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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雅书感觉到陈少卿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点,她抬头看着陈少卿的侧脸,他的神情坚定。她察觉陈仁廷的目光,似乎陈仁廷正在上下打量着她,她低下头。如果陈仁廷不让他们走,那她就可以留在大帅府,继续寻找逃脱的时机。林雅书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不多说什么,怕万一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就会更加难以逃脱。
“好。去吧。”陈仁廷道。
什么?林雅书没有想到,陈仁廷居然会让自己的长子在大年初一的夜晚,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子,离开自己的家,去另一个城市。似乎陈少卿也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轻易地让他走,他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道:“父亲。告辞了。”然后拉着林雅书的手,带着几个侍从和丫鬟们往外走。
沈玉凤原以为陈仁廷会帮着自己,没想到他居然让陈少卿走了。她的神情凝固在那里,唯有眼泪仍不住地往下流。静芬慵懒地站在楼梯口,靠着楼梯的扶手,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见到这样的结局,她独自笑了笑,扶着丫鬟的手,转过身,婷婷袅袅地上楼。抬头,见佩蓉站在二楼的拐角处,她脸上的笑意更浓,向着佩蓉挥了挥手。佩蓉一脸不快,更添了几分阴郁,朝着静芬啐了一口,愤愤地走了。
兰儿站在人群中,怔怔的,亦有些手足无措。见身边的人都散了,她也随波逐流,回转身去,迎面遇到陈少华。
“发生什么事了吗?”陈少华是刚刚才赶到这里。
“将军带着林小姐去北平了。”兰儿答道。
陈少华觉得,林雅书这一走,恐怕是不会再回到奉天来的,他无法将她从陈少卿的身边救出去。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与她相见。他叹了一口气,见兰儿楚楚可怜的身影,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十八章
来到北平才发现,陈少卿早就已经在北平新置小公馆。
这个年,林雅书就在小公馆度过。除了女仆和副官,就只有陈少卿。小公馆的装饰是纯白色的基调。白色。林雅书最喜欢的颜色。陈少卿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安安静静的,没有繁杂,没有喧嚣。
她总是在看书,不说话,亦不搭理他。而他就坐在一旁陪着她。有时,一整日下来,他们都不曾说上一句话。但他却是欢喜的,总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陈少卿说他已经戒掉了鸦片。林雅书对此并不在意,但一个不吸鸦片的将军比一个吸鸦片的瘾君子要好得多。
正月十五。早晨起来,林雅书便同往日一样,坐在窗前阅读。一会儿,陈少卿也过来了。
“林小姐,今天是元宵节。晚上,我带你出去看灯,好不好?”陈少卿微笑着问道。
林雅书心想,看灯的人一定很多,到时候可以乘机逃走。她始终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于是她点了点头,道:“好。”
陈少卿见林雅书应允,不免喜悦。他在林雅书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林雅书抬头,看到陈少卿睡着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如同孩童般天真。他是如此英俊的男子。林雅书见过许多样貌出众的男子,但陈少卿比他们多了一份军人的英气。而与一般的军人相比,陈少卿则比他们更加样貌俊美。
林雅书看了他一会儿,感叹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美貌的男子,而且他离她这么近。在那一瞬间,她忘了他是谁,眼里只有他的美。于是,她拿出纸和笔,勾勒出他的脸庞。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笔尖划过纸,留下线条,绘成他的肖像。她叹息,放下笔,把画夹在书页里。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
陈少卿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林雅书站在窗前的身影。“林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南方。”林雅书望着窗外,淡淡地说道,“从这里往南,出了北平城,南下,过黄河,再往南,过了长江,就是家乡。”她的神情黯然。不知家人是否安康,不知他们是否惦记着她,不知自己能否再见到他们,不知自己能否再回到家乡。
他看到她黯淡无光的眸子,心里疼痛。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陈少卿拉住林雅书的手。
林雅书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往何处,只是茫然地跟着他走。他拿了一件大衣,让她穿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走下楼。走到院子里,让她坐进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他替她关上车门,然后他坐在驾驶座上。
“我们这是去哪?”林雅书问。
“等到了那个地方,你就会知道。”陈少卿对她笑,发动车子。
车子开了很久。道路两旁,是光秃秃的树木,树叶早已掉落。冬日的阳光从树木的枝桠中照下来,寒风凛冽,空气冰冷。
半途中,有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拦下了他们的车。
“能不能载我一程?”中年士兵说了一个地名。
“我们与你不顺路。”陈少卿道。
“帮个忙吧。我有急事,耽误了,长官会罚我的。”士兵道,他站在寒风中,冻得缩头跺脚。
“就载他一程吧。”林雅书终究不忍。
“好吧。”陈少卿听林雅书这么说,便让那个士兵上了车,掉转方向,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士兵坐在后座,随意地扯了几句家常,但林雅书和陈少卿都没有答话。他便觉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坐在那里,搓着两只长满老茧的手。他似乎只是个下级士兵,并不认识陈少卿。
陈少卿察觉到他的尴尬,笑了笑,问道:“北平是不是驻着许多兵?这都是谁的部队呀?”
士兵见终于有话可说,便呵呵地笑道:“你连这都不知道?这都是陈将军的部队。”
“陈将军?那你也是陈将军的兵?”陈少卿笑问。
“对啊。我是陈将军的兵。”士兵自豪地说道,“十年前,陈将军第一次带兵打仗的时候,我就在他的部队里面了。”
“这么说来,你在陈将军的部队里待了很久了,你有没有见过他?”陈仁廷问。
“我当然见过他啦。”士兵答道,“陈将军好几次来检阅我们的部队,我远远地看过他几眼。但是离得太远了,看不清。去年,我本来有机会,可以近距离地看他一眼。可惜那次我错过了,没看到。”
林雅书听那士兵说话的语气极为朴实,似乎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而陈少卿却隐瞒自己的身份,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问东问西的,她觉得有趣,便抿嘴一笑。陈少卿见林雅书笑了,他也笑了。
到了目的地,士兵谢过了他们,又在口袋里掏出了几块大洋,从车窗塞给陈少卿,说是付车钱。陈少卿拿着这几块大洋,觉得好笑极了。他靠着车窗,向士兵招了招手,让他凑近来,笑道:“你是陈将军的兵,对吗?”
“对啊。”士兵憨憨地答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
“那我也告诉你。”陈少卿笑道,“我就是陈少卿。”说罢,不等士兵回答,他便开车离去。留那个士兵在原地发愣。
“你那个兵,可真是老实。”林雅书笑道。
陈少卿见林雅书的脸上带着笑容,他也觉得开心,笑道:“在部队里待了那么多年,还只是一个下级士兵,看来他确实挺老实。”
车子折回去,回到原路,又继续往前开。过了好一会儿,不知到了哪里,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风景。陈少卿道:“我们到了。”林雅书看了看车窗外,她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已经有人在等候。大约十几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在那里。等陈少卿与林雅书走到他们面前,军人们齐刷刷地向他们敬礼。陈少卿也向他们敬了军礼。
“将军。我接到了徐副官的电话,按照吩咐,已经备好了。”为首的一个军官说道。
“好。辛苦了。我带林小姐过去就可以。”陈少卿随意地点了点头。
林雅书跟着陈少卿走。绕过一幢平房,她看到大片的空地,以及一架小型的飞机。
“我们要坐飞机?”林雅书问,“去哪里?”
“不是到别的地方去。”陈少卿笑道,“我只是想开着飞机,载你到空中兜风。”
“你会开飞机?”林雅书问。
“是啊。汽车,军舰,坦克,飞机,我都会开。”陈少卿走到飞机前,打开飞机上的门,让林雅书上去。
这是林雅书第一次坐飞机。以前,她只是看着飞机从空中飞过。那大多数,都是日本人的飞机。其中的一架,炸死了她的大舅。飞机起飞的时候,林雅书感觉到一股失重的力量,仿佛鸟儿展翅离开大陆,那一瞬间,自由了。耳朵里轰隆隆地响着,很难听清别的声音。
“你看外面。”陈少卿大声地说道,“在空中,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你看到了吗?南方。”
林雅书往外面看出去。房子,道路,农田,都变得那么小,像是孩童的玩具一般,没有真实的感觉。她起先有些好奇,随即又感到一阵哀伤。原来,在空中看地面的感觉就是这样。人,变得那么小。当那些日本士兵坐在飞机上,往下扔炸弹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什么,他们的心情又是如何。
林雅书的眼前出现大舅死前的惨像。鲜血浇了她一脸。大舅的头颅被弹片削去了一半。尽剩的那只眼睛空洞无神。嘴半张着,似乎要大喊,却在喊出声之前,就失去了生命。一个人的生命,那么渺小,那么易逝。却又是那么沉重,那么珍贵。
陈少卿驾驶着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又回到地面。他原以为林雅书会开心,却看到她的脸变得苍白。
“林小姐,你还好吗?”陈少卿扶着林雅书下了飞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雅书把内心的悲痛和愤怒都强咽下去,把痛苦地回忆压在心底,撑住自己,挤出一丝坚强的笑,道:“我很好。”
军官们把陈少卿和林雅书迎到室内坐了,给他们俩端上茶。林雅书喝了几口热茶,渐渐地缓过来,她听见自己的胃发出咕咕的声音,便道:“我饿了。”
陈少卿原本打算带林雅书坐一会儿飞机,然后回到北平城里吃饭,但因为载那个士兵而耽搁了时间,所以下了飞机就已经过了正午。
“这里有什么吃的吗?”陈少卿问。
“今天是元宵,所以我们吃汤圆,不知合不合将军和小姐的口味。”一个军官回答。
“我吃东西没那么考究,吃汤圆就可以。”林雅书道,“有芝麻馅的汤圆吗?”
“有。”军官答道。
“给我来一碗芝麻汤圆吧。”林雅书道。
“将军,那您呢?要不要也来一碗?”军官问。
“也给我来一碗吧。”陈少卿道,“我吃东西也不考究。我什么都吃的。”
两碗芝麻汤圆端上来。陈少卿用勺子舀了一只汤圆,咬了一口,立刻吐回碗里。“这是汤圆吗?怎么这么难吃?”
林雅书暗笑,自顾自地吃着她的那碗汤圆。她曾跟着北伐的部队一起行军,知道部队里的食物并不精致。而陈少卿口中说对食物不讲究,其实是最讲究的一个人,无论到哪里,都带着私人厨师。一碗普普通通的芝麻汤圆,陈少卿是绝对无法吃下去的。林雅书一口一口,慢慢地把这碗芝麻汤圆吃完。陈少卿坐在一旁,肚子饿得咕咕响。但他不愿再尝试其它的食物,说要回城里吃饭。
回城的路上,林雅书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听到陈少卿的胃发出饥饿的咕咕声。她微笑,向车窗外行军礼送别的军官们挥了挥手。能够让陈少卿不开心,她便是开心的。
这一路很安静。林雅书扭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没有看陈少卿。也难得陈少卿一直都沉默,什么话都没有说。林雅书心想,他一定饿得够呛。冬日的郊外很冷清。道旁堆积着委黄的落叶和枯草,一片肃杀的景象。
“林小姐。你坐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