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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闯,从来不知道停下脚步喘口气,看看四季轮回,光影流转,直到五年前。
李润野伸个懒腰抬起头,却看到顾之泽攥着那本特刊走了过来。
“师父,”顾之泽把杂志摊在李润野的桌面上,“你看!”
“看什么?”李润野的目光扫过书页,照片里和照片外的顾之泽都笑得如此开心。
“马哥用了我的照片!”顾之泽说。
“身为一个文字记者,你的脸出现在特刊上,但是名字却没有,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顾之泽有点儿脸红,他点点头,嘿嘿一笑:“嗯,是挺丢人的。”
李润野飞速地掀起眼皮,认真地看着顾之泽,幽深的眼眸中有淡淡的惊讶。这小子居然没炸毛,没伶牙俐齿地反击,他心平气和的坦诚让李润野打心眼里高兴。
“知道丢人了,然后呢?”
“然后就来请教师父啊!”顾之泽指着被自己画成蜘蛛网的书页说,“师父,我读了大师兄的这篇文章,我有点儿想法想跟您说说,您帮我分析一下吧。”
李润野拽过鼠标,顺手把那篇报道扔进了资料库,看向顾之泽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脸上浮现出了某种可以称得上喜悦和欣赏的神色:“嗯,你说,我听着。”
***
这一说,就说到了快一点半,顾之泽已经饿过了劲儿正是亢奋的时候,就差手舞足蹈了,耳边冷不防听到有人敲门,扭头一看是刘明远,脸色阴沉。
“大师兄!”顾之泽招呼一声,“我在读你的稿子,真牛!”
顾之泽的夸赞是真心实意的,他兴冲冲地看着刘明远,好像看着一个偶像。刘明远不悦地剜了顾之泽一眼,目光如刃,生生剜得顾之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老板,一点半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吃饭?”
“这就去!”李润野有些头疼,这种让他心烦意乱的头疼远远盖过了一阵阵抽搐的胃疼,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捂着脑袋还是捂着胃。
“呃?”顾之泽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板我都忘了你还没吃饭,我请你吃午饭吧。”
顾之泽的后半句话完全是顺嘴说的,几乎都没过脑子,说完了就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这是装的什么大瓣蒜!他心里忐忑不安,满心巴望着李润野会冷冰冰地拒绝自己的“好意”,依着李润野的性格,他应该是会拒绝的……
“好吧,你请客!”李润野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带头往外走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顾之泽。李润野从刘明远身边路过的时候说:“明远,下周刘教授的专访,你把采访提纲给我一份。”
刘明远沉默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喝点儿粥吧,别吃刺激性的。”
李润野停下脚步,温和地看着刘明远,笑着说:“我知道。”
刘明远慢慢地笑了。
顾之泽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两个人。刘明远温和内敛,李润野锋利硬朗,一个神色柔和,带着掩不住的关心,一个目光深邃,满是深深的感激。两个人站在门边,门框如同画框一般将两人拢在一起。
这画面——这特么碍眼啊!
顾之泽心里颇不舒服,他说不清楚这种不舒服是来自于刘明远对李润野的了解和关心,还是李润野对刘明远的欣赏和温和。他又想起辛奕关于“争宠”的说法,想到自己大言不惭地说“八戒是唐僧最宠爱的徒弟”。
自己凭什么得宠呢?就算自己有猪八戒的巧言令色,他李润野也绝不是那个耳根子软的唐僧!
“师父!”顾之泽咬咬牙,两步赶过去,“我们走吧,一会儿您还有个会要开呢。”
李润野其实不太在意那个会,他在意的是,刘明远的目光越来越直白,盯得他坐立不安,他只想赶紧离开,不管去吃饭还是去开会。李润野冲刘明远笑一笑,招呼着顾之泽往外走,腰脊僵硬,他能感觉到刘明远炽热的目光牢牢地锁着自己。
顾之泽无可奈何地跟着李润野走,找张姐借钱的小算盘彻底落空。
***
一旦远离刘明远的目光,顾之泽心里的小情绪很快就消散了,他现在最头疼的问题是饭钱!按照李润野平时吃饭的标准,顾之泽深深觉得自己今天得留在某酒楼刷盘子!
不知道老板对牛肉面有没有兴趣。
顾之泽想到那家牛肉面馆,小小的一间店面,勉强塞进去七八张桌子,地面上有十几年沉积下来的,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油渍,墙上是烟熏火燎留下来的大面积黄褐色的斑块,老板的大嗓门和通风机嗡嗡的声音震耳欲聋。最要命的是,那个小店里永远摩肩接踵,没点儿技术水准,很容易洒一身的牛肉汤。
顾之泽瞄一眼李润野的阿玛尼衬衣,雪白雪白的,简直要愁死了。
“吃什么?”李润野问。
“老板……您喜欢吃面么?”顾之泽小心翼翼地问。
“不喜欢!”
擦,真不会聊天!吃饭不花钱的居然还那么挑剔!
“那老板您想吃什么?”
“喝粥去吧,有家粥店不错。”
顾之泽绝望地跟着李润野走,他知道那家粥铺,那简直就是家黑店好么?一碗粥敢卖五十多块,里面只有两只虾而已,你给我五十块钱,我能让你光吃虾没有粥!
两个人,一份海鲜粥一份牛肉粥,一碟子荷兰豆生拌金针菇,一碟子醉鱼,一碟子花雕泥螺,一份葱油拌面,一份什锦炒饭。顾之泽举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他第一次觉得信用卡真是个好东西,下个月一定要去银行申请一张。
“吃啊,”李润野用筷子指指那个比顾之泽的茶杯盖大不了多少的碟子,“看能看饱啊?”
顾之泽捏着筷子心想,“我不吃,你吃,然后各付各的钱行么?”
李润野优哉游哉地吃完一餐饭,觉得一直在抽痛的胃好了很多,胃病是自己这行的职业病,疼起来还真是要命。
顾之泽看李润野放下筷子,自己把最后一口面条吸溜进肚子里,一抹嘴准备死皮赖脸一回,耍娇发嗲撒泼打滚都行,反正得让李润野把饭钱付了,因为自己身上的钱真的是不够!
李润野瞟一眼顾之泽,这小子满脸准备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表情是要干嘛?他伸长胳膊招来服务员结账,同时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呃,师父……”顾之泽简直要纠结死!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犯傻去抢账单,而情感告诉他这么干实在太丢人了!
“要不你来结!你不是要请我吃饭么?”李润野不动声色地把把钱包放在了桌子上。
顾之泽欲哭无泪,考虑到自己在李润野跟前本来就没有face,所以决定还是认怂好了。
“师父,我钱不够!”
李润野打开钱包抽出三张粉红色钞票递给服务员,转过头来淡淡地说:“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少干,当记者的,有的时候那层脸皮实在没什么用!”
“那个……”顾之泽转转眼睛,决定先把脸皮扔一边,“师父,这算职业生涯第二课么,胆子大一点,脸皮厚一点儿。”
“算!”
“谢师父教诲!”顾之泽笑嘻嘻地坐正身子,看着服务员把找的零钱交给李润野,心里乐开了花!他想起马轩曾经说过,李润野一边毙了刘明远的稿子,一边找辙请刘明远吃饭。现如今,自己是不是也算是享受到了同等的待遇?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李润野的心里,自己就算比不过刘明远,至少也是值得“栽培”的那一种?
顾之泽欣喜地悄悄攥紧了拳头:大师兄,早晚有一天,我要让老板也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
从那天开始,顾之泽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整个小宇宙都开始燃烧了!他从资料库里把刘明远所有的稿件全都翻了出来,单独放在一个文件夹里,一有闲暇就翻出来看,等到了七月中的时候,他做的笔记都有几万字了。
李润野每次从电脑跟前抬起头的时候都会发现,顾之泽要么奔波在采访的路上,要么窝在电脑跟前咔咔狂敲键盘,屏幕上pdf一开就是十几页,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稿子倒是越来越像样子了,逐渐脱去了新人的那种照本宣科,僵硬固化的体例,变得灵活多样,个人风格越发的明显。
只是……
李润野把刚刚扔进退稿箱里的一篇文章拖出来,那是顾之泽刚刚采写回来的,是关于夏季街边摊治理的,言辞犀利切中要害,将各种弊端分析得条理分明,明确地指出了这种占道经营对城市环境、交通、卫生的影响。单纯从新闻报道来说,实在是无可挑剔,但是李润野对此并不满意。
李润野觉得自己有必要找顾之泽谈谈。
第十一章
李润野走到顾之泽身边的时候,顾之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一张脸都快贴到电脑显示器上了,认真地看着一篇刘明远去年发表的通讯。
李润野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两个月的奔波,顾之泽明显被晒黑了,初见面时白皙的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闪着健康的光泽。这个肤色其实很称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冲劲儿和活力。窗外大片的阳光泼进来,顾之泽乌黑的头发闪着幽蓝的光泽,发丝有些长了,堪堪盖住了耳朵,一段颀长的脖颈弯出好看的弧度,笔直的脊骨凸显出来,李润野突然发现,顾之泽瘦了。
“顾之泽,看什么呢?”李润野轻声问,可还是吓了顾之泽一跳,他直接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手中的笔嗖地飞了出去。
“师父……吓死我了!”
“没干亏心事你怕什么!”李润野用下巴指指屏幕,“看什么呢?”
“大师兄的稿子啊!”顾之泽兴奋地指着屏幕说。
“看出什么了?“
“看出……师父,你简直太偏向大师兄了!”顾之泽是真觉得李润野格外偏向刘明远。这也正常,刘明远的稿子就是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口后总带着几分耍赖的小情绪,有点儿淡淡的委屈,有点儿小小的不满。李润野没说什么,顾之泽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心里还真的有点儿酸溜溜的。
“师父你看!”顾之泽说,“大师兄的稿子多……毒舌啊,你看他给人批的,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什么‘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插标卖首之徒’,他这么说你都往上发,我就说了个‘占道经营有违社会公德心’你就批了我两百多字!”
“你是不是觉得刘明远骂人骂得比你有水平,所以我发他的稿不发你的?”
“那也不是!”顾之泽一边想一边说,“我挺佩服大师兄的,他总能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我觉得他……更犀利一些。”
“犀利?”李润野皱皱眉,“除了犀利还看出什么来了?”
顾之泽歪着脑袋思考,眉尖微微皱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无意识地慢慢转动,扫过李润野的时候,李润野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追了过去。
“我说不太清楚,反正我觉得大师兄的稿子挺牛的。”顾之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分析能力不太好!”
李润野忽然就笑了,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笑,眉目舒展,薄薄的嘴唇弯出好看的弧度,向来冷漠的眼睛里流泻出欣喜和赞赏,周身冷硬的气息立刻柔化成一道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