一员,还说这种话来灭自己的威风?”伊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今的帮派早就跟几十年前不一样了,我们不是光靠打打杀杀谋生,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生意人。既然是做生意,就要讲规矩做计划有野心,所以除了整顿帮派的风气之外,我也希望天玄会可以真正成为本地最大而且唯一的帮派。也就是说,那些跟我们捣乱的小角色,我们要想办法全部驱逐出去!”
“别开玩笑了,我们本地的资源得天独厚,经济发达地理位置又好,所以各地帮派都想过来分一杯羹,个个像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要全部灭掉哪儿这么容易。”王会计又推了推眼镜,冷厉的表情看起来对伊臣的构想很不满意。
他的视线投向坐在一边抽烟的卫霆飞:“老大,你的秘书先生真是纸上谈兵的好手。”
此时的卫霆飞早就已经消气了,而且一脸认真的旁听了伊臣好久。听见王会计这么说,他深吸一口烟,露出一种处变不惊的微笑:“不,我的秘书先生是一位实干家。只要是他定下的目标,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我相信他。”
嘶——
有人抽了一口冷气。
虽然没有点明,但卫霆飞的潜台词分明就是打算放手让叶伊臣大干一场了。
淡淡的阴云笼罩在会议室的上方。大家终于彻底意识到,这个看起来笑得云淡风轻的美貌青年,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好对付。
这时,梁东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他用胳膊顶了顶坐在自己身边的某个人,说:“喂喂,乔笙,你别光顾着听,偶尔也来说句话啊。”
、32
伊臣一惊;目光投向梁东的身边。
在那里,一个神情淡漠的黑发青年正低着头;双眸微闭,似乎正在假寐。他刚才一直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竖起外套的衣领默不作声;让伊臣居然没有注意到他。
他就是乔笙,是天玄会的堂口之一,玉衡堂的副堂主。
伊臣并没有料到他今天会来。
玉衡堂和一般的堂口很不一样;玉衡这个名字听起来文绉绉的,实际上却是天玄会里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这个堂口从来不经营任何产业,也不创造一分钱的利益,它只负责为天玄会处理各种血腥暴力的肮脏工作。
从大规模的帮派火并,到粗蛮的打砸抢杀,甚至是暗中干掉叛徒和内鬼,这些都是玉衡堂的职责。玉衡堂里绝不会有天枢堂那种擅长动脑的谋士,只有一群双手沾血,阴狠毒辣的流氓和打手。
不过,乔笙身为副堂主,他本人并不在外面打打杀杀,平时甚至很少在公开场合现身。他的任务是在暗中悄无声息的除掉对卫霆飞不利的敌人,以及那些坏了帮派规矩的人,让他们安静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简单的说,乔笙是一个杀手。
据说,乔笙手下有一小撮身手不凡的兄弟,专门负责保护当权的大佬,也就是卫老大,卫夫人和卫霆飞本人的安全。当他们在公开场合现身的时候,这些人会作为他们的贴身保镖随行,或者持枪藏身在隐秘的高处监视,击毙一切会对老大的生命造成威胁的人。
审阅人事档案的时候,出于某种原因,伊臣特别留意了乔笙的情况。他也还记得今天早上卓麟对他说过的话。但却完全不明白那孩子让他注意乔笙是什么意思。
听见梁东的催促,乔笙懒洋洋的抬起眼皮。
他淡色的薄唇紧抿,眼睛是锐利的银灰色,让人联想到西伯利亚荒原上的凶猛野狼。据说,乔笙带着一点俄罗斯血统,当年是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抛弃在天玄会的色/情俱乐部门口,然后被几个好心的风尘女子捡回来养大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传言,至今也没有人能证实。
乔笙冷冷地瞄了梁东一眼,似乎很不情愿被人打搅他的瞌睡。然后,他冷冽的视线慢慢停留在伊臣身上,形状漂亮的唇角翘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缓慢开口:“我~没什么可说的,既然秘书先生为我们定下了目标,大家~就一起努力吧。”
毫无诚意的语气。
伊臣微微皱起眉头。
但乔笙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发言完毕以后,他就重新低下头继续打瞌睡去了。那隐藏在衣领下的面容几乎没法看见,让伊臣根本无从下手再对他说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