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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启程那日,王敬轩和林雅书送别家人。林雅诗伸手抱了抱林雅书,笑道:“三姐,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和敬居那套红房子,才住了几年,还等着我们回来住呢。”说着,又摸了摸明杰的脸,道:“你是一个小男子汉了,要好好保护妈妈和妹妹。你爸爸是个书呆子,脑子时常转不过弯,可别学他。”明杰使劲地点了点头。
王家的人走后,王敬轩遣散了剩下的仆人,发放路费和生活费,让他们各自回乡。若是不想回乡的,也可以待下来。
大宅子里只剩得这几个人,越发冷清。然而,让王敬轩最为头疼的,还是藏书楼里的书。
“早知如今,还不如让它们散在民间。这样也免去劫难,不至于全部落在外敌手中。”王敬轩叹道,“这么看来,我成了千古罪人。收书藏书,倒反便宜了日本鬼子。”
林雅书道:“若将全部书运走,工程浩大,恐怕是来不及。不如将每套书抽出几本,命人带到上海租界里面藏起来。据说日本人重全本,而对于残本则不屑一顾。”
王敬轩点头道:“我们可以试试这个办法。”
几日忙碌,抽取一批书,偷偷运往上海,藏在王家在租界的房子中,命人好生看管。剩下的书,一一整理,关上藏书楼的大门,锁上锁。
日军进攻上海,久攻不下,便在杭州湾的全公亭、金山卫间登陆,中国军队腹背受敌,战局急转直下,遂全线撤退,上海失守。日军便向西进军,占领南京城。另有一支日军部队,一路往菰城来。
枪炮弹火的声音从菰城郊外传来,又有几枚炮弹落入城中,摧毁数间房屋。百姓各自逃亡,亦或是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王敬轩和林雅书把明杰和明惠托付给沛儿夫妇,把他们藏在沛儿的家里。
回到王家大宅,看那一池残败的莲叶,一副萧条凄惨的模样。中华大地面临的劫难,是每一个华夏儿女的耻辱。然而,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无法抵挡外敌,无法保卫祖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国一日日沦陷。
王敬轩沐浴更衣,换上旧式长衫,穿上布鞋,面容沉稳。他对林雅书道:“你去沛儿家里,随孩子们一起躲起来。”林雅书问道:“那你呢?”王敬轩微微笑道:“我是书痴,自然要同我的书在一起。书在,我在。书毁,我亡。我既然把这些书都集在一起,就要对他们负责。”林雅书亦笑,道:“你在,我在。你死,我亡。既然嫁给了你,便要同你一起守卫我们的书。”
她换上白绸旗袍,白色皮鞋,又取出藏在衣橱里的小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把珍珠镶嵌的手枪。这是陈少卿送给她的礼物,没想到今日终于派上用场。她把手枪给王敬轩看,笑道:“一颗子弹留个你,一颗子弹留个我。其余的子弹,能打死一个日本人,就赚一个。”王敬轩点头,语气温和,道:“我相信你的枪法。”
夫妻二人往藏书楼走去。每走一步,都是离死亡近一步。他们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念头,手牵着手,脚踏在江南的石板路上。江南的河水失去了往日的温和,水浪拍打着河岸,亦是有说不尽的悲愤。江南的风也在怒吼,没了往日的轻徐,只剩愤怒。
在藏书楼前摆下一张桌子,布上棋局。相对而坐,摆着两杯清茶,枪放在手旁。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枪炮声渐渐地近了,又逐渐平息。
一大队日本士兵举着刺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围了藏书楼。
林雅书抬头,望着王敬轩,伸手去拿枪。
“雅书,等一等!”
林雅书听见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却看见刘清清站在日本士兵的前面。
第三十五章
怎么会这样?林雅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多年的好友刘清清,竟然穿着日本军装,腰上配着日本军刀,站在日本军队的前面。
林雅书缓缓地站起来,望着刘清清,一脸震惊。刘清清神情凝重,走上前来,道:“雅书,你别激动,先听我说。”林雅书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做了汉奸?”刘清清摇头道:“我没有。”林雅书愤愤道:“那你怎么穿着日本人的军装?”刘清清道:“因为我原本就是日本人。我的名字叫做松崎清子。”
日本人?林雅书冷笑一声。她的好姐妹刘清清居然会是日本人?她们认识这么多年,她都未知她的真名。
“你是日本特务?”林雅书苦笑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你的家乡,那幅樱花图。你假扮清贫人家的女孩,躲在菰城这么久,你究竟为了什么?”
“你们中国人的文化,你们中国人的古籍。”松崎清子道,“为了营造大东亚共荣圈,这是我的责任。”
“你们这是□裸的侵略。”林雅书愤然道,举起枪,对准松崎清子的额头。一旁的日本士兵见状,立刻举起刺刀,对准林雅书。松崎清子摆了摆手,对林雅书道:“你可以杀死我,如果这么做有用的话,你尽可以随心去做,就像你和你的丈夫要用自己的性命守卫这座藏书楼一样。但是,即使你们死了,即使我死了,这座藏书楼里的古籍就能永久的留存在中国吗?你们要抗争的是大日本帝国,你们太过弱小,亦是无能为力。”说着,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保证,不会毁坏你们的任何一本藏书。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王敬轩走上前来,对松崎清子道:“你们能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损坏任何一本书?”松崎清子点头道:“我用我的性命保证。”王敬轩看了林雅书一眼,林雅书点头会意,然后放下手中的枪。
“走吧,我送你们离开这里。”松崎清子道,“不过王家大宅,你们不能回去了。我们的军官要住在那里。你们有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林雅书道:“我们去沛儿的家。”
松崎清子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那里,我送你们去。”她说这话的时候,略有动容,似乎想起多年前与林雅书做好姐妹的时光。
一小队日本兵在前面开路,林雅书与王敬轩并肩而行,松崎清子走在一旁。夕阳西下,将江南大地染得血红,一片悲凉的情景。林雅书回头望了一眼藏书楼,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属于我们中国人的东西,早晚有一日,会回到我们中国人的手里。
沿着小河走着,听着日本兵脚踏青石板的声音,林雅书觉得甚为刺耳。松崎清子道:“菰城的军官松崎少将是我的舅舅,他答应我,不会伤害你们。”林雅书没有理睬她,沉默不语。
走过王家大门,林雅书不忍往里面看。原本幽静舒闲的江南园林,已经成了日本军部所在地。河上的古桥,几百年来伫立在这里,见证历史,又被日本人踏在脚下。一路往东走,抬头见林家老宅的围墙,林雅书感慨,幸好奶奶和四妹一家都去了香港,免去这一劫。
走近了,却发觉不对劲。后花园的门开着,似是鬼魅一般地招手,引人深入。林雅书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轻轻地推开门。“吱呀”一声,门缓缓地开了,映入眼睛的便是一片红,管家老刘躺在地下,已是死去。
林雅书一惊,呆了一下,又赶紧往里面去。没走几步,又见几个仆人横尸在地,被捅了好几刀,肠子流在外面。她的心慌了,怎么,怎么林家的人没有走呢?她的四妹怀有身孕,难不成还留在这里?可是,可是林家明明定了从上海到香港的船票,决定离开。
她跨过一个门槛,走进一个小院,见几个丫鬟□裸地躺在地上,场面惨不忍睹。她的腿开始颤抖,一边哆嗦,一边继续往里走。很快,她便找到了她的四妹。
林家四小姐林雅画,静静地躺在一棵大树下,头发散乱,浑身□,肚子被剖开,血混着内脏流了一地。一旁,还有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被活生生地从肚子里剖取出来。
林雅书双腿一软,跪倒在林雅画的尸体旁。她的四妹,温柔贤淑,恬静美好,典型的江南大家闺秀,却被日本人□致死。林雅书忍不住,大哭起来。她想起自己婚礼上的红盖头,四妹亲手给她绣的红盖头,那细致的针脚,一针一线的,是江南女儿的贤良淑德。
王敬轩跟着林雅书跑进来,见这样的场面,亦忍不住,红了眼圈。他搂住林雅书的肩,沉默着,一言不发,把怒火压在心里,紧紧地皱着眉头。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林家的人都走了。我明明得知消息,说林家的人都走了。”松崎清子站在一旁,用手捂着嘴,流下泪来。
林雅书抬起头,愤愤道:“难道不是林家的人,你们就可以这么做吗?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你们还是人吗?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她用手指着林雅画的尸体道,“你看看,这是雅画,这是我的妹妹雅画!你曾经见到的雅画是什么样子?你再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松崎清子不住地摇头,哭道:“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我吩咐过他们,不许他们闯入林家的宅子,怎么他们就闯进来了呢。”
林雅书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站起来,往屋里跑去。一进屋,她便看到林老夫人躺在床下,脸贴着地,亦是没有了衣服。她赶紧过去,把林老夫人翻过身来,大哭起来。她的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这么大的年纪,却遭受这样的耻辱。
林老夫人的眼皮动了动,轻声地嘟囔。林雅书吓了一跳,对王敬轩道:“轩哥哥,你快来看看,奶奶好像还活着。”王敬轩走近来,摸了摸林老夫人的脉搏,又翻起她的眼皮看了看,道:“还有一口气。”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林老夫人的身上,然后抱起林老夫人,往外走去。松崎清子走上前来,道:“我派医生来看看。”王敬轩冷冷道:“不用。”
林雅书跟在王敬轩的身后,走出林家老宅。隔着河,看见对面的火光。她知道,那是王敬居和林雅诗的家,那座欧式风格的红房子在大火中燃烧,不少日本军人在一旁欢声鼓掌。林雅书回头看了松崎清子一眼,不知在她的眼中,这样的场面意味着什么。林雅书感觉到彻心的痛,过去的种种,无论是被嫡母冷待,还是与陈少卿分开,都及不上此时此刻的痛。她作为一个中国人所感受的耻辱,似是地域的炼火,炙烤着她的心。这条东方的巨龙,被彻底地践踏,被无情地羞辱,它翻滚着,沉落在沼泽深处的污泥之中,遍体鳞伤,何日才能继续腾飞?
林雅书咬了咬牙,她把自己的恨压在心底。迟早,迟早有一日,她要让他们还。整个中华民族所受的苦,都要让他们还。
第三十六章
沛儿家的房子在一个小弄堂的最里端,上下两层,外带一个天井,是王家赏的。楼下是一间厨房和饭厅,楼上两间卧室,床不够,用两条凳子搭上门板,铺上被子,便可讲究。唯一的两张床,一张给了孩子们,一张给了林老夫人。厕所在天井的一端,露天的,远远便闻到臭味。这样的环境,却已经算是好的,至少有落脚之地,可挡风遮雨。
林雅画的丈夫,几日后在林家门前的小河里浮上来。被日本人砍断手筋脚筋,扔进河中溺死。林雅书把四妹的事瞒着林老夫人,只道她们已经逃往香港。林老夫人虽然活转过来,却是瘫痪在床,无法动弹,亦无法言语。沛儿的丈夫被日本人抓壮丁,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沛儿一直等,等待着丈夫归来的那一日。
生活变得如此,却依旧得继续。
明慧年纪小,不甚懂事,时常哭闹着要回家去。林雅书抱着她,轻声安慰。明慧抬起头,哭道:“妈